溫情和少女等了不多時,來了一輛馬車,趕車的也是個年輕修士,看衣著應該是藍家的外門子弟。
年輕修士將馬車穩穩地停在溫情和少女面前,跳下對車她們行了一禮,和聲說:“景明姑娘,溫神醫,我奉家主之命來接您,請上車吧。”
“謝謝師兄”,少女興奮的扶起溫情,說:“快走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她扶起溫情坐好,自己掀簾子喊了一聲,“我們好了,師兄,走吧。”
那年輕修士聽了,揮鞭“駕”一聲,驅車向碼頭奔去。
馬車上,眼前這個被稱作“景明”的少女一直目光灼灼的看著溫情,偶爾她偏頭與她對視,少女又忽的避開,等她回過頭,就又偷偷摸摸的斜著眼看她。
這些小動作都被溫情看在眼里。
真不像是他們家教出來的人。一定是在家里非常受寵,才能寵出這么活潑姑娘。
少女的視線不知是第幾次在溫情的身上逡巡了,她終于沒忍住,問道:“你有什么話就問,不要這樣扭扭捏捏的。”
額。
少女被她這么一問,更加不好意思起來,嘟嘟囔囔半天,才探出頭,往前欠了欠身子,拿手放在嘴邊,低聲問道:“神醫姐姐,你和我們澤蕪君,是怎么認識的?你們是兩情相悅嗎?”
“咳咳。”
馬車外傳來兩聲咳嗽,打斷之意十分明顯。
少女被警告了一回,不滿的嘟了嘟嘴,“我就問問,又沒說別的。”
簾外的年輕修士沒再出聲。
溫情看了看車簾,又看了看失落的少女,說:“小孩子家家的,打聽這個做什么?還有。”
她側過臉,重新看向窗外,淡淡說:“你們倒是不避諱我的身份。”
“溫神醫不必妄自菲薄。”簾外年輕修士的聲音又響起來,“藍氏家規第一百二十一條,以直報怨,況神醫并未與溫氏同流合污,反倒是救死扶傷,兼濟天下,實乃吾輩楷模,不該擔此污名。”
“你倒是會說話。”溫情笑了笑,語氣卻變得尖利,“不過,天下人可不這么想,他們殺不了溫若寒,也殺不了溫旭溫晁,天下頭一份的大功勞搶不到手,又怎會放過我們這些輕松,怕是巴不得拿我們去邀功請賞!公子這樣的想法,就算你是姑蘇藍氏,敢拿到人前去說嗎?”
簾外人頓了頓,堅定又沉穩地說道:“會,不止我,凡姑蘇藍氏子弟,人皆如此。”
溫情聽得此言,收起了臉上的譏諷,又換作一副似笑非笑,憐憫又苦澀的神情,順:“哦?公子有這么大自信,能夠代替整個姑蘇藍氏?”
沒等他回答,又說了句,“但望你不是一廂情愿。”馬車繞城跑了一大圈,繞道鄰鎮的碼頭,從水路直接去亂葬崗,要比山路近很多。
他們到了碼頭,果然有人撐船等著,年輕修士把車上的東西都搬到船上,船夫一聽要去亂葬崗,怎么也不肯去了。
他們又多付了錢,租了船,自己撐船向亂葬崗去了。
亂葬崗是個荒蕪不毛之地,可夷陵一帶卻是風景秀美。
月夜行船,星子滿斗,湖面平靜如銀鏡,點點光輝散落其間。
只可惜整個船上只有一個沒心沒肺的藍景明大驚小怪的低聲“哇”了幾聲,用手潑水玩兒。年輕修士一言不發。
溫情也是默默無語。
夜風溫和,風助水勢,不多時就到了亂葬崗。
溫情隨手拎了幾包東西跳下船,回頭制止了身后兩個人想跟上來的動作。
“好了,到這兒就可以了,不必送了。”
“可是!”藍景明追上去正想說什么,被她背后的年輕修士一把拉住,拉著她一同行禮告別,依舊恭恭敬敬的說:“恕不遠送,多加小心。”
溫情頭也不回的走了。
沒走多遠,卻停下來,也不回頭,只說:“若要見我,叫他自己來。”
藍景明一頭霧水,脫口問道:“誰,‘他’又是誰,誰要見您?”
溫情也不多言,只說:“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何必多問?”
說罷,很快便消失在樹林里。
藍景明見人走遠了,立刻松了年輕修士的袖子,走到一旁愁眉苦臉的對他行了個大禮,說:“澤蕪君恕罪,我又話多說錯話了。”
“年輕修士”撤了易容的術法,正是藍曦臣。
藍曦臣神色如常,開口道:“景明,你不是想學醫嗎?如今天下第一的神醫就在你面前,機會難得,你就留在這里好了,把這船上的東西送完再回去。”
說罷,召來朔月,御劍飛走了。
只剩下藍景明一個人哭喪著臉,回到船上數剩下的包裹,然后發現了一個錢袋。
很明顯,是剛剛溫情留下的。
她抓著錢袋,恨恨的想,這兩個人一定有問題,一定的!那日雖說溫情放了話,可藍曦臣并沒有依言來見她。
藍景明被他丟在這里,每天苦哈哈地撐船來到亂葬崗堵溫情,試圖把東西塞給她。溫情當然不會收下。
不僅她不收,還勒令亂葬崗上所有人都不得理會她。再后來,被她纏的緊了,溫情連下山的次數都減少了,特意避開她。
但是,藍曦臣雖人不來,卻沒忘記讓人一直給這里送各種各樣的東西。
日子久了,藍景明的船上越堆越多,她每天撐船的時候都在擔心船會不會翻。
藍景明大小姐平生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
可一方面,她不敢違抗藍曦臣,另一方面,她體質特殊,在修煉一道上天賦平平,只能算個中等,可在醫道上頗有靈性。但姑蘇藍氏不善醫,她長到十幾歲,姑蘇一帶的醫師就教不了她了。
幼年時,她就聽說過溫氏神醫的稱號,如今見到真人了,就這么放棄,她心有不甘。
這次,她又搖搖晃晃地撐船來了。
魏無羨瞅著這個執著,但腦袋好像不太好使的亞子的姑娘。
摸摸鼻子。
才鼓起勇氣看了看身旁站著的溫情,說:“咱們,就這么看著,真的不去幫一下忙?”
溫情毫不客氣的掃了他一記眼刀。
好吧,你說了算。
魏無羨重新低下頭,摸摸鼻子不說話。
本來他聽溫寧說,溫情昨天下山被幾個地痞流氓糾纏,才回來那么晚的。
他一聽就生氣了,誰這么大膽敢動他夷陵老祖護著的人,今天就死皮賴臉的跟了來,卻沒想到能看到這一出。
他看著那姑娘一個人實在不易,一個人搬那么多東西。
他魏無羨一向自詡“憐香惜玉之人”,怎么能見得美人在自己面前受苦。
“咳咳”,他咳嗽兩聲,大不了被扎兩下,又不是沒扎過,他硬著頭皮走過去。問道:“這位姑娘,你需要幫忙嗎?”看到來人一襲黑衣,腰佩長笛,這么具有代表性的裝束,少女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忽地抓住魏無羨的手。
“你就是夷陵老祖,那我師父呢?她也一定在吧!”少女興奮的大喊,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神情。
然后就要向山上撲去。
一邊跑一邊大喊,“師父,你在哪?等等徒兒!”
魏無羨凌亂中。
什么情況?
溫情從樹后走出來,對著已經跑了很遠的少女平靜的說了句:“好玩兒嗎?”
少女停下來。
她又說:“昨兒的戲,演的好玩兒嗎?”
少女訕訕地退回來,又黏上溫情的胳膊,撒嬌道:“我錯了師父,我大錯特錯,您大人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
“我沒收過徒,別用這招。”溫情甩開藍景明。
站到一旁說:“怎么,演戲演的不過癮,今天又換新的了?”
“沒有沒有沒有。”藍景明急忙否認。
“我是真心的,溫神醫,您收我為徒吧。這天下的醫師,我只佩服您一個,您收了我,我一定不您丟臉。”藍景明急切地喊到。
到此,魏無羨才明白過來,昨天那場鬧事的人,多半是這個小姑娘安排的,目的什么,估計就是拜師了。不過,敢在溫情頭上動土的,真有膽識,佩服佩服。
溫情的性子,他是知根知底的,這么一鬧,肯定是拜不成了。
他正唏噓不已。
身旁的溫情卻從袖子中拿出一卷書來,遞給少女,說:“這是我整理的醫典,不過原稿被毀了,如今只默出來半本,如今給你,什么時候全看懂了,什么時候才來找我,那時,才有拜我為師的資格。”
說完就走了,而且沒再下山去,而是又回去了。
藍景明喜出望外,拿了書激動不已,說不話來。
魏無羨再次凌亂。她不出門,下山做什么?
還帶了書?
這么巧?
怎么有種,被耍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