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地上那人的審問，來來回回持續了好幾遍。

　　馮建安審問過第一次。

　　楊蠻子審問過第二次。

　　王之邦過來審問了第三次。

　　連陳昊都放下手中的軍務趕過來審問了一次。

　　……到后來，連那些馮建安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兵，都成群結隊地過來指指點點。

　　那陣勢，哪里像是審問犯人，簡直跟后世那些追星族追星一般。

　　于是馮建安忍不住好奇，將此人引入臥室之后，又審問了一次。

　　實在是他第一次審問，沒有審出味兒來。

　　這個叫“袁時中”的家伙，好像真的很了不起啊？

　　“他們不是說，你去年被李自成殺了嗎？”馮建安問。

　　“命太硬，沒死成！”那人盤腿坐在床上，手里捏著一根啃得差不多的羊腿。說到：“李自成在我腳掌上釘了根釘子，讓我帶著流民去攻城。我這一路下來，攻下了潼關，又攻下了西安，攻下平陽，又攻下了太原，他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我了，就把我扔給了張天琳，結果現在我又攻下了武州……”

　　“你沒有攻下武州！”馮建安糾正他。

　　“那我現在在哪里？”袁時中反問到。

　　馮建安無言以對。不管怎么說，別人能徒手爬上武州的城墻，這一身本事，馮建安是無法想象的。

　　“那你為什么要投官軍呢？”馮建安問到。

　　“早就想投了！你以為李自成為什么要殺我？”袁時中冷笑了一下，自問自答地說到：“還不是因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那你當初為什么要起兵做賊呢？”馮建安問。

　　“但凡有一條活路，哪個愿意做賊？就是李自成自己，在伏牛山里哭了不知多少次，悔不該當時丟了驛卒的工作，苦是苦了點，其實也能活下去……”

　　“那時他可料不到會有現在這個局面！”馮建安說到。

　　“哼！”袁時中冷笑了一聲。“走著瞧吧！他若真做了皇帝……呵呵，大家就有得好日子過了！我雖然同樣也是賊，和他不是一路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遲早也得反！”

　　“人家將女兒都嫁給你了！”馮建安不解地說到。

　　他雖然對于這些草莽人物的生平故事并不清楚，但是經過楊蠻子等人追星一般輪番審問，他也知道了眼前這位袁時中的一些八卦故事。

　　袁時中難得的沉默了一下，揮了揮手。“此事不提也罷！你先讓我休息一下，明日你給我一萬人馬，我替你出城去滅了張天琳！”

　　一萬人馬？說得輕松！

　　馮建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要是有一萬人馬，直接就打著旗號北上追李自成本部去了！

　　“行，你先休息吧！”馮建安說到。

　　此時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

　　他起身離開了這個專門為袁時中收拾出來的屋子，走到門外，發現楊蠻子和王之邦居然還等在外面。

　　“怎樣，袁大人睡下了嗎？”王之邦連忙湊上來輕聲細語地問到，生怕驚擾了屋內休息的袁時中。

　　“袁大人？他何時成了袁大人？”馮建安疑惑不解問到。

　　“看來，大人還是低估了袁時中這個人的分量啊！”楊蠻子搖了搖頭。“當年小袁營是和革左五營齊平的賊寇，論戰力之強，流寇之中當屬第一。咱們那時候，碰見其它的流寇都還覺得可以打一打，碰上小袁營那是掉頭就走，絕不拖泥帶水的。”

　　“大人如果想要官，只需要將這位袁大——袁時中的人頭往京師一送，至少總兵起步！”王之邦補充說到。

　　“人家辛辛苦苦來投我，我怎能殺他？”馮建安正色斥到。“總兵……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人可千萬別動這個心思！”楊蠻子連忙勸到：“大明的官不值錢，你要能搜羅十萬兵馬，連總督都做得！這位袁大人的分量，可是實打實的重如泰山！咱們同流寇作戰幾十年了，還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遮奢人物投靠咱們的，說出去那氣勢就是獨一份的，別說代州周遇吉或者大同姜瓖了，就是湖廣的左良玉和遼東的吳三桂，咱們也能直得起腰桿的！”

　　“聽你這么說，這人比那張天琳還厲害？比劉宗敏還厲害？我聽說大順軍中還有一個姓袁的，難道他比那個姓袁的還厲害？”

　　“大人這就是故意抬杠了！”楊蠻子沒好氣地說到。

　　王之邦卻是一梗脖子：“我倒覺得，這位袁時中的確是要比那位袁宗第要厲害些的！”

　　“呵呵！”馮建安冷笑了一聲：“你個被張天琳嚇哭了的慫包，知道什么？”

　　王之邦一愣，一甩袖子，拔腿就走！

　　他是真的生氣了！

　　沒錯，寫降書的是他！

　　送降書的是他！

　　被張天琳拒絕后嚇哭了的也是他！

　　可是，如果所有人都愿意打仗，他難道還愿意降嗎？

　　憑什么大家一起造的鍋要他一個人來背！

　　他只是將所有人的心意都表達了出來而已，有錯嗎？

　　用馮建安自己的話說，他也是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

　　他怒氣沖沖地離開，走沒幾步就站住了。

　　因為一個好久不見的人正從樓梯上氣喘吁吁地爬上來，真的是四腳并用的在“爬”！

　　“大喜！大喜！大人，大喜啊！”

　　一看那肥碩的身材，就知道是薛信了。不得不說這是個有本事的人，同樣是流民，有的流民混得骨瘦如柴直至餓死，可是薛信就能混得腦滿腸肥。

　　“哦，喜從何來啊？”王之邦沒好臉色的冷冷問到。

　　“大人！”薛信一把推開了王之邦，朝著馮建安說到：“屬下……幸不辱命，為大人……找到了……強援……”

　　薛信喜不自禁，即便是氣喘如牛，還是盡量將一句話說完整了。

　　“周遇吉答應了？”馮建安喜不自禁。

　　“沒……沒有……”

　　馮建安面色一僵，隨即更喜。“哈哈，姜瓖答應了？”

　　“不是……不是……”

　　馮建安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去。

　　“山西地面上，除了這兩位，我還想不出有誰算是強援！你別告訴我，你去湖北找左良玉搬到了救兵！”馮建安沒好氣地說到。

　　手底下軍師有好幾個，通敵的通敵，投降的投降，就沒有一個能真正辦事的！

　　“大人！”薛信賣夠了關子，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頁紙軸出來，往馮建安的面前一展，大聲說到：“大人，請看！”

　　卷上有字，風骨峭拔，一看就是好字！

　　馮建安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

　　“吏部右侍郎、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李建泰，奉天巡視諸省，欽賜尚方寶劍，總理一切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