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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守者看到誠的第一眼,他就明白為什么那個人處心積慮要安排誠來這里,誠有著與他人截然不同的特質,像誠這樣的人,不能活在主人創造的世界里,即便他什么都不做,那也相當于一枚定時炸彈。
越是那些表面看上去平靜,自然的個體,其內在就越是洶涌,浩瀚,仿佛冰面下的海洋,蘊藏著可怕的力量。
如果看守者沒有提前做好準備,在誠將自己勒暈的前一瞬間,掰斷了主人植入他拇指里的小瓶藥劑,恐怕他將徹底失去前往新世界的資格。
至于玲,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并不是真心投靠主人的,只是主人并不在意這些,主人相信只要給予足夠多的時間,他們會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們不會背叛的前提上。
在看守者失去意識的那短暫的幾分鐘里,他做了個夢。夢里他被送到了一個戰場上,到處都是槍林彈雨,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一顆子彈打中了他,在他的體內翻滾,把他的五臟六腑給攪亂,他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統一戰線的醫生沖過來拽住他的背帶,將他拖至戰壕里,怎料一顆榴彈落在他們身邊,醫生擋下了爆炸產生的絕大部分碎片,但看守者還是被沖擊波震傷,醫生的尸體壓在他身上,他無法憑自身的力量將其推開。
這時,一名軍官躍入這戰壕之中,掀開醫生的尸體,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相信我嗎?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將賜予你夢寐以求的東西。”軍官說道。
看守者毫不猶豫地抓住對方的手,他說:“我宣誓為您效忠。”
軍官的身形忽然發生了變化,從他身后仿佛延伸出無數黑色的觸須,這些觸須無限伸展,鋪天蓋地,將二人包裹在內,與外界喧擾的世界徹底相隔開來。
“那我就給予你,常人無法匹敵的力量!”軍官的聲音將看守者從沉睡中喚醒,當他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覺得方圓千米內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守者一躍而起,將粗制濫造的鐵皮屋頂掀飛,他即便是閉上雙眼,也仿佛能夠感受到誠和陳等人的一舉一動,他用那變得強壯的手臂抓住樹干,用力把自己甩了出去,他掠過二人的頭頂,精確地墜落在他們前方的路徑上。
當他挺直腰背的時候,他發現眼前的二人顯得如此渺小,不僅如此,就連原本高大的樹木,現在看來也不過跟路邊的矮樹叢一樣,他恍悟過來,并不是世界變得渺小,而是自己變大了而已。
陳和誠二話不說扭頭就跑,他們并非沒有產生“與之一戰”的想法,但這樣的想法只存在一瞬便如手揮煙般消散。
打不過!
實際上他們也跑不過看守者,此時的看守者看上去是個體型接近成年非洲象的黑猩猩,可以將身旁直徑一米粗的大樹連根拔起的山嶺巨人,看守者移動一步,他們就要跑出三四步。
看守者只是將手指插進地面,隨意的掀起幾塊石頭,這些碎石升至數十米的高度再墜落,對于逃跑中的二人來說,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空襲,陳十分不走運的被這些碎石擊中頭部,強烈的震蕩讓他一時恍惚,腳下沒站穩,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滾動的過程中跟員分離開來,直到撞在一棵樹才停止下來。
相比之下,誠就顯得格外幸運,這些碎石甚至都沒有碰到他,但他也因此減慢了速度,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那偌大的黑影已經逼近面前。
由不得他思考,誠再度奔跑起來,現在的他已經無暇顧及重傷的陳和失蹤的員,他甚至偏離了上山時的路徑,只是憑感覺向前狂奔,身后傳來可怕的聲響,那是看守者撥開樹干追趕他時所制造的聲音,那種沉重的重物落地聲,樹干撕裂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有人從高處落地,有人的肢體被扯斷。
聲音忽然停止了,誠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長條狀的巨大物體朝自己飛來,他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但他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好運,他腳底打滑,整個人順勢一倒,那物體就從他鼻子跟前飛了過去,他甚至能感受到颶風裹挾著森林的香氣吹動他的鼻毛。
誠轉身摟緊玥,二人在斜坡上滾動了一小會,誠用雙腳撐住一個較為平穩的地面后,發現也許可以利用傾斜的地勢,于是他將玥抱起來,從附近的一處斜坡下滑一段距離后,又小跑一段距離找到一處斜坡繼續下滑。
看守者在后面齜牙猛追,可是追著追著他就停下了,他忽然抬頭看向四周,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誠察覺到身后不再傳來動靜,于是他稍微停下來回頭觀望了一下,徹底看不見看守者的身影了,這令他感到既驚訝又困惑。
不論如何,他得以停下來觀望四周,他發現,這里的植被比之前任何地方都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茂盛,仿佛從未有任何生物造訪過似的,地面到處都是落葉和樹木的根莖,很難去分辨出是否有一些微小的生物潛藏在當中。
誠往遠處看去,過了這片區域,似乎就可以到達公路上,只是森林與公路之間隔著一道鐵絲網,但想要翻越過去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誠心想,但他還不敢放松警惕,回頭又看了幾眼,確定看守者沒有跟上來后,他深吸一口氣,抱起玥向前走去。
剛邁出一步,腳腕就碰到某種條狀物,那物體飛速地向一側溜去,還沒等誠反應過來,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嗖”的一聲,隨即有什么東西撞在了他的肚子上,而且他很確定這東西刺入了他的皮膚,陷進他的肉里,他雙手脫力,懷里的玥摔下的同時,又帶動那物體在他體內攪動一番,刺骨地疼痛直接讓他跪坐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口。
他往下看去,一根手指粗細的木棒捅入了他的肚子,而且因為他剛才的行動,已經造成了傷口處的大量出血,他顫抖著把手放在那木棒上,試圖將其后半部分折斷,然而以他現在的氣力恐怕是做不到了,他用手拍打著玥,過了好一會,玥總算是蘇醒過來,當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她陷入了這是否在夢境中的糾結。
可無論是否在做夢,她都一定會幫助誠。
“別亂動,這附近有陷阱。”誠雖然受了傷,但并不妨礙他進行思考和說話,他盡可能減緩傷口出血的速度,但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體狀況能夠支撐多久。
“陷阱?那,那要怎么辦呀!你,你真的沒事嗎?!”玥看到誠腹部的傷口只感到頭皮發麻,瞳孔猛然收縮,雙手不知所措的停在半空中,想要做些什么,又怕自己幫倒忙,急得她眼睛發紅,淚水奪眶而出。
“我們貼著邊沿走,應該就能避免踩到陷阱。”誠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使自己保持冷靜,他知道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活著離開,說罷他跪在地上匍匐前行。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里的,對不起,誠,對不起……”玥在身后一個勁的道歉,誠顯然并不知道玥究竟為什么要這么說。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該聽那個人的,那樣,你也不會……”
誠愣住了,他回頭看向玥,問道:“什么意思?”
玥抽泣著,低著頭,斷斷續續地坦白了在這之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