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克頭上高高的天空，厚厚的云層中，一個威嚴的身影正急速掠過，它的利爪仿佛能撕碎最堅固的城墻，它的膜翼扇出的風能吹走一個成年人，它粗壯的尾巴橫掃一下就能清空一大片區域，它有著深藍色的流水一樣優美的鱗甲，它的豎瞳仿佛蘊含著一片星空。
它，不，他是一條巨龍。
它……
它口吐人言：“哎呀媽呀，這旮沓啥時候整這老多瞭望塔，俺們差點兒被瞅著了。”
他的背上傳來另一個聲音：“都叫你飛高點飛高點，你非說對流層的風吹著舒服，差點被發現了吧！對流層有什么好，飛著還費勁兒。”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論是神話傳說中的巨龍，還是高貴的巨龍背上的那個人，都在挑戰著所有人的三觀。
當然，巨龍的口音也許才是擊碎三觀的最后一錘。
“俺在平流層飛的時候不認道兒啊，啥玩意兒都看不著，就霧了吧唧的。”巨龍的聲音里帶著點委屈。
“行行行，你快點就行。”
他背上的那個人，披著一件黑色的玄奧斗篷，斗篷上的線條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不斷地變換著形態，如果盯著看的時間長了，會有頭上腳下的眩暈感，仿佛四周的空間都離自己遠去了一般。
斗篷下是一張略顯稚嫩的臉，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正如童話故事中的主角一樣。
那是一個小男孩。
他匍匐在巨龍的背上，借助凸起的鱗片與背脊阻擋高空的強風，防止自己被吹下去。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雙目上纏繞著一圈布條，讓人懷疑他是否能看見東西。
“你這么急著回去干哈玩意兒，俺們那兒不好玩咋地，有吃有喝兒的，還那么多小母龍一看見你就倆眼睛嗷嗷冒綠光。”巨龍撲扇了幾下翅膀，又拔高了一些。
小男孩似乎想翻個白眼，但布條蒙住之下，看不出他到底翻沒翻。
“家鄉有危難，我即便身處偏遠，也當萬死不辭。”他的語氣相當嚴肅。
巨龍甩甩頭：“俺就實在鬧不明白你們人類在想啥玩意兒，都一個樣式兒的，還非得分出幾十百來個陣營啊國家的，打得血刺呼啦的。”
小男孩實在懶得搭理對方，文化差異太大。
但巨龍卻停不下嘴，自顧自地繼續說：“你說說你，放著恁老些人不管，跑出來搞啥奇妙冒險，半道兒還咋咋乎乎的撇下俺們要自己個兒回去，多耽誤事兒啊你說是不，要不是俺正好閑著，你就得自個兒捯飭那倆腿兒回去，那等到地方了都啥時候了。”
小男孩冷著臉，對巨龍的聒噪毫無反應。
他看了一眼太陽的方向，估算了一下時間：“天黑之前能到最近的城鎮嗎？”
南大陸的輪廓是東西向狹長，南北向較短，地處其上的奧芬巴赫帝國與卡爾斯魯厄共和國也是這樣，南北邊界并不太遠，但東西邊界可就遠了。
而一人一龍此時剛進入卡爾斯魯厄最東端的海岸線。
巨龍眼睛上抬，張著嘴心算了一會兒：“琢磨著應該差不離兒，俺飛得算快的了，不過離你要去的地方，可能還得有個三四天的功夫。”
小男孩聞言，默默點點頭，望向前方一片白茫茫的云層。
多久了？自己終于回來了。
……
第二天，哈維照例來到特別行動部，他起了個大早，但困得要死。
原因無他，阿貝夜訪。
哈維特別懷疑阿貝是不是早些年被蝙蝠什么的咬過，天天的在半夜活動。
但阿貝這次給他送來了一個他很感興趣的消息。叛逃的總司蘇桑尼·馬洛內的蹤跡最近出現在了瑞亞郡附近，而根據他之前的行動軌跡來看，極有可能在瑞亞郡藏身一段時間。
這是哈維的機會，但其中也不乏風險。
馬洛內畢竟是序列六的撕裂者，在篝火聚會上，紅耀星說他有著極其可怕的攻擊力，哈維如果一個不慎，恐怕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紅耀星前輩手中的那件魔法物品固然誘人，但自己也得有命用才行。
哈維走在警局大廳通往特別行動部的掛滿畫像的通道內，打著哈欠，昨晚阿貝帶來這個消息后就走了，但是自己卻因為滿腦子都在思考怎么拿下馬洛內而半天沒睡著。
雙眼朦朧中，哈維身后傳來腳步聲。
咔嚓咔嚓。
是脛甲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而在這里，長時間全身著甲的人只有那名老派的騎士，瑞亞郡特別行動部的隊長，法比恩·巴蘭塔。
“隊長早上好！”哈維提起精神，露出牙，轉過身和隊長打了個招呼，但是他的表情在看到隊長身邊的人時，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標志性的絡腮胡，兇狠的眼神。
蘇桑尼·馬洛內！
“早上好，哈維。”法比恩笑著回應到，不過他注意到哈維的表情有些奇怪：“你的臉怎么了？”
哈維回過神來，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昨晚上受涼了，臉有些中風。”
“一會兒找賈維爾給你治治，這可不能拖著，不然沒哪家的小姐會喜歡你的。”
法比恩竟然也會操心隊員的終身大事。
哈維勉強哈哈笑了笑：“謝謝隊長關心！一會兒就去。”
法比恩點點頭，繞過哈維繼續往里走去了，馬洛內則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后。
等兩人走遠后，靜立在原地的哈維才察覺到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馬洛內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數秒，哈維感覺自己被毒蛇盯上了數秒。
對方竟然直接出現在了這里！
看來是已經與奧芬巴赫官方搭上線了，要通過特別行動部的遮掩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避一避。
剛剛自己的異常或許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
哈維頓時心生不妙。
作為能從卡爾斯魯厄的絞殺中逃掉的人，馬洛內的直覺與敏感絕不可低估，同樣不該被低估的還有他做事的決絕態度，以及狠辣的手段。
能夠出賣自己同胞的人，為了自己，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哈維有些懊惱，因為自己的一個小疏忽，僅僅是表情上轉瞬即逝的失誤。
就導致了自己在馬洛內的視線內被標紅。
雖然仍然有一定的可能是馬洛內并沒有察覺，即使察覺了也沒有上心。
但哈維不敢去賭。
自己與馬洛內之間再也不是單方面由自己決定要不要動手了。
現在更有可能的是馬洛內會為了排除一切風險而盡快親自動手。
自己僅僅是一名小小的序列八，特別行動部的隊員，他身為敵對陣營叛逃的總司，序列六的強者，要殺自己易如反掌，即使事情被抖出來，官方恐怕也不會為自己出多大的聲。
甚至哈維懷疑，剛才如果不是隊長也在旁邊，馬洛內已經動手了。
隊長法比恩對馬洛內的態度目前不清楚，雖然兩人走在一起，馬洛內也一副暫時托身于特別行動部的樣子，但隊長畢竟是謹遵騎士精神的人，恐怕不會喜歡背叛自己同胞的馬洛內。
隊長對他有所警惕和厭惡的話，監控的力度怕是不會小。
也就是說，馬洛內短時間內應該找不到機會對自己動手。
哈維想到這里，暫時定了定神。
……
特別行動部大廳內。
法比恩與馬洛內一前一后地走著。
“剛剛那個，是誰？”馬洛內的聲音像他的眼神一樣令人生寒。
法比恩皺了皺眉，他是很不喜歡身后這位卡爾斯魯厄叛逃過來的總司的，但是騎士精神告訴他，自己必須忠于奧芬巴赫的榮譽，這高于自己。
既然幫助蘇桑尼·馬洛內是上面的命令，那自己就必須壓下私人情緒，貫徹執行。
“我們的隊員。”法比恩語氣平淡，不帶情緒地說。
“他剛剛看我的眼神，不正常。”馬洛內果然如哈維所料那樣敏感，僅僅一個眼神就懷疑上了哈維。
法比恩略略提高了一點聲音：“馬洛內，這是在特別行動部！我不管你背后是哪位，但請不要在我面前打我隊員的主意！”
馬洛內也知道法比恩對自己的態度不太好，他扯著嘴笑了笑，但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好的，我知道。我會好好守規矩的。”
“好好”兩字仿佛是從他的齒縫間擠出。
法比恩腰間的長劍猛地發出一陣嗡鳴，他轉過身，盯著馬洛內森然的雙眼，低吼道：“蘇桑尼·馬洛內！”
馬洛內冷笑一聲，沒有說話，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紙，展開在法比恩面前晃了晃。
法比恩在看到那張紙的時候，氣勢立刻就泄掉了大半。
他閉上眼，平緩了情緒，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馬洛內拿出的那張紙是奧芬巴赫皇室的手諭，末處蓋著象征奧芬巴赫皇室的印章。
那是自開國之初開始，傳承了六百年的一枚銅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