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嗎？”

　　盛洹牽著余燁的手，跟她共撐著傘走在布著青苔的路。

　　末世前，盛洹曾在某個古鎮走過類似起伏不平充滿古意的路，那時他還在心下感慨還是現代好，邊走路邊看手機也不怕被絆倒。現在他也覺得道路還是平一點的好，對余燁這樣愛穿高跟鞋的人來說起伏不平的道路太不友好。

　　余燁倒不至于去掃墓還踩雙高跟鞋，她穿的是只有三厘米高的方跟黑皮鞋，不過這鞋子在盛洹看來就是高跟鞋。

　　“不累。”

　　余燁知道他會這么問不全是因為她的鞋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偷偷笑著，盛洹也揚著嘴角。跟著兩人一起去掃墓的黃暮感覺空氣中聞慣的酸臭味更重了。

　　他家的長輩雖跟盛洹家的葬在同一個陵園里，方向卻不同，加上陵園修繕過，照著記憶過去也不一定馬上找得到。

　　“我去那邊了。”

　　黃暮跟盛洹說了一聲就跟他分開了。

　　說起來兩人重逢后，也沒有像別人通宵暢聊，本來兩人也不是愛聊天的性子，卻還是很親近，這種親近反倒不像朋友更像是親人。在盛洹心里，比起后來忽然出現有血緣的盛暉鑫，小時候陪他一起寫作業的黃暮更像他的哥哥。

　　而他意想中的父親也不是像盛暉世這樣一板一眼，而是像他的祖父，話比祖母還要多，燒得一手好菜，整天樂呵呵的，常常問他要不要幫他游戲充錢，哪怕盛洹不愛玩游戲。他不愛玩游戲這個事還讓祖父一度非常困惑，甚至懷疑盛洹是不是在醫院被人抱錯了，老李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愛玩游戲。

　　祖父和祖母就是玩線上游戲認識結婚的，他的母親一度想當專業的電競選手，后來是因為手受傷了才改行。

　　在祖父的強烈安利下，他也玩過幾款游戲，怎么也沒法像他們那么喜歡，更不可能為此花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像了誰，比起游戲來更喜歡做實驗，明明他的父母沒有一個是偏好研究的。

　　“你喜歡玩游戲嗎？”盛洹問余燁。

　　“不喜歡。游戲里換裝太花錢了，還有等級要求，我有這個功夫都能把衣服復原出來。”

　　“游戲里的服裝有很多屬性加成。”

　　她煉的法衣也有很多加成。

　　大概覺得聊這個有點幼稚，盛洹沒有再說，專心尋找祖父母和母親的墓。三人的墓還在原來的地方，也很好找。當初李秋去世時，兩位老人買下了相連的三個墓穴，可供他們使用三十年。盛洹當時還想等他工作真正獨立了，要回來續費，至少再續三十年。

　　等他們墓穴再到期，他大概也得開始為自己買墓穴，到時候他的墓穴邊上可以立一塊碑，寫上“李氏祖先”和他母親的名字，也許還可以加上祖父母的名字，至于他們的墓穴到期后可以取消。

　　末世前喪葬的新習俗就是這樣，這還算是保守的，許多人都打算遵從讓墓地續存三代供后人拜祭，而是死后就把骨灰灑在一些指定的自然保護區或者河流，葬儀社也有相應的行程服務，當初最熱門的是死后骨灰灑向太空，甚至有幾代人的骨灰做成小行星的研究。

　　余燁站在李家三口的墓前，并沒有從中感覺到殘魄，就算以前殘留過一絲，在末世后也被罡氣驅散了。

　　雙手合十，兩人在墓前靜靜祭拜，沒有香燭，唯一的祭品是余燁帶的幾樣水果和曲奇餅干，還有一小瓶酒。盛洹把酒灑在墓前，默默站著，在心里說著余燁的事。

　　良久后，盛洹才看向余燁。

　　“你來打個招呼吧。”

　　余燁點頭，又拜了拜。

　　“我是余燁，爺爺奶奶和媽媽放心，我會照顧好洹哥的。”

　　盛洹微微抿唇，想說應該由他來照顧她才對，卻不想在墓前拆她的臺。等祭掃結束，他才問余燁。

　　“快清明了，你要不要回老家祭祖？”

　　“我暫時不能回老家。”

　　暫時？盛洹不懂暫時是多久，他不喜歡任何不確定的量詞。

　　余燁也懂他的脾氣，發現他真想知道，便加了一句。

　　“大概等我們的日子過到頭了，我才會回去，回去了就不會再出來了。”

　　“家族規定？”

　　“對。”

　　“要是我跟你回去，也不能再出來？”

　　“對，所以你要想清楚。”余燁笑著說，卻沒有帶他回去的意思。

　　她以前試過把人帶到微塵世界避開他必死的結局，卻在過程中失敗了。明明隱仙門的弟子就是從其他世界被帶回的，他們能安全到達，偏她的男人不行。

　　大概這就是她的道吧，在一次次失敗后她接受了生死有命，也許有一天也會接受自己就該合道的命運，但她卻不愿意這么認命。

　　不認命也是她的道。

　　盛洹不知道自己并不能跟余燁回老家，開始認真地想余燁的建議。

　　“你喜歡呆在你的家鄉嗎？”

　　見他認真了，余燁連忙說：“也沒有太喜歡，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膩的。我還是喜歡外面多一些，很熱鬧。”

　　盛洹不知她說的是真的還是考慮到他的感受才這樣說，就算一時不懂，將來總會懂的。兩人還有許多時間，就這么一直走下去，總會走到兩人的未來。

　　下山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南方的雨就是這樣，有時小到不想撐傘，可要是真的不撐，受涼的就是自己。黃暮聽說他們要去市里逛就跟他們分開了，他可不想當電燈泡。

　　他對自己長大的小區也不像盛洹有那么深的感情，反倒有許多不想回憶的事。哪怕這些事，現在他已經可以說出來當成下酒料，但能不提起還是不想提起。

　　盛洹隱約也知道一些，當初甚至為此困擾過。他覺得黃暮除了不愛說話哪都好，他也愛跟黃暮安靜呆在一起玩，為什么這就會招來別人欺負呢？可同樣是不愛說話，他就沒有遇到類似的事，不少同學還挺喜歡他。

　　大概是因為他長得還算可愛吧，他長大后想，卻又不想承認這么個理由。現在他跟時時把自己是世界最美體現在一舉一動的余燁在一起久了，倒是想承認，卻開不了這個口，他臉上那么大一條疤畢竟不是假的。

　　他倒是不在意，也沒發現余燁在意。一想到余燁那么喜歡漂亮事物的人，愿意跟這樣的他在一起，他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大概這就是世人所說的真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