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
自打陳希接替黑木旗旗主一職至今,已經過去大半個月的時間,短短半月時間整個黑木旗進行了一輪翻天覆地的變化。
單單說陳希與自己老爹打的那個賭,月入300兩紋銀,此時陳九章就已經不再提了,因為此時才過去半月有余,黑木旗的收入就超過了200兩。
雖然這些收入都是見不得光的,但那些見得光的早都被上頭各種貪墨掉了,就拿那歲入和季米來說,他在黑木旗十七年有余,至今就見過三兩次,每次發下來都被嚴重的克扣貪墨。
往往朝廷撥出來十成,還沒出王都就要被克扣貪墨掉三四成,到了東江鎮的地方,又要被克扣一兩成,然后逐級逐級發放下來,真正拿到手實際已經不足二三成。
就這二三成的歲入和季米,別說養兵了,就是養個人一年下來都能活活餓死,所以邊關各旗早已經對王都各位大人們怨念頗深,私底下的手段早都已經突破底線了。
陳九章現在想想,當初的自己實在是愚笨不已,難怪自己的次子編排自己空守一座金山而窮困潦倒。
不過,雖然次子陳希最近展示了他的那些手段,但畢竟是在虎口奪食,自己還是有必要去提醒提醒的。
“爹。你怎么來了?”
“希兒啊,聽說你最近在咱們旗隊轄區內連連設卡,這事可有?”
“爹,你消息怎么這么不靈通?那李叔叔第二天就來找我了,怎么小半月過去了,您才到?”
“嘖~~”
陳九章一聽陳希這般吐槽自己,頓時被咽得說不出話來,冷靜了一番之后,這才開口說道:“你那些鬼點子我自然早就知道,只是想看看你到底幾斤幾兩,此時一觀也不過如此,雖然月入頗豐,但那可是虎口奪食,你這般行徑就不怕觸怒東江鎮的大人們?”
“觸怒了又如何?想那西營張渙一年到頭干了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那東江鎮的大人們不早都怒了無數回了,爹你可見張渙有什么不舒服的?”
“人家那是指揮使,手底下管著500號兵丁,你不過一小小的旗主,手底下只有50多號人,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看來爹您也是很上道的嘛,也知道這年頭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另外,我啥時候說我只有50號人了?正巧,前幾日那徐輝向我匯報,要我去莊園瞧瞧,不如老爹你就跟著我一同去一趟,一瞧便知我的底氣了!”
“走,頭前帶路!我倒要瞧瞧你的底氣是什么!”
本來按著最初的打算,自己一番教育自己這年輕不懂事的次子之后,陳希立刻就會幡然醒悟,隨后問計于自己,自己再把這些時日想到的方法告訴他,以營造自己的高大形象,哪知道事情的走向完全就沒按照自己的劇本走,氣急的陳九章氣呼呼的指著陳希嚷嚷道。
父子二人出了墩堡,隨后上馬朝著新修的莊園而去,莊園離墩堡不過五里之遙,片刻就到了,來到周遭陳九章就發現此處大為不同,可謂是人頭躦動風風火火。
各處都有人在干事,有人在修莊園的木墻,有人在修地溝還有人在新建房屋,而在大門口,此時排著長長的一條隊伍,這隊伍都是攜家帶口之人,身上一件完好的衣物都沒有,一看就知道不是乞丐就是流民。
“這些是什么人?”陳九章指了指隊伍問道。
“附近十里八鄉失去耕地的流民。”
“你要他們來干嘛?”
“當然是開荒啊!”
就在父子二人交談之際,那門口的長條桌上,已經有人在高聲叫喊:“黑木旗招佃戶啦,合格者每戶分20畝地,每畝地只需十抽一!”
“那是誰?聽著耳熟。”
“徐輝啊。”
“誰?”
“就是徐家二娃,徐狗剩啊。”
“他娘的,這徐渭怎么老給自己兒子取文縐縐的名字,他怎么在這里?”
“這家伙識文斷字又通過了測試,自己考進來的啊。”
“嘖~真是稀罕事,現在黑木旗當旗丁還要識文斷字了?”陳九章一聽滿不在意的笑了笑,不過現在自己已經不是現任旗主了,也沒有繼續深究。
陳希見狀也沒解釋,因為他知道解釋也沒用,他爹那套老古董已經過時了,解釋再多也沒用,只有實打實的成績才能讓這些老古董認輸。
就在二人閑聊之際,不遠處的徐輝卻發現了陳希等人,趕緊交待了一番手下然后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朝著二人喊道:“見過陳大人。”
陳九章一聽頗為受用,雖然自己退下去了,不過還是有人記得自己的嘛,隨即志得意滿應道:“嗯。”
但接下來徐輝又高聲喊了一句:“見過老陳大人。”
陳九章的心情頓時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的,那聲“嗯”瞬間就變成了“嗯???”
徐輝自然聽到了陳九章心情的變換,但他可是門清,這老陳小陳到底誰更好,現在問誰都說小陳大人好,畢竟在老陳大人任旗主的那些年里,他們一天天的那可真的是吃糠咽菜,每一天都過得緊巴巴的。
而陳希才接手旗主不過半月有余,整個黑木旗就翻了身,從當初的破落戶搖身一變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地主老財。
整個墩堡的旗丁現在每日管3餐,隔三天就能開一次葷腥,月底每人還有三錢俸銀,這在以往那是不可想象的,遠的不說,單單拿西營作比較,哪怕是那指揮使的親兵,也僅僅只是混口飽飯,在這之外那是一丁點俸銀都不見蹤影的。
陳希看到老爹吃癟,也沒有上前安慰,這一劑猛藥他已經準備了好些時日,就是給他爹這種老古董下的,于是開口朝著徐輝問道:“這幾天辛苦你了,這流民安排得如何啊?”
徐輝聽罷,思索了一番理順了條理隨后答道:
“這幾天共招募流民七十七戶,按照大人的要求,招收的佃戶必須家中無產且包含成年男丁一人,若某戶家中男丁達到二人以上,可以優先錄取,每10戶為一甲,設甲長一人。
目前已經安排1540畝荒地供于開荒,農具免費發放,耕牛按每甲為基礎單位集中使用,以每個甲長遞交使用申請先后順序進行排序。”
“干得不錯,繼續招募。”
“是!大人!”
“別緊張,頭前帶路,帶我去看看預備隊。”
“好的,大人。”
隨著徐輝的回應,他帶著陳希與陳九章開始往莊園內走去,才走不到百步之遙就看到了一塊巨大的空地,此時上面已經有近百人在此處進行體能訓練與隊列訓練,他們手中拿的都是最簡易的木矛。
百余人此時分為兩個方陣,每個方陣為五排,每排10人皆手持一丈一尺的簡易木矛,高臺之上,有旗鼓手傳令,底下的人則聽令做動作,而在他們的周圍,還游蕩著一群挎著腰刀的旗丁,這群人都是通過了體能測試與隊列測試的正式旗丁。
此時他們手中攥著一根臂長的木棍,木棍用桐油浸泡過此時韌性十足還兼具一定的強度,用來抽人是最合適不過的,他們就是陳希任命訓導官。
一旦這些受訓的預備隊成員做錯了,自然是免不了一頓打,按照陳希最新頒布的軍規中,訓導官的權力十分之大,可以決定一個預備隊成員是否有資格進入黑木旗,成為正式的旗丁。
“咚”的一聲響,高臺之上鼓手敲了一通鼓,一名旗手手持藍底長條令旗指向左側方陣,隨后向前一揮高聲喊道:“進!”。
臺下左側方陣內立刻有一名背旗之人舉起一面黑底三角小旗,同樣高聲喊道:“進!”
周圍受訓的眾人頓時齊聲高喝一聲:“喏!”隨后向前走十步。
“咚”的一聲響,又是一通鼓,那持藍底長條令旗的旗手再次指向左側方陣,隨后向前一揮高聲喊道:“殺!”。
臺下左側方陣內那一名背旗之人隨即舉起一面紅底三角小旗,同樣高聲喊道:“殺!”
周圍受訓的眾人頓時齊聲高喝一聲:“虎!”隨后將長矛放平,猛然發力朝前沖去,直到高臺之上鳴金響起三聲,這才止步,保持陣型緩緩的向后退了三十步。
這期間自然是有人多走或者少走了導致陣型混亂的,這時候就輪到訓導官出場了,這訓導官攥著浸油的木條朝著做錯之人身上就是一頓亂抽,若是被抽之人敢還嘴,那抽得就更厲害。
雖然這訓練十分之苦,但比起餓肚子來,卻要好上太多,按照陳希的規定,莊園每戶都需要出一名男丁進入預備隊受訓,每月不得少于十天,進入預備隊的男丁不得外出離開營地,一天吃三餐,每三天能吃到一次葷腥。
這對于這群長期掙扎于溫飽線上窮困潦倒的流民來說,簡直就是上天的饋贈,比起能吃飽飯,被人抽一頓又如何,更何況這預備隊內賞罰分明,做錯了要被罰,但只要做對了則能得到獎勵,少則飯食加餐,多則獎勵現銀。
這放在以往,簡直不敢想象,所以對于訓導官這等兇神惡煞之人,忍一忍就過了,只要自己以后不再犯錯,那些訓導官也不會再抽打他們。
站立一旁的陳希沒有開口說話,反倒是陳九章看的嘖嘖稱奇,這些兵丁他都是沒見過的,身上穿著的也都是尋常百姓的衣物,并非甲衣罩服,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正式的旗丁。
但他們訓練的方式卻是實打實旗丁的訓練之法,看其訓練雖然還多有錯誤,但已經算不錯了,比起他當年帶的那些老伙計們,至少能列出一個正正經經的方陣來了。
眼前這些人的戰力實際如何,他還不得而知,但只說那股子精神頭,就比周圍各旗的正式旗丁強上不止一星半點了。
“這些是什么人呢?”陳九章此時終于開口,指著校場上訓練的眾人問道。
“都是預備隊成員。”
“預備隊?”
“您可以理解為莊園內佃戶組成的臨時鄉勇。”
“希兒啊,看來為父是真的老了,竟然連連小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