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雷聲層次分明地從天空傳來,蔓延至這城市的每個角落,雨點隨后覆蓋了地表的熱浪,手中的冰淇淋甜蜜了這盛夏。
我的CC已經徹底變成了永久珍藏,生日那天,陳旭給我換了一輛新車,跟了我好幾年的CC,最終留在了地下車庫,蒙上了灰塵。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元妮妮了,她忙著工作也脫不開身,建筑設計這個行業,壓力應該蠻大。
趁著陳旭去B城出差,晚上正好約元妮妮聚聚,我訂好了一家火鍋店,給她打了電話。
開著紅色小馬去接元妮妮的時候,著實讓她羨慕嫉妒恨了好久,元妮妮媽媽一直唉聲嘆氣,說著家里這盆水不知道何時才能潑出去,元妮妮捂著我的耳朵讓我趕緊帶她離開。
火鍋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挑動著味蕾,一道道菜品陸續上桌,我倆涮著火鍋聊著天,直到吃飽喝足不能動彈。
鍋里的湯底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泡,元妮妮象征性地打了個嗝。
她的臉被辣得緋紅,不停地喝著白開水,我智斗老公前任的故事,讓她笑得不能自已,后來我跟蹤倆人鬧出的笑話,也讓她數落我不爭氣。
吃完飯我倆走在江邊散步聊天,她說她還要準備考研進修,我突然很羨慕她,可以為自己想要的結果而付出實際行動。
她拍著我的腦袋又說我不爭氣,她說我過著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不是生活所迫誰愿意拼搏,誰不想在家做個小公主。
聽著她的話我竟然無言以對,或許我真的太過安逸,才會萌生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可如果離開陳旭,我又會活成什么樣子呢。
我問元妮妮,如果哪天我和陳旭分開了,她愿不愿意收留我。
她說那是必須的,她還指望著我倆合好,帶她飛黃騰達。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世界,到處都布滿了極端。就像螻蟻和大象,就像泥土堆和東方明珠,就像新聞上出現的總是那些富得流油或窮到吃土的人物。
可即便如此,人生所承受的苦難,還是沒有誰可以推脫,世界的不公又能如何。
手機鈴聲突然打破了思緒,我仔細一看是蕭瀝打來的,我接起來后,只聽見對面那邊嘈雜的聲音,他大聲喊到“妮妮姐,我感覺我快痛死了…”
蕭瀝就是那個24歲的機車男孩,后來我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跟他道了歉,為我的冒失買單,一來二去,倒也漸漸成了互相調侃的姐弟倆。
我跟著他發來的定位一路疾馳,元妮妮在旁邊嚇得花容失色。
到了目的地,是個離城市中心有五十多公里的沿海公路。
腥甜的海風吹動著夜色,也撩動著我的荷葉邊裙擺打,潮水不緊不慢有節奏的拍打著巖邊的礁石。
我撥通了電話,感覺他已經有氣無力了,我詢問著他的位置,他叫我注意燈光。
果然不遠處的礁石背面透出一股光來,元妮妮跟著我一起跑了過去。
蕭瀝伸直了腳靠在礁石上,潮水一遍遍浸濕著他的身體,打濕的頭發下面,是一張清冷而不屑的臉。
我走過去問他怎么回事,他只是說跟家里鬧了別扭,跑來這里吹風。
后來大概是眼睛被海風吹進了沙子,他沒看清前路,車子被沙子覆蓋的礁石絆倒,大腿被倒下的機車劃破了。
我一看他伸直的腿上,果然隱約可見一條大約七八厘米的口子。
還好今天元妮妮跟我在一起,不然我一個人可能沒辦法搞定這種情況。
我倆一左一右扶著齜牙咧嘴的他慢慢往馬路邊上靠,然后叫了拖車把他的機車運回家。
醫院一切處理完畢,看著躺在病床上麻醉未醒的蕭瀝,真是感慨萬千。
他和我一樣,從小沒有得到父母更多的陪伴,可是我至少有爺爺奶奶,而他只有那些一起揮霍青春的兄弟。
他的父母經營著一家內衣制造有限公司,父母為了公司夜以繼日的忙碌,讓蕭瀝在那些空白的日子漸漸叛逆。
學校成績不好不說,還時常惹是生非,父母忙里抽閑還要去學校收拾他的爛攤子,但是看著父母在學校被班主任和領導批評,蕭瀝竟然出奇的滿足。
后來他變本加厲,父母來往學校的次數也更加頻繁了,媽媽開始崩潰,認為蕭瀝不理解自己,他就像個噩夢讓她承受著家庭與事業帶來的雙倍壓力。
再后來,父母把他丟到了太平洋的另一端,至此,蕭瀝真的孤獨到只剩自己一個人。折磨不到父母,也回不到和那幫兄弟一起找樂子的時光。他漸漸也感到生活無趣,覺得自己像個飄在天上的蒲公英,落到哪里就是哪里吧。
元妮妮聽著我的敘述,眼里充斥著說不出的感覺,我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半,我讓她先回去休息,她沒有同意,執意要留下來陪著我。
我犟不過她,只好同意。
兩人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時而看看掛著的輸液包剩余多少。
早上七點,留下元妮妮一個人趴在床前照看,我下樓買早餐。
回來時,碰巧透過病房門口的玻璃,看見了元妮妮托著腮正一臉專注地盯著熟睡的蕭瀝。
接下來的幾天,元妮妮和我一有空就去醫院看他,買去的水果和零食基本上也被我倆給解決掉了,蕭瀝那段時間笑得很開心,一點也看不到平時的桀驁不馴。
三天后,我去機場接陳旭回家,下了飛機的他滿臉堆笑,我上前抱了抱他,歡迎回家。
在家洗完澡換下舊衣服,兩人一陣纏綿后,他又馬不停蹄的趕往公司處理事務。
我整理著行李箱,查看舊衣服口袋是否有遺落的東西,一件一件放進洗衣機,就在那一瞬間,在西裝內里的口袋,靠近心臟的地方,我看見了一個刺繡的愛心。
說不出是驚嚇還是氣憤,我看著那顆繡工略微粗糙的紅心,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電話打給元妮妮,蕭瀝交給她了,我家里最近有事情要處理。
晚上做了一桌他喜歡的菜,他一邊吃一邊講著恭維的話。
“還是老婆做的好吃,外面的菜吃久了還是懷念你的味道”陳旭笑呵呵的給我夾了一顆排骨。
“那可不一定,家里的飯菜吃久了,偶爾去外面吃一餐難道不好吃嗎”我喝了一口湯,瞇著眼睛說。
“最近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說來我聽聽,這幾天你的小說也沒有更新了,都在忙什么呢”他喝完湯一邊擦著嘴一臉若無其事。
“啥也沒做,就跟著妮妮去散心了”我玩弄著手里的餐巾。
“對了,媽說婚禮策劃那邊都已經商量好了具體安排,現在就只欠東風了”他湊過來親了一口我的臉頰。
我笑著點點頭站起身收拾碗筷,心里打著密密麻麻的鼓點,我還是沒有勇氣向他質問。
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進池子的泡沫里,手里的橡膠手套像握不住手里的碗一樣,啪的一聲,四分五裂的碎片散落一地。
陳旭慌忙跑過來,查看我有沒有受傷,看我沒有受傷又叫我站住別動,他清理好地上的渣滓碎片后,抬眼撞上我紅紅的眼睛。
“你是怎么了又哭了”
“家里的洗碗機你怎么從來不用呢,下次傷到手怎么辦”
“這次出差有點長,但我還是每天都有想你”
“我不想再看到你這樣獨自生氣了,有不開心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總是說著那么動人的話,我大概就是在這樣的情話里迷失了自己。
我進了房間,拿著他的西裝走了出來,我指著西裝左邊內里上面的愛心問他。
“你所有從里到外的衣服,沒有一件不是我打理的,我從未見過這顆心,這是你出差回來換下的”
“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我淚眼汪汪,心口疼到不行。
陳旭愣在面前,眼里左右游離若有所思。
“我的衣服只有一個人碰到過,那天飯桌上,對面公司派來與我交接工作的女孩,她的酒杯灑到了我身上”
“后來她拿去替我干洗了,我并沒有注意到這個東西”
“妮妮,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會生氣,但是也請你相信我,我們馬上都要結婚了,好嗎”
“或者下次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去,讓那個女孩親眼看看我們的總經理夫人,好嗎”
我聽著他說的話,邏輯清晰,語氣平穩沒有絲毫慌張,我崩潰的搖著頭。
他將我攬入懷里,吻著我的頭,安慰著說相信他就夠了。
從此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件西裝。
看著窗外陰暗的天空,心事也跟著沉重起來,有些東西在這種天氣似乎變得特別敏感。
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憂郁,好像自陳旭因為我的跟蹤而冷落我那次開始,我的神經就徹底被灌進了敏感的種子。
鳥瞰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這淅淅瀝瀝的雨里。
一如往常窩在沙發里更新著我的小說,靈感大部分來自我的心事,我寫著那些天馬行空的話,說著別人不知道的蛛絲馬跡,好像日子也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生活有沒有變得更糟也沒什么關系。
我報了瑜伽班,續了美容院的會員,每天早上和陳旭一起晨跑,偶爾去打打高爾夫,看似和諧美滿的生活下,密布著我如履薄冰般的神經末梢。
我不止一次的做著重復的噩夢,夢里的陳旭總是站在我到不了的地方,他努力的說著我怎么也聽不見的話。
我每次醒來看著他的側臉,總是有著說不出的憂傷。
我好像生了一場很久都不見好轉的感冒,生活漸漸疲乏,連陳旭的微笑也治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