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穆月被它的懵懂無知逗得有點忍不住笑起來。
纖長的手指好笑的戳了戳它的小腦袋,隨即,再把它拎進了自己的懷里。
穆月慢慢站起來,起身到一半時,忍不住蹙眉。
是錯覺嗎?總感覺一夜過后,這小家伙好像變沉了點兒?
她撫弄著小萌物脖子上一圈白色的毛,走到了威猛蟲族的面前。
這只異常高大兇猛的蟲族,如今尚在沉睡。
穆月不想驚醒它,她掃了一圈周圍,發(fā)現(xiàn)不只是它,所有的蟲族在此時都儼然陷入了沉睡。
雖然并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但這無疑于是個好現(xiàn)象。
穆月的湛藍雙眸定在了洞口處。
那里,白色的光從外界大片大片在灑落進來,一束柱光足以指引她尋找出方向,逃離巢穴。
穆月的眼眸驀地深邃了起來,像一汪深不見底的藍海。
雖然,從目前來看,蟲族對她并無惡意,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它們在守衛(wèi)著她。
但是,這并不能就此讓穆月打消離開的念頭。
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任務尚未完成,在這兒待得越久,就越會拖延結束任務的時間,穆月有些急不可耐。
不容多想,她抱著小萌物,慢慢挪到了洞口。
一路上,光線昏暗,洞壁不斷有“嘀嗒”的水聲響起,地上黏黏糊糊的,不知是血垢還是黏液。
穆月屏住呼吸,一只雪白的腳,輕輕的探出了洞穴口,穩(wěn)穩(wěn)的踩在了地面上。
“出來了。”輕聲低喃了一句,她不自覺松了口氣。
“啾啾,別亂動。”
視線落在懷里的小萌物上,只見此時它正焦躁不安的扒拉著她的胸口,難耐的“啾啾”叫喚。
穆月微微歪頭,“你想要什么?”
“啾啾,啾啾。”
明明啟動了語言轉化器,小萌物的叫喚,落在她耳中,卻仍是那意味不明的啾啾聲。
穆月的眼底劃過一絲深意,這小家伙,系統(tǒng)的東西竟然對它不起作用?它到底是什么生物?
……
穆月的身影消失在巢穴腹地后,不消片刻,洞穴里忽然發(fā)生一陣地震山搖,洞頂不斷落下簌簌的灰塵。
一大片伏在地上的濃重巨影,慢慢的爬起。
蟲族堅硬的軀殼碰撞在一起的聲音,窸窸窣窣,宛若老鼠待在人腦中不斷啃食發(fā)出的聲響。
一雙雙兇戾冰冷的豎瞳,細如芒針,在黑暗中,一雙接著一雙亮起,泛著血色的紅光。
……
穆月蹲在地上,一只手托著腮,另一只手從高處低垂著,耐心地給小萌獸喂下一片又一片蛋殼。
身后,忽而,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重重腳踏聲。
穆月眸光一晃,若有所悟的抬眼,便見天地交接的一線天處,一只只蟲族擺動著利爪狂奔而來,再一眨眼,就已將她團團圍住。
它們口器大張,其中源源不斷的流下腥臭渾濁的涎液,布滿鋸齒狀尖刺的鋒利前肢,以她的頭顱為焦點,齊齊對準。
穆月,“……”
她頓住了手上投喂的動作。
蛋殼恰好就此定在了懸空中,小萌獸趴在她的懷里,小爪子緊蜷著,張大的小嘴巴夠不著蛋殼,于是有些著急的“啊”、“啊”起來。
原來這小家伙除了“啾啾”外,還能“啊”啊。
心下頗為微妙的感慨著,穆月將蛋殼塞進了小萌獸的嘴里。
聽著它吃著蛋殼“咔嚓”、“咔嚓”響的聲音,穆月難得有些后悔。
怎么能夠因為小萌獸餓著了鬧脾氣,就輕易的停下,貿(mào)貿(mào)然決定先為它填飽肚子再說呢?
瞧,好不容易尋著機會逃出來了,結果不一會兒的工夫,卻是一下被它們逮回去了。
穆月鎮(zhèn)定自若的從蟲族前肢聚成的空心圈中站了起來。
隨著這一動作,蟲族的身體,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開始輕輕的打顫。
“咯吱”、“咯吱”的聲音從它們的身體部位連接處,連續(xù)不斷的傳出來,像是下一秒,它們的身體部位就會如堆積的積木般轟然崩塌。
不自覺的緊繃住了自己纖長瘦弱的身體,穆月一臉警惕的緊盯著蟲族的動靜,將懷中小萌獸的腦袋壓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可偏偏,小萌獸好似對自己危險的處境無知無覺,眨著雙水汪汪的銀灰色眼眸,好奇的抬起點腦袋,要從穆月的手下鉆出來。
穆月緊緊壓住手下不斷掙動的小腦袋,抿緊唇,心下無奈又好笑。
這小家伙,害自己落到這個境地,結果還這么不乖,真的是……
而在這時,倏地,蟲族頓住了抖動的身體。
它們的血瞳緩慢地移動到了身旁的同伴身上。
“嗬——”
“嗬——”
一句句充滿殺氣的詭異嘶聲,落在穆月的耳中,仍是“嗬”聲。
為什么?是語言轉化器突然失靈了嗎?為什么突然之間她又聽不懂蟲族的語言了?
穆月的眼眸中透出幾分費解。
而此時系統(tǒng)讀取到了她的心聲,主動出聲解釋。
【嘀。當對方情緒太過混亂,語言支離破碎時,語言轉化器無效。】
情緒混亂?
穆月還沒有深刻的讀懂這一名詞,下一刻,眼前一道白光潑過,她下意識將眼睛一閉,頓時,一點溫熱的液體灑在她的眼皮上。
“嗬——”
“嗬——”
詭譎的低吼,肢體的撕裂,血液的濺落,戰(zhàn)場的激烈,交織在一起,像一幅正在熊熊燃燒的瑰麗畫卷。
穆月閉著眼睛,將小萌獸緊緊抱著懷里,渾身輕微的顫抖。
不知過去多久,宛若有一個世紀之長,耳邊的聲響漸漸輕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至消失。
靜默立著,穆月緩緩睜開了雙眼。
描繪不出,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那一刻心神受到的劇烈沖擊和震撼。
只見腳邊,血流成河,斷肢殘骸堆積如山,新鮮的血腥味匯聚在一起,沉沉籠住了藹藹的天空,揮之不去。
方才還虎虎生威的蟲族,如今,皆悄無聲息的斷氣,無一生還。
蟲族,無情、無義,以虐殺同胞為樂,天生作為殺人武器,詮釋“廝殺”一詞。
這段在帝國教科書上對蟲族的注釋,穆月不止一次看過。
但無論看過多少次,都沒有這次親眼所見來得深刻、沉重。
“啾啾,啾啾。”
小萌獸十分不合時宜地扒住穆月的衣領,軟聲的撒嬌。
見穆月怎么都不理它,它一雙亮閃閃的瞳仁變得黯淡,委委屈屈的“啾啾”著,一滾身,跌落在了尸堆上。
“誒,啾啾。”
手上的重量驀地一輕,穆月慌忙回神,低頭一看,就見小萌獸如今正爬在尸堆里,歡快活潑的抱住一只血淋淋的斷臂,“吧唧”、“吧唧”啃得正歡。
穆月,“……”
若非親眼所見,簡直是難以想象,一只糯米團子樣的小獸,竟然會這樣抱住一只比它的身體大上數(shù)十倍的殘肢,吃得如此愉快。
似乎是因為她盯著它進食的時間過長,小萌獸疑惑地歪了歪頭,看了眼被自己抱在爪子里的斷臂,突然,它一臉討好的把殘肢遞到了穆月的眼前。
穆月,“……”
穆月,“謝謝,我不餓。”
她一言難盡的別開了眼。
太掉san值了,軟萌可愛的小獸一嘴墨綠色的黏液,灰色的皮毛皆被猩紅的鮮血染紅,這樣一臉期待的遞過來一只血淋淋的前肢時,實在是難以不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小萌獸見穆月扭開頭,不愿意看它,于是,它故技重施,“啾啾”、“啾啾”的委屈叫著,想讓她看自己一眼。
結果,自然是沒有引起穆月一絲動容。
“啾啾,啾啾!”
小萌獸的眼睛里浮起了淚花,它把斷臂扔掉了,兩只小爪子不住的在空中晃悠,想表達出的意思顯而易見:抱我。
穆月的視線仍落在別處。
不過,這次倒不是在故意忽視它,而是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似乎有點動靜。
她一臉凝重的朝聲源處走近,撥開了稀碎的尸塊,盯著那只正在細微抽搐的前肢。
當那只泛著冰冷光澤的復眼慢慢顯露在她面前時,不知怎的,明明每只蟲族的復眼都是一樣的,可是,穆月就是認出了這只復眼的主人,是將她馱進巢穴腹地的威猛蟲族。
“神——明——”
“愛——您——”
威猛蟲族虛弱的吐出聲音。
神明,愛我?
穆月?lián)荛_碎肢的動作一頓。
什么意思?
她有心想問它這四個字的背后所代表的含義,然而,才動了動唇,下一秒,那只復眼中的光澤瞬間消散,了無痕跡。
——它徹底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同時,一點微弱的光芒,骨碌碌的從它的前肢上滾落在地,滾到她赤裸的雪足旁。
被那溫涼的觸感催得心念一動,穆月低下了頭,看向腳邊。
是粒散發(fā)著淡淡柔光的夜明珠。
不知懷著何種心情,穆月俯身,撿起了它。
隨后,她旋身,走向了坐在尸骸中的小萌獸。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似乎是在責怪她,小萌獸嘴里叫個不停。
在它的爪子被塞進了一粒夜明珠后,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小萌獸下意識的捏緊了,仰著頭,巴巴的盯著穆月。
“啾啾,啾啾。”
它伸著爪子,仍在一臉期待的索抱。
見此,穆月忍不住眉眼一彎,終是彎下了腰,將它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顧不上自己一身血污,她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的機甲應該就停留在附近。
既然損壞得沒有太過嚴重的話,稍微修繕一下,應當還是可以用的。
小萌獸不知穆月要帶著它去哪兒,它懵懵懂懂的坐在她的懷里,小爪子抱住那顆夜明珠,小腦袋左右四顧,擠在一旁的小尾巴一甩一甩的。
顯然,它對它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異常好奇。
穆月走了一段路,不多時,一點天藍色躍入她的眼簾。
這顆星球,以黑色為基調(diào),永遠只會有臟污的墨綠血色,這點天藍色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心情輕快,穆月快步走到天藍色的機甲前。
一股濃濃的黑煙正源源不斷從機艙室里冒出來,玻璃碎裂如蛛網(wǎng),機甲的材質癱成一堆爛泥,怎么看都怎么危險。
“系統(tǒng),調(diào)出機甲維修說明書和修繕機甲所需要的材質。”穆月在腦海里對系統(tǒng)說。
【是。】
下一秒,一本雪白的小冊子和一個金屬箱憑白出現(xiàn)在空中,直直的摔在了地上,激起一地灰塵。
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物體甚是好奇,小萌獸扒住穆月的手臂,小腦袋使勁往外探。
“啾啾,啾啾。”
在穆月拾起那本小冊子后,小萌獸軟糯糯的叫著,就要抬起自己的爪子去扯它。
“啾啾,不許動。”理所當然的,被穆月語氣嚴肅的一把拍掉了作亂的小爪子。
“啾啾,啾啾。”小萌獸委委屈屈的低喚,一只爪子捂住了另一只爪子,淚汪汪的盯著小冊子。
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它銀灰色的眼眸中悄然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這個東西,竟敢跟它搶它的母后。
穆月不知小萌物內(nèi)心深處的心理活動,把它放在了地上,隨后,專心致志的研究起了說明書。
好像……挺簡單的。
若是此時有他人知曉了這一刻穆月腦海中的想法,定當會大吃一驚!
帝國中不是沒有機甲修理師,不過,一師難得,二十年才能從專業(yè)學院中畢業(yè)一批稍有能力的機甲修理師,對機甲進行基礎的維修。
要不然,也不至于人人都對自己的機甲愛護有加、疼惜不已。
可如今,不過才五分鐘而已,隨意的掃了一眼機甲修理說明書后,穆月竟然就將大致情況了然于心,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為挺簡單的?
簡直……不可不謂是妖孽。
放下了說明書,穆月彎腰,從金屬箱里一一拿出了接下來要用到的工具。
她翻找得認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小萌獸趴在地上,瞇著雙獸眸,銀色的瞳孔縮成芒尖細小,正一眨不眨的死盯著攤開在地的說明書。
“嘶啦”、“嘶啦”。
驟然響起的紙張撕裂聲,很是清晰。
穆月掏出電桿的動作一頓,她扭頭,朝著聲源地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