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兒嗎?”
“嗯,是這兒,謝謝你送我回來。”葛菲來開車門下車,眼睛和陸孑對上的那一刻,一時大腦空白一片,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陸孑坐在車里,透過半搖下的車窗看著她,靜默了一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不客氣,我先走了。”
葛菲站在原地朝他揮了揮手,等車子開遠了,才回過神來,怎么說也該客氣一番,請人家去家里坐坐,喝杯熱茶。可是剛剛腦子發昏,竟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葛菲踩著濕噠噠的鞋子,艱難地往家里走。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什么都沒問,連個聯系方式也沒有留,下一次,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面。
葛菲嘆了口氣,也許沒有下一次了吧。
進了家門,葛菲脫下鞋子,鞋子上還有些方才用紙巾擦拭時殘留的紙巾屑,她看著那些細細的碎屑出神。
“菲吶,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校慶這么快就結束了?”奶奶聽到聲響,從里屋走出來。
“沒有,鞋子濕了,就提前回來了。”
“哎喲,你這孩子,來來,快去泡個熱水腳,驅驅寒,可別感冒了。”奶奶心疼地招呼著她。
葛菲看著奶奶顫巍巍的背影,抿嘴笑了笑,如果時光能一直這樣靜美該有多好。可是時間從來不會為了誰而停止流動,也不會一直安靜而美好,總有一些意外和傷害,會同時上演。
她泡著熱水腳,手里拿著那斷了的手繩,她猶豫著要不要將它還給陸孑,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就是想還他,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了。
葛菲早早地出了門,從郊區到東城市區的公交一路搖搖晃晃,越接近東城市區,速度就越緩,汽車拐個彎進入了春曉街后,干脆熄了火,靜靜地停在原地等待。
車流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葛菲腦袋斜靠在車窗上,昨天晚上接到東城著名圖書策劃人兼電影導演陳剛的電話,讓她欣喜若狂。
她的《同一天空下的不同世界》在從西原踏上返程火車的那一刻起,就完本了,一個人的征途,一個人的結束,以及書中所描繪西原風土人情和如扶桑花般靜謐的愛情,在網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陳剛表示希望能和她合作,具體事宜希望能當面談談,他們約在下午三點見面,但葛菲早早地就出來了。
這不是葛菲第一次接到拋來的橄欖枝,她的多部小說其實在網上口碑都很不錯,還有她自己親自拍攝,為書籍配上的照片,有好幾張都曾獲得東城攝影最佳獎。
也曾有幾家出版社以及一些導演、圖書策劃人等,想和她合作相關事宜,但她都拒絕了。
這一次,她不知道陳剛會不會和別人不一樣。
車子往前慢慢移了一小段距離,又被堵得水泄不通。
她干脆將半張臉都貼在車玻璃上,冬日里,冰涼冰涼的車玻璃令她清醒了不少。
今天出門前,奶奶又說起了葛雪,她不知道奶奶怎么了,最近為什么總是有意無意頻繁地提起這個女人。
一對身著墨綠軍裝的軍人列隊從人行道上走過,在東城,這已經屢見不鮮,常常能看到一對列隊整齊的軍人,步伐鏗鏘有力地在街道上行走,他們既是軍人,也負責東城的守衛,誰叫東城是帝國最繁華的都城呢?
但是這一次,葛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們身上,直到他們拐過街角,再也看不見,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拐角處,期待著他們的再一次出現。
以前,她怎么就從沒感覺到,他們是這樣讓人看不夠呢?
也不知道那個救了自己的陸孑最近怎么樣了,有沒有戴她送給他的墨鏡?他有沒有發現自己手上的手繩不見了?他會到處找手繩嗎?
一連串的問題浮現在葛菲的腦子里,因為陸孑的出現,她推翻了《同一天空下的不同世界》的所有既定的人物,甚至撕掉了厚厚的半沓初稿,重新刻畫了書中的愛情,雖然,那個書中的女孩并不是自己,但是男孩就是以陸孑為原型,稍作了一些改動。
葛菲到站下了車,時間還早,她找了一家小餐館吃午餐,小餐館旁邊就是她常去的康和軍區醫院。
剛坐下沒多久,幾個身著軍裝的軍人就走了進來。
“老板,來三碗面。”其中一個背挺得筆直,說話有些文質彬彬。
葛菲看著他們,一時有些微微出神。
那個人點完面轉過身來,正好對上葛菲的目光,或許是常年呆在軍營,很少和外面的世界接觸,他略有些不自在,見葛菲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他的臉微微紅了紅。
“阿jie,這里!”他的同伴早就找好了位置,朝他揮了揮手。
他借助其他客人,躲過她的目光,朝他同伴走去。
“阿jie”,他的名字里也有一個“jie”字,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個“孑”,孑然一身的孑。
“阿jie,剛剛醫生怎么說?”他的同伴問道。
“沒什么,叫我好好養著。”那個叫阿jie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你啊,這么拼命做什么,只不過是一場比賽,又不是真的上戰場。”
“就是,因為比賽斷了一條腿,那也太不值得了。”
葛菲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聽得出來,這個阿jie身上有一股狠勁,陸孑也給人這種感覺。
“你們不懂。”阿jie淡淡地回了一句。
“嘖,你跟他較什么勁,他是我們軍區政委的兒子,人家有后臺。”
“不過話說回來,后臺歸后臺,那小子功夫確實了得。”
“了得又如何?都說只有穿過東城的軍裝的人,才是真正的軍人,他一個西原的戍邊軍,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聽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還得上趟醫院。
她付了錢,就進了醫院,直接上了五樓,找趙醫生。
“你來了啊,好久沒見到你了,最近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什么新鮮事要跟我分享分享?”
趙醫生見有人推門進來,一抬頭正好看見葛菲,笑著從位置上站起來,朝她走來。
趙醫生年紀和葛菲差不多大,可卻是她無法比較的,年紀輕輕卻是博士后畢業,專攻戰爭心理學,負責好幾個軍區的心理疏導工作。
“我們醫院的號子有多難求你也知道,你倒是好,有這兒走后門的便捷,還要我天天請你,你才肯來。”趙醫生倒了一杯熱開水遞給葛菲,一雙修長的眉眼,彎彎的翹起一抹弧度。
“謝謝。”葛菲伸手冰涼的雙手捧過茶杯。
康和軍區醫院雖隸屬軍隊管轄,但也對普通百姓開放,而且不像其他醫院,會從中抽取回扣,所以很多百姓都選擇到這里來看病。但畢竟主要是為軍隊服務的醫院,普通百姓約號子是極難的,葛菲也只是因為一次偶然,才認識了趙之昂,有了這條不用約號的“便捷后門”。
“拿來吧。”趙之昂手一伸,手掌朝上攤開在宓桑面前,修長的手指指節分明。
葛菲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乖乖地從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了那本寶貝一樣的記事本放在趙之昂手上。
趙之昂接過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看著,一邊翻開,一邊隨口問道:“這次去了西原,看來感想挺多。”
葛菲笑笑:“趙之昂醫生,我在西原呆了三個月,總共91天,你總共給我打了273個電話,平均一天就給我打了3個電話。”
趙之昂從筆記本中抬起頭來,眼角的弧度更明顯了,咧嘴笑道:“是嗎?記得這么清楚?不過我很慶幸,沒有發生我最不想看到的事。”
葛菲淡淡一笑,心里有點苦澀:“你放心,我不會讓奶奶一個人的,即便我不留戀其他是什么,奶奶卻是我的牽掛。”
趙之昂微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依舊翻看著手里的記事本,翻到最后一頁的時候,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
“我看了你寫的《同一天空下的不同世界》,基調還是這么壓抑、沉悶,結尾也還是這么……葛菲,你有時間還是多來找我聊聊,就當我們是朋友,隨便聊聊。”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葛菲看著他的眼睛反問道。
趙之昂愣了一愣,笑道:“是,我們本來就是朋友。不過,我看你的記事本,你好像還多認識了一個朋友,在西原。”
葛菲沉吟了半晌,低聲回答道:“算不上朋友,只不過于我有恩罷了,以后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
“見不見,永遠是天注定的緣分,隨他去就好,別太過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