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
“哪里舒服?”
“哪里都舒服....”
“...所以你們狗狗覺得這樣很舒服嗎?”
說著,我的手從十九的頭移到了背上,繼續不輕不重的撓著。
“唔,我想是的?!?p> “為什么呢?撓癢有什么舒服的?你身上一直很癢嗎?”
“嗯...這可能是我們的一種種族天賦”
“哈哈,你把這個稱作種族天賦?”
十九張開微閉的眼睛,把眼神瞟向了我。
我繼續問道
“你們把搖著尾巴,乞求人們來給你撓撓癢,當作一種種族天賦?”
十九站起身來,兩只前爪往前一伸,屁股往高處一撅,伸了個懶腰。
“當然是種族天賦?!?p> “我覺得像是一種獲得施舍的感激?!?p> 十九撲哧笑了兩聲:“施舍?你錯了,我并沒有施舍你?!?p> “我說的是我施舍你!”
“哦,我在這陪你逗著玩,讓你在無聊的生活中多了些樂趣。
我以為你會對我心存感激。”
我心中有些生氣,從來沒有一只狗敢這樣跟我說話。
“你應該把我逗你玩耍,給你撓癢當作一種施舍!”
“搖尾巴很累的,我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的舒服有什么值得感恩的?”
我啞口無言,她乘勝追擊。
“哦,對了,我應該感激感激我自己?!?p> 我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企圖給她制造壓力。
她卻索性閉上了眼睛。
“我覺得你搞錯了,十九。”
“我給你撓癢,逗你玩耍,是我給予你的施舍,才不是什么你的努力?!?p> “你知道的,這完全取決于我的決定,而不是你搖搖尾巴那么簡單。”
我還想繼續說下去,企圖改變她的想法,她已經不耐煩了。
“現在的人們都已經不把別人的努力當回事了嗎?”
她直起身來晃了晃身上的皮毛,陽光照耀在她本身就泛黃的皮毛上,顯得更加明亮。隨后她就跑走了,但我還是從遠處清清楚楚的聽見她傳來的聲音。
“與其跟你在這聊天,我還不如去找一坨新鮮的牛糞吃?!?p> 我聽明白了,十九的意思是:聽我說話不如吃屎。
他媽的,有些狗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了。
十九跑的挺快,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我思索了一會,懶得去追。她遲早會回來的。
爺爺先發現十九不見了,耳朵聾了好幾年的他,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狗呢?”
我往他耳朵旁邊湊“跑了”
“狗呢?說什么東西?”
“跑了,跑了,跑了。”
我又大聲嚷嚷了幾聲,爺爺還是聽不見。
心里被十九灌的氣還沒消下去,我懶得再解釋,轉身走進大門。
爺爺又跑到鍋屋“狗呢?”
奶奶探出頭來“說幾遍了,跑了,跑了,跑了!”
耳邊一下子充斥著老人家因大聲說話而獨有的尖銳嗓音。
我心中郁悶的要死,又過去解釋了一句。
“我剛才逗著玩,沒拴上,跑了。”
“我去找一下。”
說著也不等回答,就轉身走出家門。
十九剛才是往北走了,我就順著南去找了。
以前家里也養過一條大黑狗,有機會跑出去的時候,大黑狗就會到處轉圈圈。
后來大黑狗被狗販子毒死盜走了,這又養了十九。
養十九的時候我都不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城里讀書。
奶奶說十九剛出生就被抱回來了,已經兩三歲了。
它是條會說話的狗。
按照十九的話來說,有些長期在人類身邊生活的動物是會說人類語言的。
動物可以按照自身意愿選擇誰可以聽到他們說話。
十九說之所以選擇我,是因為這段時間我經常帶她出去兜圈。
因為從小她就被拴在家里當看家犬。
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苦惱,她已經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
有時候在外面遛到天黑,都不愿意回家。
用她的原話來說“我給你這項殊榮,你就應該給我自由?!?p> 這可能是狗狗的青春期吧。
太陽越來越高了,我一直沒找到十九,在村里又轉了一圈,我往家走去。
還沒到家門口,我就遠遠的看到十九被拴在門口,正滿足的舔著自己的爪子。
“你跑哪去了”
十九撇了我一眼,把頭扭向了一邊。
“不說我就不帶你出去遛彎了?!?p> “哎呀,就在北邊小黑那”
我知道那條狗,小黑的毛色不黑,但是因為渾身臟兮兮黑乎乎的,所以十九就喊他小黑,小黑是十九的追求者之一。
哼,這小母狗崽子。
我看到她嘴邊還有些食物殘渣,應該是在小黑那吃過了。
又想到我因為找她跑遍了整個村,到現在還沒吃飯,心里氣又不打一處來。
我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朝十九吹了個口哨,把石頭往前一扔,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后,石頭落在了不遠的地方。
“快,十九,撿回來。”一邊說,我一邊做著原地奔跑的動作。
她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子,我滿懷期待的看著她,不曾想她只是走到了拴住她的大石墩后,然后在陰涼處又躺下去了。
隨后,從她嘴里又飄出兩個字“傻逼。”
“我真是白養你了?!?p> “連個石頭都不能幫我撿”
說著,我把綁她的鏈子又綁緊了一點。
“今天下午別想我帶你出去玩?!?p> 她不搭理我,儼然一副酒足飯飽想要睡個午覺的樣子,眼睛又閉了起來,耳朵也耷拉著。
奶奶這時候喚我吃午飯了,我也就懶得再逗她。
一筐饅頭,一大鍋米粥,葷素參半幾樣菜。
這就是今天的午飯。
我在鄉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工作也已經辭了。
現在在家里專心備考,準備提升一下自己的學歷然后跳個槽。
現在的老板越來越不把打工者當人了,我整天搖著尾巴努力工作,一個月也就拿那么一點兒薪水。拿著個好學歷,起碼能當一只“大狗”,尾巴搖的再勤快點,指不定能拿多點薪水。
第一次回鄉下的時候,十九就被拴在門口,到了晚上就會拴在門后面。
剛開始回鄉,我還有點新鮮勁,畢竟在城里生活了這么久,好歹換了個新環境。
后面就越發無聊了起來,村子里的青壯年都出去務工了,村里只有一些老人家。
用我奶奶的話說“村里就我們這些沒用的人了”
當時聽了這句話心里還怪難受的,想著多和奶奶聊聊天,可是老一輩和新一代的代溝很快就顯現了出來,而年輕的我那僅有的耐心,也很快就被消失殆盡了。
我慢慢的開始跟十九說話了。
“十九,我跟你說...”諸如此類的話便每天充斥在十九耳邊了。
她常常趴著一動不動,我也懶得管她有沒有聽進去。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會說話,而我之所以叫她十九,是因為她說話那天剛好是十九號。
我對日子十分敏感,因為在此之前我也有過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歷,
我曾發生過一場車禍,然后被困在了同一天里,那天是十七號。
當然,這是另外一個故事,在這里我就不多以著墨了。
在村子中間,橫插著一條看不到頭的火車軌道,不知道建在什么年代,起碼我一記事,它就存在了。下午我就會帶著十九去那,把她拴在路邊后,我就背背單詞,或者做做習題.....
每次去火車軌道的路上,后面總會跟著一大群狗,我想不通十九的魅力為什么會這么大。
這條小母狗身材不高,除了嘴邊是黑色的皮毛,爪子是乳白色的,其它部位便全都是土黃的皮毛了。
那些狗,總是跟在后面舔舐十九的屁股。我實在弄不清楚為什么狗有這種癖好,就大聲嚷嚷著把它們趕走,可是沒一會它們就又聚了起來。尤其是小黑最起勁,我一拉著十九往前走,它就對我嚷嚷個不停,氣得我拿起路邊的石塊砸向它才能往前繼續走。
而十九好像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也慢騰騰的不愿意走。
所以常常從家走到鐵路軌道的時間會從幾分鐘拖延到十幾分鐘。
我十分苦惱,又沒有辦法。
那天是十九號,好不容易到了鐵路軌道上,我又憋了一肚子的氣。
我就對著十九說落,她被我拴在鐵路旁的石碑上,也沒地方跑,索性就閉著眼睛任由我廢話。
沒一會,我也覺得無趣,就拿起最近常讀的《老殘游記》念給她聽:
“話說山東登州府東門外,有一座大山,名叫蓬萊山。山上有個閣子,名叫蓬萊閣。這閣造得畫棟飛云,珠簾卷雨,十分壯麗。西面看城中人戶,煙雨萬家。東面看海上波濤,崢嶸千里。所以城中人士,往往于下午,攜尊挈酒,在閣中住宿。準備次日天未明時,看海中出日,習以為常。這且不表。卻說那年有個游客,名叫老殘。此人原姓鐵,單名一個英字,號補殘。因慕懶殘和尚煨芋的故事,遂取這“殘”字做號。大家因他為人頗不討厭,契重他的意思,都叫他老殘.....”
讀的口干舌燥了,再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她,她已經把頭搭在前爪上閉著眼睛睡著了。
我暗暗使壞,朝著她“啊”的大叫一聲。
她猛然受到了驚嚇,猛的站起身來,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尋敵人。
而后看到我正拿著手機對她錄著像,瞪大眼睛對我“汪汪”兩聲。
我看陰謀得逞,開心的笑了起來,被那群狗拖著的氣也消了大半。
又打開發了個朋友圈: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竟然敢在我讀書的時候睡覺”
便心滿意足的又讀起書來:
“不知不覺,這“老殘”二字便成了個別號了。他年紀不過三十多歲,原是江南人氏。當年也曾讀過幾句詩書,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所以學也未曾進得一個。教書沒人要他,學生意又嫌歲數大,不中用了......”
“敢耍姑奶奶”
突然就冒出來這么一句話。
我渾身一激靈,往后一看。
一個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