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積極為老板提供解決辦法，“可以住酒店。”

　　“沒錢。”

　　顧清的笑容僵住。

　　沒錢的話那堆禮品是從哪來兒來的？

　　難不成靠臉賒的？

　　顧清仔細打量了一番低頭喃喃自語的男人。

　　嗯。

　　確實有這個能力。

　　“你不是說你有事嗎？不管你住哪？”

　　“嗯嗯”沈似寒眼眶盈淚，憂郁的嘆了口氣，“他們不管我的，而且我沒錢住酒店……他們讓我自己想辦法。”一邊說一邊配合著閃爍的淚光看向顧清。

　　顧清攤開手，“身為下屬的我表示愛莫能助。”

　　“那個這怎么行！身為下屬應該為老板排憂解難！”沈似寒義正言辭的看著顧清，“老板遭遇囊中羞澀燃眉之急，你不覺得此時你該做些什么嗎？”

　　“嗯……”顧清假裝沉吟思考了一會兒，“我幫老板打電話！”

　　顧清手正在屏幕上四處劃拉，沈似寒旁敲側擊“無意”地說道，“聽聞墨公子是酒店行業的佼佼佼……也不知道這么晚了會不會麻煩墨公子……”

　　顧清算是聽明白了，演這么一出戲敢情是在這等著呢。顧清佯裝要拿出電話給墨珩打電話，沈似寒面露擔憂，害怕給墨珩增添麻煩，“這樣不太好……”

　　“嗯？”顧清放下手機，“那老板……”

　　“不如你把墨公子的聯系方式給我吧，我親自和他接洽，不，請求。”他在顧清疑惑的目光追隨中奪過顧清的手機，通訊錄都翻了好幾遍確認沒有墨珩的聯系方式，小聲道，“你沒有墨公子的聯系方式嗎？哎呀，這可怎么辦呀……”

　　沈似寒突然想起什么，把手機遞過去，一邊打開自己的二維碼界面，一邊指揮道:“咱們共事了這么久，你得有你老板的聯系方式方便我找你。把你二維碼打開。”說著，又把顧清的手機奪過來。

　　“咔”

　　【……】想添加你為好友。

　　【A沈】已經通過您的好友申請，可以開始聊天了。

　　“老板，你干嘛不直接一步到位？”

　　“那不行，交朋友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直接把你手機搶過來把好友加上了那多不禮貌，那不叫交朋友。”沈似寒鼓搗著手機，“行了，以后有事的時候就找老板。”

　　“老板會為你解決。”

　　“不過，現在可怎么辦呀……我一個良家少男在這個月黑風高之夜就要露宿街頭……”

　　“不用，”顧清掏出一張小紙條，是之前墨珩死纏爛打硬塞給她的，上面留著墨珩的電話號碼。“我這兒有他的聯系方式。”

　　沈似寒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張被揉的皺巴巴的小紙條，塞到褲子的屁兜里，“這就好辦了，等會我親自問問墨公子。”沈似寒看了一眼腕表，故作驚訝道，“誒呀，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明天你不是還要來醫院嗎？快回家休息吧。”

　　“老板……”

　　沈似寒以為顧清這是擔心自己獨自一人，不禁夸贊自己真是找了個好下屬，打斷她道，“不用擔心我的，我相信墨公子不會見死不救的。”

　　“老板……”顧清嘆了口氣，“您能把我的車鑰匙還我嗎？”

　　“害呀，不用擔心……哈？哦，哦，車鑰匙呀。都怪我，剛一著急就不小心拿過來了。”沈似寒把車鑰匙物歸原主，“都怪我，若不是我，你早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顧清臉上扯起一抹充滿職業素養的微笑，“老板，這是我應該做的。”

　　下一秒，顧清眼里迸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老板……還有什么吩咐嗎？”

　　沈似寒斂起笑意，正色拿出老板應有的姿態，道，“沒，沒有了。你快回去吧。”

　　顧清喜笑顏開，“好的，謝謝老板。”

　　親自目送顧清驅車離開后，沈似寒駐足于光影交疊處，凜風呼嘯而過。他眸子劃過一絲亮光，一聲口哨，黑色布加迪從暗夜里漸漸浮出，在路邊的路燈下閃耀點點星光，儼然匍匐在獵物周圍，時刻準備沖上去大快朵頤的黑豹，靜候主人的差遣。

　　沈似寒長腿一邁，直接把里面的人揪出車外，從屁兜里掏出一團紙就揚長而去，留他一人在寒冷刺骨的黑夜中凌亂。

　　沈似寒清咳一聲，撥通電話。

　　對方應該是在忙，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聽。

　　“喂？”男人聲音低迷，還有嘈雜的音樂和人群的歡呼聲。

　　在酒吧？喝醉了？

　　沈似寒單挑眉，一手掌握方向盤，一手點燃一支雪茄，“墨公子真是好雅興啊，這么晚了準備表演個為情所困不醉不歸？”

　　沈似寒把車停在路邊后，給秘書發條短信才繼續駕駛車輛。

　　“沈似寒？呵，關你什么事。”墨珩扇了自己一巴掌，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奈何酒喝得太多，酒精麻痹大腦，就連面前一個酒保也練習了分身術。

　　“墨公子這就說笑了，怎么——不關我的事呢？”沈似寒任憑寒風將白煙拆食入腹，一腳猛踩油門，潛伏在暗夜的獵虎嚎叫的聲音響徹云霄。馳騁在暗無天日的黑夜，與月同行，與繁星比肩，他享受凌冽的寒風倏忽拂面而過，席卷了所有的溫存。

　　夜風使山谷呼嘯，使松林發出海潮似的吼聲，茅草、枯枝搖曳顫抖，互相擊碰摩擦，不斷吐著呻吟，好似丟盔卸甲潰不成軍的手下敗將匍匐在勝者的腳下，卑微地祈求一次茍活的機會。這種萬物都為他所主宰的快感，真是太令人著迷了。

　　“聲名在外的墨公子有朝一日也會為了一個女人在酒吧買醉？我不得親自打電話過來嘲笑嘲笑？”沈似寒狡黠的眼眸晦暗不明，笑的張揚，是穩操勝券的操盤者的姿態。

　　“沈似寒，你囂張的資本是什么？清清還喜歡我，你壓根沒有勝算——”

　　“打住，”沈似寒神情冷漠，把夾在指縫的雪茄倏地壓扁，陰冷的笑道，“墨公子，我看是酒精麻痹了你的大腦，連帶話也說不清。價格不菲的眼鏡怎么還沒讓你認清現實呢？”

　　墨珩頭腦瞬間清醒幾分，但酒精度數過高，混亂早已打敗理智，占據高地。“你……你什……什么意思？”

　　“當然——是字面意思。”沈似寒挑釁的笑道，“怎么，難不成墨公子是文盲？”他又接著答道，“也對，誰知道墨公子渾身上下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墨珩遵循本能，脫口而出搶答道，“喜歡。”頓了良久，墨珩如下定決心般開口，一遍遍重復，“喜歡是真的，我喜歡顧清。”

　　“喜歡？你的喜歡市值多少？你的‘風光偉績’在整個云城可是芳名遠揚啊，我說的對吧？墨公子——”沈似寒用浮夸的語調闡釋，“有朝一日，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居然會怒發沖冠為紅顏，把自己變成三從四德、忠心耿耿的好男人，”繼而降低語速，戲謔的說道，“墨公子——不虛偽嗎？”沈似寒瘦削的手指把玩著奄奄一息的煙頭，凌虐早已摧枯拉朽卻還在頑強抵抗的獵物，是一種何等的趣事。

　　“這是我和清清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插手。再說了，清清既然會喜歡我第一次，就會喜歡我第二次。”墨珩猛灌一口酒，猩紅的液體順著嘴角滑到衣領，在雪白的襯衫上浸染一片殷紅。

　　沈似寒靜靜看著赤焰逐漸吞噬白紙，留下一堆灰燼隨風飄蕩在馬路邊，無人知曉它的蹤跡，猶如早已死亡的負罪者被埋葬進窈陷的泥土，在反復的踐踏中逐漸墮入十八層地獄，沒有任何資格懺悔，對受害者表現出假意仁慈，惺惺作態。“呵，墨珩，你連答卷都沒有資格，拿什么砝碼加注顧清對你的愛？拿你的雄偉事跡？”

　　墨珩悶哼一聲，又叫酒保拿幾瓶Domaine Leroy Musigny Grand Cru，“我知道——我，錯了……”

　　沈似寒透過后視鏡，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領，手機界面停留在顧清的聊天框，反復斟酌怎么通過言辭把自己的感情最大化的傳達出去，“聽聞墨公子名下有個酒店，以墨公子的度量，借宿一晚應該不是問題吧？”

　　墨珩冷笑了一聲，“沈似寒，你這是發什么瘋？剛才不是還趾高氣昂的指責我嘛，現在這是演哪一出？”

　　沈似寒惋惜道，“當然。”那是你應得的。

　　沈似寒按下了錄音鍵。

　　“不過墨公子這話就不對了。正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啊，何苦把事做絕鬧得不愉快。”

　　“怎么樣，墨公子，我的提議如何？”

　　沈似寒所說的每一個字，仿佛是名為“示弱”的噬菌體，一步一步侵染他的大腦。

　　墨珩墨色雙眸逐漸染上輕蔑，酒吧里躁動的音樂如一把斧頭，一下一下的敲擊囚禁餓狼的鐵鏈，金屬與金屬碰撞摩擦發出的響聲在黑暗中回蕩，正在昭示一場即將到來的危險。而身體的主人因體內逐漸升騰的力量，信心倍增，仿佛勝券在握，語氣也逐漸充滿玩味。

　　“我為什么要答應呢？沈總，你我都是商人，無往不利，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吧，難道你的誠意就只是口頭說說嘛？好像，不夠呢。”

　　“那當然不是。”沈似寒一路馳騁在空曠的立交橋上，路燈下，昏黃的光暈沖破因歲月蹉跎而籠罩著一層灰蒙的桎梏，傾撒下淡黃色光圈，隨逆風而馳的黑色颶風的移動而不斷出現、消失，光影交爍，也如同跳躍的赤焰般倒映在黎明的掌權者眸中，照亮了墨瞳里升起的不屑、惱怒與恨意。洞隱燭微的目光隨時巡視周圍的境況，儼然準備實施殘暴不仁但又痛快人心的預謀的背后操縱者。

　　“墨公子，聽說你最近正在和??房地產競標。”沈似寒補充道，“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臨近一處別墅，沈似寒倏忽之間猛打方向，輪胎與地面產生的摩擦力迫使布加迪旋轉一周半后才堪堪停下，在精心打理的草坪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準備向主人傾述自己遭受的非人折磨。

　　沈似寒冷靜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將話原封不動的還給墨珩，“墨公子，你我都是商人，無往不利，你應該很清楚吧。”

　　墨珩感覺自己就像被手無縛雞之力的部下給打了一拳一樣憋屈，咬牙切齒的盯著手里漸漸出現裂紋的酒杯，“那么敢問沈總，你又能給我帶來什么呢？”

　　“墨公子真是說笑，既然是等價交換自然不會讓墨公子吃虧。”沈似寒透過后視鏡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著。

　　墨珩垂眸思考，現在正是墨氏集團在房地產行業落足的關鍵時機。尤其現在他爹的私生子也不知道聽了哪位的耳旁風正嚷嚷回國，如果這次成功競標拿下西城區那塊地，無論從那一方面來說，對他對集團的后續發展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答應沈似寒的條件，也不是不行。

　　“行啊，沈總。墨氏集團旗下的酒店，你說個數。”

　　“不愧是墨公子，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氣了。”沈似寒斂去嘴上揚起的輕蔑的笑意，周身升起陰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場，意有所指道，“云尚酒吧周圍那幾個和西/城區那一片的。尤其是云尚酒吧那塊風水寶地，可真是令人垂涎，夜晚的景色一定非常迷人。”

　　“墨公子，你當真忍心把那個連良夜的風都如此冰冷的寶地讓給我嗎？哦，我忘了。墨公子可是肩負重任的集團繼承人啊，怎么會因為這點小情小愛就斷送自己的前程呢。”沈似寒笑不達眼底。

　　那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字眼猶如有的放矢的銀針，以迅雷之勢進入正在把玩酒杯的手掌。墨珩還維持手握酒杯的動作，但力度卻逐漸減弱，滿身傷痕的酒杯緩慢而又磕絆地滑落，在桌面上彈跳幾次后最終滾落在地，四分五裂的玻璃渣四處飛濺，無跡可尋，無法彌補，成為被灰塵蒙蔽被永久塵封在垃圾桶底部的碎片，盡管上面還殘留著美好的回憶，但終究無法依托遲來的、痛徹心扉的悔意復原。

　　人亦如此。

　　如破鏡重圓般，關系中依舊存在無法抹滅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