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向雄龐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動的暗紅山巒,裹挾著風雷之勢,踏過焦黑的魔域邊緣荒原。他猩紅的眼睛茫然掃過前方那條在正午陽光下粼粼閃爍的小河,以及河邊那兩個渺小的身影——一個魁梧青年正笨拙地在淺水里撲騰,肩頭坐著個興奮指揮的小女孩。
楊向雄的思維簡單如直線:爹在西邊,回家在東北,河邊抓魚?不好玩。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帶著沉悶的踏地聲,如同一陣裹挾硫磺氣息的狂風,轟隆隆地從河岸百米外掠過,卷起的塵土短暫遮蔽了陽光,又迅速遠去,只留下兩道深深的足跡和空氣中淡淡的威壓。
河邊,水花四濺。
“呵呵……大哥哥,在那里!在那里!左邊!好大一條!”小倩坐在呂天霸寬闊如巖石的肩膀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頭發,小臉因興奮漲得通紅,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灑落在潺潺水聲中。她指著一條驚慌逃竄的青背大魚,眼睛亮晶晶的。
呂天霸古銅色的臉上濺滿水珠,平日里能轟碎巨石的鐵拳,此刻卻顯得有些笨拙可笑。他屏住呼吸,猛地一個虎撲!
“嘩啦——!”
水花騰起丈高!大魚卻狡猾地從他指縫間溜走,尾巴甩了他一臉水。
“哈哈哈……”小倩笑得前仰后合,差點從呂天霸肩上滑下來。
呂天霸抹了把臉,看著小倩開懷大笑的模樣,心頭那因尋妹無果而積壓的陰霾似乎也被這笑聲驅散了些許。他本可以一拳震暈半條河的魚,但看著小倩第一次笑得如此毫無陰霾,那雙清澈眼眸里純粹的快樂,讓他心甘情愿地扮演著這個笨拙的捕魚者。這笨拙里,藏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然而,笑著笑著,小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明亮的眼眸里,快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與年齡不符的哀傷。她看著呂天霸濕漉漉、沾著水草的頭發,想起了父親粗糙的大手也曾這樣沾著水珠,笑著將最大最肥的魚遞給她……
“怎么了小倩?”呂天霸敏銳地察覺到肩頭小人兒的情緒變化。他猛地從及膝的河水中躍出,帶起一片水簾。顧不上渾身濕透,他小心翼翼地將小倩抱下來,半蹲在地,用那雙曾撕裂無數敵人的大手,極其輕柔地拂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聲音低沉而堅定:“有大哥哥在,別怕?!蹦钦Z氣,如同在安撫一只受驚的雛鳥,也像是在對自己許下承諾。
他生起篝火,動作麻利地將幾條好不容易抓到的魚處理干凈,串在樹枝上。火焰舔舐著魚身,油脂滴落,發出“滋滋”的誘人聲響,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
“嗯!好香?。 毙≠挥昧ξ宋亲樱⒈瘋麎夯匦牡?。她接過呂天霸遞來的、烤得金黃焦脆的烤魚,小聲道:“謝謝大哥哥。”
“大哥哥不喜歡吃魚嗎?”小倩看著呂天霸只是專注地烤魚,自己卻不動,好奇地問。
“大哥哥現在不餓,小倩吃。”呂天霸頭也不抬,將另一條烤好的魚也遞過去。
小倩看了看手中香氣撲鼻的魚,又看了看呂天霸沾著炭灰的側臉。她低下頭,用纖細的手指,極其認真、耐心地將烤魚上每一根細小的魚刺都仔細挑出。然后,她踮起腳尖,將那塊挑凈了刺、最肥美的魚腩肉,小心翼翼地遞到呂天霸嘴邊,大眼睛里滿是期待:“大哥哥,吃!”
呂天霸愣了一下。看著嘴邊那塊白嫩的魚肉,看著小倩眼中那純粹而溫暖的關切,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瞬間涌過心田。他張開嘴,任由小倩將魚肉喂了進來。魚肉鮮嫩,帶著炭火的焦香,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熨帖心靈的滋味。他咀嚼著,仿佛吃下的不是魚肉,而是某種沉甸甸的、名為“責任”與“羈絆”的東西。
這一刻,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阿倩的身影。如果…如果阿倩也能這樣待他…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強行壓下,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融入了篝火的噼啪聲中。
休整過后,呂天霸背起小倩,如同不知疲倦的巨獸,翻越了如同巨龍脊背般橫亙在古元與天從之間的險峻無峰山。山風凜冽,怪石嶙峋,卻擋不住他堅定的步伐。
當兩人踏出最后一道山隘,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緩的谷地展現在眼前,遠處隱約可見天從國低矮的邊墻和飄揚的旌旗。然而,這份開闊并未帶來安寧。
“站?。 ?p> 一聲厲喝如同金鐵交鳴,瞬間打破了谷地的寧靜!
七八名身著天從國制式皮甲、手持長戈勁弩的精悍士兵,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從路旁的土坡和灌木后迅速現身,呈扇形將兩人包圍!鋒利的戈尖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勁弩的機括發出令人心悸的“咔噠”聲,牢牢鎖定呂天霸周身要害!為首一名身材精壯、眼神銳利如鷹的小隊長踏前一步,手按腰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吾等乃天從國邊軍巡弋衛!爾等何人?從何而來?欲往何處?所為何事?速速報上!越境者,需驗明正身,如實稟告!”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鐵釘,敲打在緊繃的空氣上。
呂天霸停下腳步,將肩頭有些受驚的小倩往身后護了護。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士兵,最后落在那小隊長臉上,聲音沉穩:“古元國,呂天霸。攜妹小倩,入天從,尋親妹阿倩?!毖院喴赓W,坦坦蕩蕩。
小隊長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在呂天霸魁梧如山的身形、沉穩的氣度以及他身后怯生生的小倩臉上來回掃視。古元國?呂天霸?尋親妹?他肩頭這個不就是妹妹?疑慮如同陰云在他眼中凝聚。他并未放松警惕,手依舊按在刀柄上,沉聲道:“尋親妹?你身邊這位是?”
“另一個妹妹?!眳翁彀缘幕卮鹨琅f簡短,但當他吐出“尋親妹”三個字時,那雙深褐色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絲刻骨銘心的決絕與沉重,如同熔巖在冰層下奔涌!這份沉重,瞬間壓過了小隊長心中的疑慮——這絕非作偽!
小隊長眉頭微蹙,似乎在權衡。他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們稍退半步,但包圍圈并未解除?!皥笊闲彰灒怯浫雰?,方可通行?!彼〕鲆痪慝F皮名冊和炭筆。
“呂天霸。此乃舍妹,小倩?!眳翁彀詧笊闲彰?。
“呂天霸?!”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在士兵中炸開!所有士兵臉色驟變,握緊武器的手心瞬間沁出冷汗!就連那小隊長,古井無波的臉上也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重新刮過呂天霸的臉龐,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深藏的復雜!
“嗤——啪!!!”
沒有任何猶豫!小隊長猛地從腰間皮囊中掏出一枚赤紅色的金屬圓筒,用力一拉引信!
一道刺目的赤紅火光伴隨著尖銳的厲嘯,如同逆行的流星,瞬間沖上百丈高空,轟然炸開!化作一團久久不散的、巨大的血色虎頭焰云!這是天從邊軍最高級別的求援與示警信號——虎嘯烽煙!
信號升空不過十息!
“轟——!!!”
一股如同洪荒巨獸蘇醒般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降臨整個谷地!
地面微微震顫!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
一道金綠色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閃電,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瞬間出現在眾人頭頂上空!來人身高九尺,雄壯更勝呂天霸,一身金綠相間、銘刻著狻猊吞天紋的厚重寶甲,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頭盔下的面容剛毅如鐵石,濃眉如戟,虎目開闔間精光如電,顧盼生威!正是天從國柱石,半神強者——虎衛將軍霍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