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裹尸布,沉甸甸地壓在天穹之上,遮蔽了最后一絲天光。慘白的電蛇撕裂厚重的云層,瞬間將荒野映照得一片鬼魅般的慘白,緊隨其后的炸雷如同巨神的戰錘轟擊大地,震得人肝膽俱裂!狂風如同萬千怨魂的哭嚎,卷起砂石枯枝,抽打在臉上生疼。豆大的雨點隨即傾盆而下,密集得如同天河倒灌,瞬間將天地連成一片混沌的水幕!
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如同撕裂風雨的狂獸,在泥濘中發足狂奔!呂天霸渾身濕透,雨水混合著汗水、泥漿,順著他虬結的肌肉溝壑流淌。他背上,用堅韌的藤蔓牢牢固定著一個瘦小的身軀——小倩。她小小的身體包裹在呂天霸寬大的外袍里,只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如同風中殘燭。
“撐住!小倩!撐住!大哥哥帶你去救命!”呂天霸的聲音在狂雷暴雨中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肺腑中擠出。他雙目赤紅如血,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眼神中翻涌著滔天的悲痛、焚心的憤怒,以及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臉,卻沖不散那刻骨的恨意——“救小倩!然后…找到那個下咒的雜碎!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方向?早已不是歸途!原本得知阿倩消息后欲回古元的腳步,此刻被徹底扭轉!他如同一頭發狂的犀牛,無視風雨雷電,無視崎嶇泥濘,朝著西南方向——金剛國境內那片被迷霧和傳說籠罩的巫妖部落,亡命狂奔!目標只有一個:救活背上這個用生命替他拔除詛咒的女孩!
從無峰山到迷霧沼澤深處的巫妖部落,縱是千里神駒日夜兼程,也需十二日苦旅。然而,背負著生命垂危的小倩,在足以阻滯千軍萬馬的狂暴雷雨下,呂天霸僅用了三日!
這三日,是血肉與意志的極限燃燒!
第一日:他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每一步踏出都震碎泥濘,在身后留下深坑。罡氣在體內瘋狂運轉,支撐著瀕臨崩潰的軀體,口鼻中噴出的白氣在冰冷的雨水中瞬間消散。他不敢停歇片刻,只在路過溪流時,用頭盔舀起渾濁的雨水,強行灌入自己和昏迷的小倩口中。
第二日:體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流逝。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起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劇痛和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眼前陣陣發黑,耳邊除了風雨雷聲,便是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背上的小倩,氣息更加微弱,身體冰涼得嚇人。呂天霸咬碎了牙關,舌尖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用劇痛刺激著即將渙散的意識,繼續向前!向前!
第三日:身體早已超越了極限,全憑一股不滅的執念在驅動。視野模糊,景物扭曲,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火海。他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寒冷,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背上那一點微弱的生命氣息,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牽引著他麻木的雙腿機械地邁動。當他終于沖破重重雨幕,看到前方迷霧沼澤邊緣那若隱若現、由巨大古木和奇異藤蔓構筑的部落入口時,他最后一絲緊繃的弦,斷了。
“救她……救她……救……”嘶啞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伴隨著最后一口提著的精氣,從喉嚨里擠出。話音未落,呂天霸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軀轟然向前撲倒,重重砸在部落入口濕滑的苔蘚地上,泥水四濺!背上的小倩也被震得滾落一旁,無聲無息。
部落入口,兩座由纏繞著發光藤蔓的巨木形成的天然拱門下,兩名身著墨綠藤甲、臉上繪著奇異靛藍紋路的巫妖守衛,正低聲交談著關于雨季與草藥收成的話題。驟然而至的撲倒聲和濃烈的血腥、絕望氣息,瞬間讓他們警覺!
“什么人?!”一名守衛厲喝,手中纏繞著荊棘的長矛瞬間指向泥濘中的身影。
另一名守衛則迅速上前查看。當他看清地上昏迷的魁梧男子和旁邊氣息奄奄、臉色青灰的小女孩時,尤其是感受到呂天霸身上殘留的、屬于“附骨之羽”的微弱詛咒余波和小倩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反噬死氣時,臉色驟變!
“是‘鎖魂’反噬!快!通知長老!大祭師!”他朝著同伴急吼,同時迅速蹲下,小心翼翼地探查小倩的狀況,指尖縈繞起微弱的翠綠光芒,試圖護住她最后一絲心脈。
很快,急促的骨哨聲穿透雨幕和迷霧!數道敏捷的身影從部落深處掠出,為首的是三位須發皆白、身著繡滿星辰與草木圖案長袍的老者,正是巫妖部落地位尊崇的長老。他們身后跟著數名氣息沉凝、手持奇異骨杖或藥囊的巫醫。
“快!抬進‘生息之屋’!”為首的大長老,面容如同古樹般溝壑縱橫,眼神卻清澈如嬰兒,他只看了一眼小倩的狀況,便立刻下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
呂天霸和小倩被迅速抬入部落中心一座由巨大活樹掏空、內部散發著柔和綠光與濃郁草藥清香的木屋。屋中央的地面上,天然生長著一圈散發著溫潤生命氣息的瑩白苔蘚。小倩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苔蘚中心。
“男子力竭昏迷,無性命之憂,喂他‘回春露’,靜養即可。”一名巫醫迅速檢查了呂天霸的狀況,做出判斷。
然而,當他的手指搭上小倩纖細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手腕時,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閉目凝神,指尖的翠綠光芒如同探針般深入,片刻后,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沉痛,聲音干澀:
“這…這是‘鎖魂’反噬!生命本源…已如風中殘燭!魂魄…魂魄被詛咒之力撕扯得支離破碎…生機…斷絕了…”他頹然收回手,看向大長老,緩緩搖頭,眼中是深深的無力與悲憫,“大長老…沒救了…回天乏術…”
“‘鎖魂’?!”大長老瞳孔猛縮,蒼老的身軀微微一震!這個名字如同禁忌的毒蛇,瞬間勾起了所有在場巫妖族人深埋的記憶!一種被列為絕對禁術、極其陰損殘忍的詛咒!以自身精血與靈魂碎片為引,凝聚成擁有微弱靈性的詛咒之羽,隨機飄落,寄生骨血,吸食生機,最終令受害者血肉枯竭、魂魄消散,死狀凄慘!強行拔除,則拔除者必遭十倍反噬,魂飛魄散!此術不僅消耗施術者巨大,更因其不可控的隨機性和慘烈后果,早已被部落先祖徹底封禁,相關記載都付之一炬!
“召集所有長老!開啟‘祖靈祭壇’!”大長老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要試試!這是我族禁術造下的孽債!必須由我們來承擔!”他眼中閃爍著智慧與責任的光芒。
部落深處,一座由九根纏繞著古老發光藤蔓的巨大石柱圍成的圓形祭壇被點亮。石柱上雕刻著玄奧的星辰軌跡與草木符文,此刻在長老們的吟唱下,散發出柔和的、如同月華般的清輝。
七位部落中最強大的長老,包括大長老在內,環繞祭壇盤膝而坐。他們割破掌心,將蘊含著生命精氣的巫妖之血滴入祭壇中央一個刻滿符文的石盆中。鮮血并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盆中流轉,散發出濃郁的生命波動和奇異的靈魂共鳴。
“以吾之血,喚祖靈之光!”
“以吾之魂,引迷途之魄!”
“以草木之精,續斷絕之息!”
古老而蒼涼的咒語,如同來自遠古的低語,在祭壇上空回蕩。七位長老雙手結出繁復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法印,周身散發出磅礴浩瀚的綠色靈光,如同七棵溝通天地的生命古樹!
祭壇中央,小倩小小的身體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被一層由七色光芒交織而成的光繭溫柔包裹。光繭之外:
數名最精擅藥理的巫醫,將研磨成粉、散發著七彩光暈的珍稀草藥,混合著清晨采集的百花晨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小倩周身要穴,并以柔和的生命能量引導藥力滲透。
幾位通靈巫女,手持綴滿骨鈴和羽毛的法杖,圍繞著祭壇跳起一種極其古老、充滿原始韻律的“喚魂之舞”。她們的舞步時而舒緩如風拂柳,時而急促如雨打芭蕉,口中吟唱著空靈縹緲的安魂曲調,試圖安撫和聚攏小倩那被詛咒之力撕扯得支離破碎的靈魂碎片。
大長老居中主持,眉心一點翠綠欲滴的本源印記亮如星辰!他雙手虛按,引導著七位長老匯聚的磅礴生命能量和祖靈之光,如同最精密的織梭,試圖修補小倩破碎的生命本源,驅逐那如跗骨之蛆的反噬詛咒!
整個祭壇區域,被一種神圣、悲憫而又無比緊張的氣氛籠罩。綠光氤氳,藥香彌漫,魂曲悠揚。所有巫妖族人屏息凝神,目光緊緊鎖定著光繭中那個小小的身影,心中默默祈禱。
時間在神圣的儀式中流逝。小倩蒼白如紙的臉上,似乎隱隱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紅暈。那微弱到幾乎斷絕的氣息,也仿佛…穩定了一絲?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眾人心中悄然點亮。
在“生息之屋”溫暖的綠光中,呂天霸沉重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劇烈的酸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尤其是透支過度的四肢百骸,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腦袋像是被重錘砸過,嗡嗡作響,一片混沌。
“小倩!”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他混沌的意識中炸響!所有的疼痛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淹沒!他猛地從鋪著柔軟苔蘚的床榻上坐起,動作牽動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衣衫。但他顧不上這些,赤紅的雙眼焦急地掃視著陌生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