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營的題目果然一日比一日難,沒過幾天我就開始吃不消了,只有少數同學還留有余力,其中就包括齊青暉。
這家伙真不是一般人,在假期也定每天八點的鬧鐘,完全不顧我的死活。他起床去買早點,我在賴床。他逛菜市場,我還在賴床。大概九點,他就會強行拉我起來吃早點,美其名曰早睡早起身體好。十點半,他開始備菜做飯,我打下手。十二點午餐完畢,一點半載我去學校。晚上回來吃完晚飯,就打開電腦刷題,還非得拉著我一起刷,我不會的強制拉著我聽,美其名曰鍛煉他的解題思路。
真真一個極度自律的魔鬼。
這天,林嵐見我又和齊青暉同進同出,鬼頭鬼腦地湊過來問:“你和齊青暉什么情況啊?”
“什么什么情況?”
“他怎么每天都騎電摩載你?”
我搬出早就準備好的措辭:“他爸媽是我爸的大學校友,就讓他順路送我。”
林嵐露出懷疑的表情:“你們是鄰居?”
“算,算是吧。”
林嵐笑著壓低聲音對我說:“他八成對你有意思。”
我的臉登時紅了,大聲道:“怎么可能!”
這四個字擲地有聲,引得班上同學和老師都扭頭看我。我的視線不自覺飄向齊青暉,他正幸災樂禍地嘲笑我,我頓時羞得想把臉埋進地里。
顧老師也在不遠處笑起來,還不忘打趣我:“某些同學被別人的解題思路震撼到了,默默藏心里就好。”
大家聽后都笑了。
林嵐尷尬地撓撓頭,對我說:“不好意思啊,我不八卦了。”
我無奈笑笑,回過神來繼續解題,可是本來題就很難,加之方才的事,完全無法專心。顧老師偏偏還站旁邊看我解題情況,我愈發緊張,開始來回切屏假裝自己有所思考。
他直接問我:“完成幾題了?”
我心虛地回答道:“三題,后面有的題用例沒全過。”
“第四題不算很難,你應該要能做出來,給我看看你的代碼。”顧老師耐心地幫我看出問題所在后,又去指導別的同學。
照例還是留一小時講評,講不完的放第二天,到五點半大家各自散去,少部分人留下繼續請教老師。
出了教室,看到丁千黎又站在那兒,甚至還叫住一同走出機房的學弟。
我很是驚訝,脫口而出:“你怎么來學校了?”
“我特意來找你們的,我給你們都發了消息,但只有青暉回我。”她摟住我的肩,小聲道,“我這個表弟你認識吧?”
“認識,我們部門的。”
她狡黠地笑道:“他可是要我幫忙追你,賞個臉,今晚一起去吃飯打桌球唄。”
我為難道:“我媽估計飯都做好了。”
我回頭看齊青暉,他的臉卻莫名一紅。
丁千黎催促我:“打個電話問問不就知道了?”
這幾天齊叔叔回研究所了,媽媽下了班直接在外面打包飯菜送去醫院,晚飯都是齊阿姨做的。一時間,我這電話竟不知打給誰。
“反正我是已經叫我媽不要煮我的飯了。”齊青暉突然說道,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
我裝作糾結地想了會兒,回道:“那我也去吧,大不了剩飯剩菜明天吃。”
去的路上,我坐學弟后座,丁千黎坐齊青暉后座。吃飯的時候,我坐學弟旁邊,丁千黎坐齊青暉旁邊。四個人中大概有兩個人都不太自在,可我始終想不明白齊青暉為什么會答應,甚至提前叫阿姨不要做飯。
正當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時,學弟給我夾了一筷子菜。
我趕忙道謝:“謝謝謝謝,你自己吃吧,我可是很能吃的,小心都被我吃完了。”
他卻油鹽不進,還傻呵呵地笑道:“沒事,學姐想吃的話,把我的份吃了也沒關系。”
齊青暉聽聞此言,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他,往他碗里一連夾了好幾塊肉,叫道:“那可不行!你都這么瘦了,要多吃點。”
他笑笑,說道:“也是,學姐應該也喜歡壯一點的男生吧?”
還在就著米飯嚼排骨的我差點被噎到,咳嗽了幾聲。他立時慌了,輕輕拍我的后背,還遞給我一杯水。我接過水,猛灌了兩口,才算是舒坦下來。
千黎大概也看不下去,替我解圍:“你少說兩句吧,這么好吃的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學弟這才訕訕地閉了嘴。
但沒想到今晚真正的重頭戲是在臺球廳。
這里還是一如既往地充斥著煙味和中年男人的笑罵聲。有大叔叼著根煙揮桿,興奮時擼起袖子,將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氣,在光下像是一顆燃燒的頭,被煙霧繚繞。
我不禁笑出聲來,惹得大家一頭霧水。他們非要兩兩pk,學弟賴著和我一組,齊青暉和丁千黎自然而然組為一隊。我的水平很爛,甚至不如第一次打。我們基本沒贏過,有時候甚至五顆球沒進洞,他們倆就清桌了。
“換人吧,這樣打沒意思。”齊青暉有些不滿,“我和滿月一隊,她太笨了,你們帶不動她。”
我不服氣地嘟囔著:“什么呀,我這才第二次打。”
也不等千黎同意,齊青暉就握住我的桿,讓我壓低視線去盯球。
“怎么看著就這么別扭?”他嫌棄地打量著我的姿勢,慢慢走過來,將我整個人圈住。我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接觸而變得僵直,他卻毫不避諱,左手搭起手架覆在我手上,右手也握住球桿。旁邊兩人一臉詫異,我瞬間大腦空白,語無倫次地想拒絕他。
他的聲音卻異常冷靜:“專心點,開球很難的。”
他帶動我的小臂和手腕前后拉動,話語輕輕落入我耳中:“切記大臂不能也跟著向前,那樣會上挑。大臂先稍微給一個向上的支撐,再打出去,找到感覺了嗎?”
“好像,有點。”
他突然松了手,留下一句:“你自己來吧,盡量中低桿擊球,大力點。”于是走到球桌側面仔細觀察我的姿勢。
即便心里沒底,也不想讓他失望,我愈發專注起來,死死盯著母球,用力將它推出去。它加速沖出,瞬間打散了球堆,有幾顆在一番反彈后落入球袋。
我驚喜地看著他,他得意極了,自夸道:“還不是我教的好。”
我附和他:“是是是。”
千黎撐著臺球桿,笑問:“偏心,剛剛和我一隊的時候怎么不也教教我?”
他扭了扭手腕,說:“我可沒什么能教的了你。”
這話聽著奇怪,我立馬替他翻譯一遍:“千黎你都這么厲害了,還擱那謙虛。”
“是嗎?那你們要打起精神咯,我不會讓你們的。”
不知不覺,學弟和齊青暉自然地退出了這場斗爭。齊青暉索性做起了我的指導,他對待每一球都很認真,擊球點如何,力度如何都一一分析。發揮超常一句漂亮,發揮失誤一句沒事,球球有回應,句句是鼓勵。雖然最后還是慘敗,但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不錯,你已經出師了。”他笑意盈盈地抬起手向前一伸,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一頓,又尷尬地縮回去撓了撓頭。
第三局學弟要和齊青暉單獨pk,我站在一旁有些無聊。
夜漸漸深了,臺球廳的人依舊不少,有幾個男人趿著拖鞋走進來。帶頭的一個瘦子優哉游哉地踱到老板娘身邊,勾勾她的手指,又貼到她耳邊說幾句親熱話兒,惹得老板娘又羞又臊,直推他。
調戲完后,他仿佛血液都通暢了一般,一搖一擺地走過來。我趕忙移開視線,繼續觀戰。
我的余光看到那人腳步越來越慢,最終站定在我身側。
我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卻見他從兜里掏出一根煙,讓他小弟點上,用力吸上一口,又把那第一口煙徐徐吐出,嗆得我直咳嗽。齊青暉見狀趕忙將我拉到身后。
“不要這么緊張,這妹妹我認識,高中時候我們還聊過好幾次呢。”他的視線越過齊青暉,探頭問我,“是吧?”
“是個屁,你誰啊?”千黎向前一步,揚起頭看他,“這可是我的場子,你敢在這里惹事有你好看。”
那瘦子樂了:“喲,沒看出來,大姐你這么社會啊。誤會,都是誤會,哎呀,我這不是怕她害羞,那就實話和你們說了吧,這是我前女友。”
我不可置信地從齊青暉身后走出制止他:“你胡說什么呢!”
“你前幾天還求我復合,我不答應你就鬧著要自殺,沒想到啊,你這么快就找到新男友。這就翻臉不認人啦,你把我當什么了!”
“莫名其妙,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無助地喊道。
此時,周圍的觀眾越來越多,他們貪婪地議論著,觀賞著免費的劇目,恨不得拉來板凳,就著花生米和白酒,享受這突如其來的歡娛。我是這劇目中最無辜的演員,我已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聲嘶力竭地叫罵,又是怎么哭鬧著被拉出臺球廳。但沒人聽得到我的委屈,仿佛我的哭聲更坐實了我愛而不得的事實,坐實了他們想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