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銀天
易北芒飛身離去后,江小云在其身后大喊:
“北芒,你回來,你得想些其他的辦法!”
易北芒沒有理睬,直奔銀天消失的方向而去。
江小云立刻起身去追他,被露娜拉住,“你讓他去吧,他也沒別的辦法了。”
“不行!他不了解銀天!他如果堅持要銀天信仰他,銀天會讓他做可怕的事情!”
江小云甩掉露娜的手,化風而去。
“可怕的事情?”露娜不解,也追了上去。
山頂上一瞬間只剩下江小雨一人,好像沒注意到消失的三人,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肚子,就地躺下打起了盹。
江小云穿梭在林中,前方是易北芒所化白風,再前方,銀天矯健地在一棵棵巨樹間穿梭游蕩,速度竟不比風慢。
銀天一邊跳躍一邊發出嘻嘻的尖笑聲,似乎有意在向易北芒傳遞信號。
聽著它尖笑的聲音,十年前的記憶一瞬間全部涌上江小云的心頭。
……
十年前,江家噩夢的開始。
全家上下慘遭屠戮之后,江小云姐弟被江白帝藏進白帝湖下方。
那時還沒有罪目城,如今罪目城所在的地方,當時是一片峽谷,因長有一種名為鶯語蘭的花,故被江小云稱作鶯語蘭大峽谷。
遠離人神,在鶯語蘭大峽谷中長大,這讓她看起來有那么一點不食人間煙火,但這不食人間煙火并不來自長相,來自眼睛。
云的眼睛像水,但又不是清泉,不是那種青春洋溢活潑的水,也不是小橋流水,不是總愛哭啼啼的水,它們更像是兩只湖泊,清澈見底,一眼能看見湖中五彩游魚,平靜安和,看不見怨氣也看不見戾氣,美得讓人想住進她的眼眸中永遠也不出來。
在大峽谷中,江小云和江小雨姐弟倆終日與獸類相伴。
江小云很喜歡這些低級的生命,但她從未想過要改變這世界的法則:弱肉強食,層層壓制。
她在峽谷中長大,以觀察它們為樂,她發現獸類真的很簡單,比人類簡單多了,而且它們有時候很有智慧,很懂得什么時候拿起,什么時候放下。
弟弟江小雨就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只覺得這些獸類的肉很好吃,在他眼里,姐姐太不會享受生活,面對這樣的美食,竟只用眼睛看。
一個愛看,一個愛吃,兩人倒是也沒什么矛盾,因為江小云從未想過改變這世界的法則,也沒想過要和這些小動物成為朋友。
他們只是在此躲避父親的仇家,等外面的情況有所好轉,他們還會回到人神的世界,同其他人神一樣,進入學園星,晉升小葉神,開辟自己的神域,創造自己的人類,過著跟所有人一樣的生活。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江小云十二紀那年。
峽谷中一只奇怪的猴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只猴子跟其他狡猾頑皮的猴子差別很大。
最顯眼的是它的毛色,銀白色,跟所有猴子都不一樣,有時候在陽光下銀閃閃的,很顯眼。
其次它習慣于孤身一人,不與任何猴子結隊。每天自己孤獨地躺在樹枝上曬太陽,周圍發生什么動靜也驚動不了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弟弟江小雨也注意到了這只猴子,他也來了興趣。
在一群同族生物中,越是特別的個體,肉越好吃。
這是江小雨的獨家理論。
他開始跟姐姐一起觀察這只銀毛猴子,只不過他的目的跟姐姐不同,姐姐只是觀察,他卻是想伺機抓住它。
但是江小雨越觀察,越覺得希望渺茫。
這只猴子太厲害了。
它雖是孤身一人,但當面對危險時,竟能瞬間分身出幾十個自己。
有一次,一只大蟒蛇悄然繞到它身后想吃它,它卻早已察覺,在蟒蛇閃電般咬向自己的瞬間,消失在原地,而后在蟒蛇身后變幻出幾十只猴子。
幾十只猴子在樹間蕩來蕩去,每只猴子蕩到蟒蛇上方時,都靈巧地往下一墜,將尖銳的指甲深深刺進蟒蛇身體。
蟒蛇暴怒地扭動身體,嘶鳴著試圖獵捕蕩來蕩去的猴子們,但都是徒勞。
幾十只猴子蕩這么一圈之后,蟒蛇已經遍體鱗傷,除了灰溜溜地逃命沒有別的選擇。
幾十只猴子消失在原地,留下無數團晚霞一樣的光暈飄向空中,銀毛小猴子又躺回原來的地方,吃果子,曬太陽。
它不殺生,即使是面對試圖捕殺自己的生物,這似乎是它的天性。
擁有這般本領,它能一人打退一整個猴群,把猴王踩在腳底下,但又拒絕其他猴子主動的追隨。
于是江小雨越看越失望,后來索性放棄了,他的理論又來了:獨特的生物之所以好吃,也是因為它們更難抓,更難得。
江小云卻繼續觀察,并且越看越喜歡。
而且她隱約覺得,這只銀毛小猴子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只是它并沒工夫管自己,它忙著曬太陽吃果子呢。
于是江小云就這么持續地觀察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有一天,她開始管猴子叫銀天。
銀是因為它一身銀毛,天是因為它本事很大。
一開始銀天對她的呼喚并不理睬,可能對它來說,江小云跟其他的動物沒什么兩樣,惟一的區別就是,這個動物喜歡在身上裹上一些白色的布。
銀天不理自己,江小云并不放棄,她開始跟它說話。
峽谷中無人,弟弟又每天只想著吃,自己憋了一肚子話沒有人講,便一股腦全都向銀天說。
講她父親江白帝的天賦異稟,地位極高,卻在中核星系中受人排擠,受人打壓。
講那群紫目神如何闖進自己家中,當著自己的面擊碎了母親的神魄。
講自己對紫目神赤目神金目神的憎恨,講他們的可恥之處。
完了又講弟弟,講弟弟很可愛,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什么都吃,有一次把父親藏在家里的毒藥翻出來吃,差點一命嗚呼,后來雖是搶救過來了,卻一直神念渙散,進步很慢。
很長一段時間內,銀天對江小云的講述都無動于衷。
江小云就反復地講,翻來覆去地講。
直到有一日,銀天竟然對她發出了回應。
沒有說話,但是長嘆了一口氣。
江小云驚喜萬分,她把那一天視為兩個人友情的開端。
可是第二天,當她再到銀天常呆的地方去時,卻驚訝地發現:
銀天不見了。
坐在樹枝上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