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一航矢口否認(rèn)。
在程諾看來,路一航現(xiàn)在的表情十分可笑。他從沒見過路一航露出這樣窘迫的神色,想要急著解釋卻越描越黑的那種窘迫。他盯著看了路一航一小會兒,彎腰在路一航提著的全家桶里掏出個漢堡。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程諾笑著打開漢堡的外包裝,深深的咬了一口。煉乳沾在他的唇邊,他用舌頭輕輕的舔掉。
路一航不自覺的轉(zhuǎn)移了視線,把全家桶放在櫥柜上。
老幺走過來,在全家桶里翻騰了一陣,找出另外一個漢堡。“路醫(yī)生平時玩游戲嗎?”
路一航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老幺說的是電子游戲。他輕咳了一聲,擺脫自己心里的尷尬,然后說道:“小時候窮,家里沒有游戲機(jī),后來學(xué)業(yè)緊張,沒時間玩。大學(xué)時宿舍的人都去網(wǎng)吧玩DOTA,我沒什么興趣,還被人嘲笑過。”
老幺卻抓住路一航話里的另外一個重點(diǎn):“啊?你小時候很窮?”
路一航笑了笑,沒再說話。
程諾卻轉(zhuǎn)移了話題:“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路一航一怔,看了看老幺,又看了看程諾,說道:“等會兒再說,先吃炸雞配快樂水。”
三個人大快朵頤,很快就解決了路一航帶來的食物。老幺砸吧了一下嘴,說道:“感覺沒吃飽。”
程諾瞪了他一眼:“去,樓下烤肉店再整幾個烤肉上來。”
“好嘞!”老幺披上外套,勤快的下樓買烤肉去了。
剩下路一航和程諾二人,兩人沉默了幾秒鐘之后,程諾先開了口:“這會兒可以說了吧?”
路一航知道程諾是故意把老幺支出去的,于是也不耽誤時間,向程諾說明了來意:“于詩涵的死是有蹊蹺的。我查了她前年的體檢報告,她未做過任何手術(shù),但是李濤告訴我,當(dāng)天于詩涵吃了安眠藥之后,他們在搶救時發(fā)現(xiàn)于詩涵腹部至腰背部有一道手術(shù)瘢痕。這個手術(shù)應(yīng)該是在她和我分手之后做的。可是她本身很健康,體檢報告上沒有任何異常。為什么要做這個手術(shù)呢?這個手術(shù)部位,我只能想到是腎臟手術(shù)。”路一航抬頭看著程諾,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繼續(xù)說道,“于詩涵是不是也少了個腎?沒有做尸檢,沒有影像學(xué)檢查,她的尸體也已經(jīng)火化了,所有的可能性都只是我的猜測,如果真的如我所想,她是不是也和你們公司那個司機(jī)汪昀一樣,不知什么時候被拿走了器官?他們兩人共同的交集就是都認(rèn)識路一舤,這些事情和路一舤是不是有關(guān)系?”
程諾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咬了咬嘴唇,問道:“路哥,你還好吧?”
路一航頓時感覺胸膛中有一股火氣馬上就要噴涌而出:“我好著呢!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問題?”
程諾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憂慮,他柔聲道:“路哥,你沒有真憑實(shí)據(jù),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因?yàn)楹吐芬慌t關(guān)系交惡,所以一味將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扣。”
路一航怔怔的看著程諾,半晌才有些絕望的說道:“連你也不相信我?”
程諾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你說的這些,在別人聽來都像天方夜譚。你沒有證據(jù),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警察抓人也講究個證據(jù)吧?”
路一航低著頭,手扶著櫥柜的邊緣,指節(jié)處微微發(fā)白。程諾看不到路一航的表情,但他知道沉默下來的路一航,情緒可能比剛才更差。
“早上在殯儀館里,你倆恐怕不是去上廁所吧?你倆去干什么了?”路一航抬起頭來,雙眼中似乎布滿了血絲。
程諾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事情,只停頓了一瞬,就說道:“沒干什么,就是尿急。”
路一航不死心問道:“該不會是去看于詩涵的尸體了吧?”
程諾失笑道:“我和她非親非故,看她做什么?我沒這個癖好。”
路一航直直盯著程諾的眼睛,想從中看出謊言的意味,可惜程諾深邃的目光中,什么都沒有。“那我只能報警了,我要把我剛才說的話對警察再說一遍......”
“你魔怔了嗎?”程諾大聲制止他。
“對,你說的對,我是瘋了,我為什么要對背叛我的人這么上心?因?yàn)橐婚]上眼睛,我就看到于詩涵站在橋上往下跳,我擺脫不了這個噩夢,我只是不想讓她死的不明不白!”路一航的五官都開始變得扭曲起來,他一手扶住額頭,因?yàn)槟抢镉珠_始出現(xiàn)劇烈的疼痛。
下一秒,路一航就被人擁入懷中。他感受著程諾全身散發(fā)出的溫?zé)釟庀ⅲ行┏撩裕瑒×业念^痛似乎也因?yàn)闇嘏母杏X漸漸有些緩解。但他反應(yīng)過來時,想要推開程諾,卻怎樣都掙脫不了那堅(jiān)實(shí)的臂膀。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程諾在他耳邊喃喃說道。
“我是不是真的瘋了?”半晌,路一航的聲音從懷中傳入程諾耳中,聽起來平靜了許多。
“你沒有瘋,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說出來。”程諾的話里帶了些辛酸。
這時敲門聲響起,應(yīng)該是老幺回來了。程諾手臂一滯,路一航趁機(jī)推開了他。程諾暗暗罵了一句,轉(zhuǎn)身一瘸一拐的去開了門。
“三個烤肉夾餅,每個餅里二十串肉,這下應(yīng)該能吃飽了。”老幺興高采烈地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櫥柜上,自己先拿出來一個啃了起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程諾抬起右腿踢了老幺一腳。因?yàn)橹Ь邉側(cè)〔痪茫冗€沒完全恢復(fù),程諾頓時因?yàn)橥忍郯櫫税櫭肌?p> 老幺嘴里含著食物,委屈的說道:“剛才不是你讓我去買的嗎?”
程諾被老幺的話噎了一下,瞬間更加暴躁:“游戲主機(jī)留下,你,趕緊滾蛋!”
老幺見程諾突然心情不好,他看了看路一航,又看了看程諾,識趣的趕忙關(guān)上門走了。
程諾面對著路一航,剛想要說什么,路一航便開口道:“我也回去了。”
“別著急走呀!”程諾想要阻攔路一航,但是又怕激起路一航更加強(qiáng)烈的反抗情緒,只得柔聲道:“你還有什么想法,一并給我說了,我給你分析分析。一個人想事情容易鉆牛角尖。”
路一航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他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他覺得自己兩頰有些燒,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算了,我還是走吧。”
程諾卻說道:“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路一航本想拒絕,卻見程諾已經(jīng)抄起外套走到他身邊,拿起立在門邊的肘拐就要和他出門。程諾如此堅(jiān)持要送他,他也不好再拒絕,于是兩人一同下樓。
天空依舊飄著綿綿細(xì)雨。這場雨從早上于詩涵下葬時,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停。街道上彌漫著泥土濕潤的氣息,遠(yuǎn)處商店的燈光透過雨霧散發(fā)著柔和的光亮。兩人都未打傘,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雨滴滴落在路一航的肩膀上,還未浸透入衣料,晶瑩透亮的猶如一顆顆寶石。程諾想要伸手觸摸一下,路一航似是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身看向他。
程諾尷尬的放下手,揶揄道:“我就是想和你說,走慢點(diǎn),我有點(diǎn)跟不上。”
路一航看了看程諾手中的肘拐,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咱們坐出租車吧?”
程諾微笑了一下:“都行。”
路一航完全沉浸在剛才程諾給他的那個擁抱當(dāng)中。雖然在思想上他有些無法接受,但是潛意識里,他還是反復(fù)回味、享受那一刻程諾給他的溫暖。他覺得有些沉溺其中,需要有些什么東西讓自己冷靜一下。冰冷的秋雨讓他身體的溫度降了下來,卻無法安撫他炙熱的心緒。
兩人一路走一路招手,想要攔住出租車。怎奈今晚因?yàn)橄掠晏斓木壒剩嚭苌俣一緷M員。路一航在街邊的小店里買到雨傘,兩人一同撐著傘,靜靜的并肩走在潮濕的街道上。
程諾側(cè)眼看著路一航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的臉。如果不說年齡,他覺得路一航像是剛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與十年前第一次見到路一航時完全沒有區(qū)別。那張平和溫潤的面孔,讓人十分想要親近,卻因?yàn)槔涞谋〈骄苋饲Ю镏狻R驗(yàn)槿ツ甑能嚨湥亩筮€留有可怖的傷疤,雖然已經(jīng)刻意用頭發(fā)遮住,但風(fēng)吹拂過后還是隱約可見。他的身形也比較消瘦,不太像想象中外科醫(yī)生那種魁梧的體型,只能讓人想到一個詞,羸弱。
程諾不禁想起那天,路一航?jīng)_完澡赤裸著上身的樣子,身體上那些猙獰的傷疤,不斷激起程諾的保護(hù)欲。他不想讓路一航陷入那個無法見底的深淵,因?yàn)橐坏┞淙肽巧顪Y之中,不知道路一航還能否爬得出來。可是如果一直讓他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路一航又是否能承受住那些他不應(yīng)該承受的痛苦?
“一航。”程諾輕輕喚道。
“嗯?”路一航似乎沒有察覺到程諾對他稱呼的改變。
“你說的沒錯,早上我們?nèi)タ催^于詩涵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