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后，朱維雍匆匆趕到會議室。會議室里，林婧、山中瀧和黎煥已經到場了。

　　“朱院長，我們說好下午三點繼續開會的。所有人都在等您。”黎煥不耐煩地說。

　　朱維雍一人不給好臉色，說：“我已經說過了，有病的優先，原告現在又沒有病，急什么。”

　　黎煥更生氣了，說：“朱院長，這起案件的被告也包括你們中華總院。如果案件判決醫院有過錯的話，不僅你們醫院需要接受調查，您作為法律代表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林婧聽后立刻跳了起來，大喝一聲：“你試試！”山中瀧立刻上前勸住林婧。經過這么一鬧，黎煥和朱維雍的火氣也卸了七八分。大家各自就位，準備開始。

　　黎煥揉了揉眼睛，開始說：“那么繼續上午的話題。我再重復一下病歷：患者女性，因腹痛來急診科就診，沒有其他癥狀，既往史、個人史、月經史、家族史都‘無殊’。朱醫生，被告徐輝給患者開了一個小腸CT，是有輻射的。那么我想請教這輻射和流產之間有沒有醫學上的關系。”

　　朱維雍清了清嗓子，說：“這個嘛......我們從動物實驗和一些循證醫學證據里看到這個劑量的輻射幾乎不會產生影響。人體實驗沒有人做過，畢竟通不過倫理審查。”

　　黎煥：“幾乎具體是多少？”

　　朱維雍：“統計學上一般是95%，但是涉及到生命安全問題的現有的指南都很情緒化的謹慎，所以可以認為是99%。”

　　黎煥：“那另一個問題，小腸CT報告的結果有沒有問題？”

　　朱維雍：“無殊。”

　　黎煥：“什么叫無殊？”

　　朱維雍：“就是看不出來有問題。”

　　黎煥：“也就是說CT報告沒有看出有什么病？”

　　朱維雍：“對。”

　　黎煥：“這個無殊的結論是誰出的？”

　　朱維雍：“醫院里的片子都是影像科打了報告。”

　　黎煥：“報告上可沒有無殊兩個字。”

　　朱維雍：“沒病不代表沒有異常。有些異常不會當作病處理。比如心超的‘三尖瓣少量返流’，一般不會管，但報告必須寫。”

　　黎煥說：“也就是說你們醫院的影像科也看不出來原告肚子里有個孩子？”

　　朱維雍聽這問題回過味來，黎煥似乎已經不關心徐輝有沒有過錯，他反而是從從醫院的過錯入手辯論。朱維雍暗自苦笑，看來這次是得罪了一個麻煩的家伙。

　　朱維雍迅速恢復鎮定，說：“影像科看不出來也不奇怪。”

　　黎煥感到有點意外：“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朱維雍說：“胎兒才兩周，在肚子里還是個胚胎，那么小看不出來不奇怪。你說是吧瘋婆子？”

　　林婧點點頭，說：“沒有人會用CT看胚的。”

　　黎煥暗自覺察到朱維雍已經知道他的意圖了。黎煥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畢竟朱維雍是院長的同時，也是十三個最高行政委員會委員之一，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

　　黎煥點點頭，換個問題問道：“那么關于徐輝醫生給原告行小腸CT這一個行為您認為是否存在過度醫療呢？”

　　朱維雍：“這個問題已經說過了。”

　　黎煥：“可是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呢。”

　　朱維雍：“還是那句話，這取決于徐輝在想什么。”

　　黎煥：“他無論在想什么都對案件沒有影響，這不能成為證據。”

　　朱維雍：“嘿！我不懂這么多法律的事情，我只把我知道的說出來，我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現在的他也不知道他當時的動機。”

　　黎煥：“那么你知道他為什么不用輻射劑量更少的X線或者CT平掃呢？”

　　朱維雍：“如果他真這么做就是無的放矢。先地毯式轟炸再精準打擊只會浪費更多的彈藥，對患者來說會有更大的檢查負擔。”

　　黎煥：“可我聽說，小腸CT不僅僅是輻射劑量更大一點，好像還要造影劑？”

　　朱維雍：“對，我們醫院現在用的甘露醇。”

　　黎煥：“甘露醇有什么作用？”

　　朱維雍：“造影呀！”

　　黎煥：“我是說除此以外還有對身體的影響。”

　　朱維雍：“它口服還可以利尿，降血壓......應該還能降降顱壓。”

　　黎煥：“有沒有說孕婦禁用？”

　　朱維雍：“沒有。”

　　黎煥：“總結的說，您對徐輝醫生的看法就是他當時肯定有想法，但具體是什么不知道，所以給患者針對性地檢查小腸CT。”

　　朱維雍：“對的。”

　　黎煥：“也就是這個錯誤的想法，讓患者接受過量的輻射，導致流產......”

　　山中瀧：“請等一下！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輻射會導致流產呀！”

　　黎煥：“可事實就是這樣呀。你們讓她受到輻射，然后她流產了。你們能找到更加合理的解釋嗎？”

　　山中瀧：“你這是有罪推定！”

　　黎煥：“這不是刑事案件。要想推翻必須給出新的證據和更合理的解釋。我請你們三位來就是在這基礎上判斷徐醫生有沒有程序上的失誤。”

　　山中瀧：“但是就因為一次CT輻射就流產，這個可能性也太小了！”

　　黎煥：“這是您的個人感受，沒有證據支持，就不是辯護的理由。”

　　林婧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那女的叫什么名字？蘿西·哈特？”

　　朱維雍：“名字一點都不重要，難道姓劉的就更容易流產？”

　　林婧：“我們是醫生！只管治病，治病就得找病。那么多事實擺在面前，總得有個理。病就該只有一個，事實卻有很多。但知道那個理之后，此外的事實都跟我沒關系！”

　　朱維雍：“老婆子你怎么也發......等一下.......一元論......等等，我明白了！”自言自語后，朱維雍徑直沖向門口，奪門而出。

　　黎煥一時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連忙叫住朱維雍：“等一下，朱醫生，您明白什么了？”

　　“我的病人，我知道是什么問題了！”朱維雍興奮地說，“老婆子你說的對！知道那個理之后，其他的事實一點都不重要！”

　　“可是會還沒開完呢！”黎煥對朱維雍的自說自話有點惱怒。

　　“這個我也明白了。”朱維雍說，“明天早上再說吧！我還要找新的證據！”

　　山中瀧聽到后興奮地跳了起來，說：“真的嗎！您想明白什么了？”

　　朱維雍說：“我有一個想法，現在還空口無憑，等我找到證據再說，現在先賣個關子。總之明天早上晚一點，我開完交班查完房，大概十點鐘的時候，我們再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