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的蝗蟲鉆出哈密瓜長袍,一只接著一只。
顏面上都睜著兇惡的復眼,蟲翅也振出狂暴的聲音。
瘋狂,鼓噪,而且密集。
地上,飛蝗的半邊頭顱,就像一只摔碎的面具。
血爵意識到,那個與他八字不合的蝗蟲白癡,已經徹底完蛋。
這個他喜歡罵沒腦子的蠢貨,現在真的沒有人類的腦子。
這家伙已經徹底變成一堆蝗蟲。
真是可喜可賀。
*
靈能失控!
在秘尸幫,沒有人比血爵更懂這個現象!
由于一些私人因素,向來不喜愛學習的他,曾花費長達三個月的時間,深入研究弗洛蒙德的重要論著——《關于靈能憑依對靈能者的不可逆轉的影響》。
在這篇不受歡迎的冗長文章中,作者用一種悲哀的語調,直觀地闡述了以下事實:
人類一旦靈能覺醒,其所持有的憑依就會在各個層面對靈能者產生影響,甚至進行改造。
從行為舉止到思想意志,從血肉之軀到靈魂精神,靈能者的存在形式會愈發趨近于憑依的形態。
這種影響在生物系憑依中最為明顯。
隨著憑依力量不斷發展壯大,生物系靈能者將從人類逐漸轉變為另一種生物。
其他類型憑依也是同樣道理,只是沒有這般直觀。
這個過程,不可逆轉,無法終止。
無論所持憑依是何物事,靈能者都終將脫離人類屬別,而化作某種怪異之物。
而這,就是靈能者光鮮表象下的殘酷本質。
現在,飛蝗就同弗洛蒙德在論文中所論述的一樣,已經完全蛻變成他靈魂中最深刻的形態。
思及此處,就算血爵再如何討厭他,心中也不由閃過一絲哀傷。
他很快將這絲哀傷忘卻。
盡管飛蝗已經靈能異化,但其所化的蟲云仍會優先攻擊之前仇恨的目標。
但隨著時間流逝,仇恨逐漸消散,他也會被納入攻擊范圍。
到那時候,就連他也會被活活吸干。
*
血爵對殺死路恩這件事很有信心。
他看似一直在劃水,其實是在觀察路恩的能力。
與飛蝗不同,他不是那種什么都不想的人。
他很快從觀察中得出結論,他和路恩擁有的是同類型的憑依。
路恩能夠化作陰影,他也能夠化作血漿。
陰影能夠發生變形,血漿也能夠發生變形。
當然,由于陰影和血漿的性質不同,兩者在功能上還是會有許多差異。
譬如,他就很難從墻體發動攻擊,也不可能像陰影一樣自由伸縮。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優勢。
在對尸體進行特殊處理,將其融化為血漿之后,他就能夠暫時操縱這些額外血漿,并且賦予與他憑依相同的性質。
他也可以從這些額外血漿中補充靈能粒子,這使他的戰斗續航能力大大提升。
因此,血爵其實最喜歡尸橫遍野的戰場環境,在那種情況下,他能夠以戰養戰,將自身戰力飆到一種極高的程度。
反之,這種單對單的作戰,則非常不利于他能力的發揮。
他甚至可以斷定,如果自己單獨對上路恩,取勝的概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四十。
或者就算取勝,也很難將其徹底殺死。
陰影憑依實在過于靈活,已經到了讓他都有些嫉妒的地步。
在秘尸幫,大概只有已經死去的利爪,以及那只渾身散發惡臭的肌肉野獸,才能輕松追上這種速度。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承蒙命運女神的眷顧,在戰斗開始之前就為他送來充足的材料。
否則,他不可能完全堵住路恩的去路。
而且,雖然飛蝗徹底失控,但其所化的蟲云,卻處于最強盛的時期。
運勢站在他這邊!
*
路恩聽見地面發出“嘶嘶”的響聲,這種聲音源自四面八方涌來的血潮。
血潮之上,還能看見一個個氣泡,從小到大,最后破裂。
這應該是腐蝕導致的效果,不知道對陰影狀態下的他有沒有作用。
不過這都無所謂,因為血潮已經將他包圍。
陰影無法在空中移動,也無法從沒有縫隙的血潮中逃出。
頭頂還有鋪天蓋地的蟲云,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下來。
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靈能粒子馬上就會被吸干,接著身體浮出陰影,被血潮腐蝕殆盡。
最后,他會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盡管如此,他卻十分平靜。
*
與普通人相比,路恩是特別的。
盡管這個特別之處,曾一度使他無比痛苦。
但是也有好的一面,至少在周圍人還懵懵懂懂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時候,他又知道了自己的邊界。
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他心中有一條明亮的直線。
盡管某種狂熱欲望總如海浪般在心中劇烈拍打,他也從未想過讓無辜之人為此犧牲。
因此,當他獲知憑依的概念,以及其與靈魂的映射關系,他就開始捫心自問:
我的憑依為什么是陰影?
又或者,真的是陰影嗎?
是的,他做過許多惡事。
如果強行稱自己是一個好人,恐怕就連骨灰都沒剩下的利爪和死鐮,也要從猶格·索托斯的胃袋里活生生跳出來,用最難聽的家鄉話痛斥他的無恥。
但是,他也絕非壞到透頂的人。
他向來認為,無論一個人曾經做過什么,只要他心中還有想要保護的東西,這個人的心靈就不會是完全黑暗。
他,路恩,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邪惡的心思,但反過來說,也是因為不想傷害自己熱愛的一切。
但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你已經壞到連靈魂都是陰影的模樣了!
這就好像保險顧問在電話里信誓旦旦地跟他說,在掛掉電話的下一秒,他就會被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活活砸死。
所以他需要購買一份意外險。
對于這種論斷,路恩是完全不信服的。
不僅不信服,還要一拳打在那個人的鼻梁上,然后揪起他的衣領,讓他重新組織語言。
只是很可惜,他目前還無法做到這一點。
因為,對他說出這番論斷的,是猶格·索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