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
金湛湛急得跺腳道,轉轉眼珠子思量一番,趕忙掉頭往回跑。
周圍的雜亂聲趙水他們不是沒聽到,可電光火石間,你來我往的招招式式都變換迅速,根本容不得他們停手。
赫連破已經動用了全部的內力,赤紅的星光在他身側如火焰般飛揚,帶著凌厲的刃風與趙水一次次地擦身而過。在這樣的步步緊逼之下,趙水只能轉攻為守,借由強大的輕功見招拆招,在每一次間隙中抵足真氣相抗——
那真氣雖皆出自于他人之手,沒想到使用起來,卻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
這力量趙水很清楚,絕對不是一個赫連破可以與之輕易匹敵的,因此他雖然招式上屢屢被壓了下風,仍能倚靠強硬的內力抵受過去。只是一次次地加大力道時,在體內周轉的星靈竟開始出現不太尋常的波動,像是一只意欲逃離掌控的貓將要抽離出去。
“難道是因為他來了?”趙水感受這愈發強烈的靈力,心道。
又一股洶涌之力沖著他的胸膛擊來,趙水腳尖點地連連后退,霍然轉身向旁躲開。
紅光砸在他背后的疊石上,轟然炸開。
躲在假山外頭那些“看熱鬧”的宮人被這一下驚得大叫,將趙水與赫連破的注意力短暫吸引過去。
停手的這一瞬間,貼在園墻邊的趙水突然聽到似乎有人墻那邊說笑,聲音隱隱約約的有些距離,但仍能聽出來是幾個熟悉的年長者的聲音——龔副城主他們正往這邊走過來。
脈搏開始惴惴跳動,靈力似乎又莽撞了幾分。
趙水眼眸一抬,看著斜對面已血痕片片的赫連破,心知時候到了。
于是他一邊緩緩撐起身子,一邊將丹田內的星靈悉數催動,光焰從他的腹部升騰而出,化為深藍的暈彩流動匯聚在兩掌之間。
“赫連世子,對不住了。”趙水沉眸暗暗捏了一股勁兒。
他猛地一蹬腳,與赫連破同時向對方沖了過去。
預想的畫面飛速閃過腦海。
先前與龔副城主作好商量,在二人單挑吸引來足夠多的宮人旁觀后,他趙水利用將靈力化為暗刃的自創招數,向赫連破全力攻擊。對方定會后退躲避,再喊停手,而此時趁機纏住赫連破的星靈轉拋為吸,將暗刃收回傷他自己,光點錯亂中有哪個宮人能看得清是對方故意拋擲、還是被不受控制的光刃栽贓了呢……
畢竟,誰又能料想到,會有人故意傷害自己傷到身負重傷呢?
將星靈分裂成光刃的那一瞬間,趙水感覺他的心像是被抽了下,有些生疼。
光刃劃破黑夜,飛速向赫連破而去,光華流轉間,趙水覺得仿佛手上長了好多牽連的絲線,在憑空控制著這些光刃。
只見赫連破圓眸一瞪,看樣子并未想到他會出此絕地一招,立即打橫翻起,一邊躲閃一邊后退。
“啊——”
耳旁傳來好多聲驚呼。
箭在弦上,趙水無法顧及旁的半分,兩手一抓,那射出的光刃便如一朵朵烈焰炸開,倏忽散成光暈彌漫。
赫連破單腳落地,略一踉蹌,回身抬頭看向趙水。
“你……”赫連破難以置信道,“這留在惡淵海的招式,你竟對我用?”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論能力究竟誰為強者。呵,說到底,你還是嫉妒了吧?”
“嫉妒什么,你?不過是個遺棄在外的野子罷了。”
在旁聽到這句話的宮人們,不由發出倒吸氣的聲音。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赫連世子說出這等粗鄙之言,皆是驚訝。
“偏偏這個野子超你一階,搶了風頭,赫連世子,來日方長,這被旁人比下去的滋味,得勞煩您慢慢嘗呢。”趙水冷笑一聲,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漬,轉身便要離開。
“你——”
赫連破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腳下微動。
就是現在!
趙水那放在褲縫旁的手掌一抓,原本氤氳在赫連破身旁的光暈忽而再次凝聚,紅藍交纏成幾束片刃,齊刷刷地向他射來。
咬緊牙關,趙水將眼睛閉了起來。
光刃有靈,趙水已讓它們認準了穴位,雖然會很痛傷個十天半個月,但不至于動及要害。挨就挨吧……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對。
黑成一片的眼前,突然出現剛剛一轉身時閃過的畫面。
那是——
“不要!”赫連破大喊道。
“啊啊……”
旁邊傳來尖銳的叫喊,趙水背后被猛地撞了下。
他聽到痛苦的悶哼在耳側響起,驚得他全身汗毛直豎,兩人的身子隨著沖撞過來的力量往外撲去,趙水慌然轉身,入目的,只有飛濺而來的血滴。
這光刃的力道不知怎的,并未跟隨趙水施展的路經,而是從側邊來撞,竟讓他們直直地摔向園中的池水。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刺骨的冰涼見縫插針般地向趙水襲來,仿佛一只只魔爪將他的心一下子拉入寒澈的恐懼中。
鼻中被池水與淤泥嗆了住,他急忙撐起來,張開雙臂去扶起身側之人。
縱有萬般不想、千般不愿,可此時攬入懷中的人,卻是真真切切如他所料——
是付錚。
是她始料不及地出現,替他擋住了利刃。
“付錚……你別動、千萬別動!”趙水的兩手攬住她的肩膀,整個人還未從驚愕中清醒,只覺得胸口似乎有什么東西碎了,碎得讓他什么都不想再繼續。
“嗯……”付錚從喉嚨中應了一聲。
她的眼睛半瞇著,手上捂著一處傷口,光刃已然化入血肉之中,徒留幾處空洞一下下地涌出鮮血,先是將身上黑紅的衣衫浸染,然后慢慢淌進翻著淤泥的發黑的池水中。
赫連破沖進了池塘,急道:“趕緊把她帶上岸!”
“嗯。”趙水回道,想去將付錚扶起來,可顫抖的雙臂卻不聽使喚地愈急愈慢。
這光刃——
他對自己準備下多狠的手,此刻看著痛得半昏的付錚,就有多么的心痛與害怕。
赫連破見趙水面色駭然、手腳也慢,皺起眉頭一把將他推了開,先一步抱起付錚往池子外頭飛去。
趙水的目光跟隨著二人,稍一移動,發現小路那兒圍觀的眾人中,龔副城主等幾位朝臣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各自掛著一副驚詫萬分的模樣。余光里,他還瞥見金湛湛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滿臉被嚇傻的驚惶,不禁顫動了下眉睫——
千算萬算,卻沒想到竟會……付錚啊付錚,你為何要跟過來?
趙水的四肢緩過驚懼的麻勁兒后,立馬跟著上了岸撲到付錚身邊。
只見她眉頭緊蹙,雙唇微微動著似乎想要說什么,可一用力,肩上、腰腹上還有腿上的傷口,都隨之流出更多的鮮血,讓她瞬間沒了氣力再發出聲。赫連破正半蹲在地上扶著她,一邊給她輸送內力,一邊向周圍的人吼著叫太醫。
“怎么回事?”龔副城主擠上前道。
趙水抬眸與他的目光對上,看著他充滿問詢的雙眼,忽而覺得他不是在問“怎么受了傷”,而是在說“怎么受傷的不是你”。
他咬牙沉默。
“讓開來,我看看。”其中一位是天璇門的太醫,蹲身撥開付錚的傷口看了下,瞬間倒吸了口氣。
“她怎么樣?”赫連破連忙問道。
“得趕緊送醫,耽誤不得!”
這一句話讓趙水的心抽痛了下。
“那快叫人。”龔副城主背起手,言語有些發沖地說道。
趙水抓著付錚的手腕,感到她的氣力愈發快速的漸弱,胸口不禁悶得劇烈起伏。看赫連破手中不斷輸出真氣,他也翻掌而起聚足內力,誰知,他的手剛伸出去,便被赫連破一掌拍了開。
身子隨之一哆嗦,趙水瞪大雙眼看著赫連破。
“你別碰她。”赫連破沉聲道,語氣中帶著嫌棄的煩躁。
“來了來了!”幾名宮人抬著板榻急匆匆地跑過來。
“快將付弟子抬上去!”龔副城主站在一旁,揮舞著兩手指點道。
“這這這……哎呀,付門主他要心疼死了……得趕緊傳信給他。”站在最邊上的那名朝臣急道。
“本官已經叫人傳星訊過去。”龔副城主的聲音聽起來忽而冷靜許多,攔住他的動作道,“你先去告知城主,再傳訊讓所有天璇門人到醫宮候令……”
他在安排人手的時候,赫連破已與其他人一同將付錚抬上了擔架。
“幫我照顧好她。”赫連破拉了下旁邊仍處于半呆滯的金湛湛,說道。
“嗯?哦,好!”從驚嚇中回過神兒來的金湛湛,感覺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立馬點頭回應,跺著步子到付錚身邊守著。
趙水看著付錚那越發蒼白的面容,手止不住地發抖。她身上不斷滲出鮮血的傷口讓他的滿眼盡是血紅,趙水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抬腳剛想跟上,肩膀卻被人用力一擋。
他驀地一愣。
“用不著你。”赫連破冷聲說道,高大的身軀擋在他面前,將被抬遠的付錚遮擋在視線的那一邊。
趙水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他,看著他的怒目而視,然后感到肩膀被他用力地推了下——那力道仿佛按到胸膛里頭,瞬間將里面的那顆心揪得生疼。
這么一停頓,趙水才察覺到周遭隱藏在言語表面的嗡嗡聲。
龔副城主、宮人、朝臣……此時正有不少雙眼睛盯著他,那些個眼神里,真切地體現了何謂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忽而想起今天這一場“表演”,是帶著目的來的。
可現在……他該如何選擇?
趙水暗暗垂下了雙眸。
周圍的人也在赫連破做這一舉動時愣了住——他們還從未見過赫連世子這般爭搶過什么,訝異中帶著幾分畏懼,在眼睜睜看著傷了人之后變得靜默無聲。
在赫連破轉身要走的時候,趙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本已邁開步子的赫連破被這蠻力一拉,竟一時無法脫開手,頓在了原地。
“你有臉說出這句話嗎?”趙水低著頭,聲音發沉地說道,“出手傷人,還好意思跟過去?倘若今日付錚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放開。”赫連破皺眉將胳膊一甩,可趙水的手就像黏上了似的沒有松下分毫,惹得他回按著手怒道,“我沒有,你給我放開!”
“是沒有想傷她,沖我來的吧?”
“發生了什么事?”眼見二人互相擰著胳膊就要吵起來,龔副城主這才上前問道,“你們兩個,宮苑內不得打架斗毆!說,付弟子怎么受的傷?”
趙水與赫連破互看一眼,各自咬著牙默不作聲。
“是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先前在宴會上來打招呼的那位天權門人,此時也插上一嘴問道,“怎么搞成這個樣子,真是……”
他的視線轉移到旁邊的宮人身上,指了一個問道:“你們說。”
“回、回上官……”那宮人哆哆嗦嗦的模樣像是在懼怕什么,視線在赫連破身上來來回回閃過幾遍,才小聲說道,“小的們只是路過,剛、剛才不小心看到,二位靈人有所爭執,在、在比斗暫歇時,有……有道紅光從世子那邊射出來……”
“什么?”
“趙靈人沒注意背后,然后付、付靈人怕他被傷到,就一下子沖上去了。”另一人插話補充道。
說完,幾名宮人不約而同地往后縮了下身子。
幾位朝臣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眉頭。
趙水看著此時被各種疑問的目光審視著的赫連破,松下了抓著他的手。說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只覺得好笑——還真是下場無路人啊。
“弟子說了,沒有。”赫連破一字一頓道。
“這件事情一定要調查清楚,待城主過來親自問審。”龔副城主說道,然后轉身往池子邊走去,打量著周遭被擊打得零零碎碎的枯木殘雪。
“不是弟子。”赫連破堅持道,“出手傷人會染星垢,我不會做這樣的事,若要問審,該問的是趙水。”
“你什么意思?”趙水看向他,握緊拳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