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世韞有些愣住,但這份詫異瞬間化為了唇間一抹溫潤的笑意。
秦聽寒也淡笑了一聲,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笑,是多么的冷漠。
陸塵洲坐在上首,單膝跪地的男人將這些日子打聽到東西一一說給他聽。
“確定是顧潯?”陸塵洲開口,他手里把玩著茶盞,神色有些倦怠。
“啟稟侯爺,確實是顧潯。”隱衛回道。
“顧潯。”陸塵洲意味不明地又重復了一遍顧潯的名字,他對這個人印象不深,倒是秦國老定國候,是萬里挑一的將領之才。
“顧潯此人,曾經是嫻若長帝姬的愛人。”隱衛想了想又道,“但是嫻若長帝姬兵敗被俘,也是由這位顧侯爺送走的。”
“眼瞎。”陸塵洲淡淡說了一句,他將茶盞放在桌上站起。
隱衛不明所以,隨即才反應過來陸塵洲說了什么,確實,那位長帝姬確實是眼瞎,外人所知的情報是她起兵謀反,但他們都知道,真相不過是那秦賢狼子野心,已經威脅到了帝位,所以這位長帝姬才借定國侯府的勢力想要將秦賢一網打盡,但是,她還是太過天真,什么都被別人算到了,然后活生生把自己送進了地獄。
“秦國此番派使團前來,名義上是與姜國結盟,實際上,怕是另一個打算。”陸塵洲點出關鍵點。
隱衛點頭,他們是隸屬陸塵洲的人,這些事情也十分了解。
“備下吧,宮中防衛,以及皇都巡邏。”陸塵洲吩咐。
“是。”隱衛應下之后便迅速離開。
內殿里瞬間只剩下陸塵洲一人,他負手而立,眼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漠然,他情緒其實是有些起伏的,最后,他還是冷冷道了一句:“笨蛋。”
他這句笨蛋被夜風吹入院中,帶著想不起來的過去,然后消失不見。
陸塵洲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那段記憶的空白和身上的傷都昭示著過去的不平凡,但他沒有踏出一步,因為,能失去的東西,再找回來,也不是當初,既然忘了,就干干凈凈地忘了。
若是哪一天能想起來,也是運氣使然,但他陸塵洲,運氣從未好過。
這些日子皇城顯然地忙碌起來,四處都是巡邏的侍衛也就罷了,就連百姓也陷入了準備春日祭的忙碌之中。
秦聽寒的馬車路過長街的時候便看到了人來人往的情景,她撩起簾子時卻無意看到了混跡在人群中的季嶠安!
季嶠安一身紅衣,手上還拿著劍,一副江湖俠客的模樣,秦聽寒叫住馬車便要下去。
“帝姬?”從溪不解問道。
“看到了一個故人。”秦聽寒說完便順著下去,從溪和從海也要跟著下去,但秦聽寒搖搖頭。
“你們就在這里等著。”
“帝姬!”從溪一臉擔憂,但是想著自家帝姬武功高強,兩個人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只是她們的目光從秦聽寒離開后便沒有再移開。
秦聽寒沒有用面巾遮臉,所以她一下車便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那些目光有驚訝有羨艷,也有嫉妒和厭惡,秦聽寒一一接下了。
季嶠安像是沒有察覺她的到來,他還安安靜靜地站在泥人小攤前站著,秦聽寒沒見過他這般專注的目光,她輕輕咳了一聲。
季嶠安像是注意到了她,他轉頭瞪大眼:“姜寧?”
“這次你算是記住我的名字了。”秦聽寒淡笑。
大抵是季嶠安那聲“姜寧”喚得有些大,泥人攤的老者立刻就抬眸看向她們。
“噓。”秦聽寒抬手豎指立于唇邊,老者急忙捂著嘴,他戰戰兢兢往后退了幾步,像是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人。
秦聽寒無奈扶額,姜寧之前到底做了什么,讓別人聽見她的名字如此害怕。
“走吧。”季嶠安順勢拉著她的手腕便離開了攤子,季嶠安的手腕過于燥熱,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溫度。
秦聽寒下意識想要甩開,但是,對方的力氣很大,她索性也不掙扎,安安靜靜地跟著季嶠安離開。
從溪和從海驚訝地看著自家帝姬被一個陌生男人拉著離開,她們剛想跟上,卻看見秦聽寒遠遠對她們搖了搖手,擺明了讓她們不要跟著。
“帝姬……這是移情別戀了嗎?”從海不解問道。
“應該不是。”從溪搖頭。
“那探花郎也配不上長帝姬。”駕車的公公打趣道。
“瞧你,小心被帝姬聽到了,撕了你的嘴。”從溪道。
“不敢不敢,兩位姐姐就饒了我吧。”小公公急忙擺手求饒。
從溪這才放過他。
季嶠安和秦聽寒逆著人流而行,最后,兩人在護城河邊停住腳步。
楊柳飄飄,此處河流潺潺,格外安靜,秦聽寒目光落在被季嶠安緊緊抓住的手腕上,她淡淡道:“可以放開了吧。”
“噢噢。”季嶠安急忙松開手,耳朵紅了一片。
“說來我倒是真的好奇,你究竟是誰?可以隨意出入皇宮,武功高強,總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吧。”秦聽寒問道。
“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玩的。”季嶠安故作遺憾地嘆息一聲,隨后他立刻湊到秦聽寒身邊,兩人的距離十分接近,但秦聽寒并沒有躲開,還帶著一絲玩味地盯著他。
這下換季嶠安面紅耳赤了,他本想看看姜寧害羞的模樣,不曾想,反而是自己先害羞了。
“說罷。”秦聽寒又道。她不相信季嶠安是一般的江湖人,能確定季嶠安的身份,后續很多事,她也可以利用對方去處理。
“好啦好啦,我就告訴你了。”季嶠安擺擺手然后靠著楊柳樹而站。
“嗯?”
“我確實是一個江湖人,不過我是一派少主,去皇宮只是查一點東西而已。”季嶠安言簡意賅。
秦聽寒聽完并沒有全信,她目光不斷打量著季嶠安,她知道季嶠安沒有完全說,她也沒抱有希望,只要對方不是姜櫟她們的人便無所謂。
“你今日是特意來找我的嗎?”季嶠安眨眼。
秦聽寒看著他一臉的期待笑了一聲:“你覺得可能嗎?”
“坊間傳聞致遠長帝姬冷漠無情,果真如此。”季嶠安嘟囔道。
秦聽寒頗有些好笑的看向他:“坊間還傳了一些什么?”
“額。”季嶠安想起什么似的又搖搖頭:“可見坊間傳言也不過如此。”
“罷了,我也不與你貧嘴了,今日無意遇到你,也確實有事找你。”秦聽寒道。
“什么事?”季嶠安不解問道。
“你可知妃子笑?”秦聽寒此話一出,季嶠安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
“你……你要這個做什么?”季嶠安問道。
“我并沒有說我要。”秦聽寒低笑一聲,風拂過她的裙裾,晃動的白紗像緩緩綻放的曇花一般美得驚心動魄。
“那你問這個做什么?”季嶠安不解。
“傳聞妃子笑只是一種香粉,可以在人無意之間攝入,雖然不會致死,但是,也會導致雙目失明,是么?”秦聽寒問道。
季嶠安怔住,隨后他點點頭:“確實是這樣。”
“妃子笑這種毒藥幾乎尋不到,而且擁有者貌似是晚楓山莊。”秦聽寒又道。
“你連這個也知道?”季嶠安蹙眉,姜寧居然知道妃子笑,而且還知道是晚楓山莊所持有。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你要不要猜猜看?”秦聽寒一笑。
季嶠安搖頭,他問道:“你問妃子笑做什么?”
“隨口問問罷了。”
“真的?”
“假的。”
“你這人……嘖。”季嶠安頗有些無奈。
“我想知道,晚楓山莊背后的人是誰。”秦聽寒終于切入了正題。
季嶠安聞言,一臉震驚,他沒有接話,眼里的灑脫也變成了戒備。
季嶠安眼里的戒備悉數落到了秦聽寒眼中,她滿不在乎地將手背在身后:“看你的樣子,好像知道一些什么?”
“若是要情報,落月閣不是最好的選擇嗎?而且,長帝姬應是落月閣的常客了。”季嶠安很快反應過來,他挑眉笑道。
“確實,落月閣的確是打探情報的好地方,只是……”秦聽寒眼睛一轉,季嶠安急忙道:“我可沒有派人跟蹤你!”
秦聽寒冷笑一聲:“其實我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你既然不打自招,那就說說,跟蹤我干什么?”
季嶠安一怔,姜寧平時的樣子都是冷淡漠然的,他從未見過她這樣活潑的樣子,瞧著竟有些讓人恍惚。
“額。”季嶠安喉結滾動了好幾下,最終只能吐出這樣一個字。
秦聽寒其實沒有抱有希望的,對她來說,詢問晚楓山莊只是一個幌子,她真的目標,是晚楓山莊背后的那個人。
晚楓山莊。秦聽寒目光一沉,她知曉晚楓山莊的時候不過十五的年紀,那時皇室與江湖門派有往來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晚楓山莊的劍客當時在秦國也是宮廷外圍的護衛,在秦武帝之前沒有這種例子,但那時她被秦賢哄騙著,想著江湖人武功高強,護衛宮城安全也是美事一件,后來待她想明白后才知道,什么護衛,那些不過是方便秦賢監視他們的棋子罷了,秦賢勢力如此之大,秦聽寒再如何也無能為力了。
“你是江湖人,還是不要隨意踏入這場漩渦之中。”秦聽寒開口,季嶠安來到姜國自然不是一時興起,底下勢力錯綜復雜,心懷鬼胎的每個人在這條路都走得搖搖欲墜。
“漩渦?”季嶠安重復了這兩個字,隨后他咧嘴一笑:“姜寧,你太聰明了。”
“當然,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秦聽寒說完作勢要走,但很快便被季嶠安拉住,秦聽寒手腕一轉避開了對方,季嶠安滿不在乎地收回手,他聳肩:“你那么想知道晚楓山莊?”
“我感興趣的事情只有一件。”秦聽寒垂眸低笑一聲,隨后抬首:“你要說嗎?”
“不過一個晚楓山莊,我還是開罪得起的。”季嶠安斂去所有的笑意,隨后他道:“晚楓山莊不過一個江湖門派,這些年崛起不過是依靠了秦國皇帝,之前他們還不過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小門派,不過這些年來,他們門派手中的毒藥妃子笑倒是殺人于無形。”
秦聽寒聽完蹙眉:“他們的門主是誰?”
“江湖上的小道消息說是秦賢。”
秦聽寒怔住,她之前隱隱猜了猜到底是不是秦賢,沒想到現在竟真有這種事情。
季嶠安看她的樣子還以為她不認識秦賢,于是他補上一句:“就是現在秦國的皇帝。”
秦聽寒聞言別開臉,她道:“若晚楓山莊的莊主現在成為了秦國的皇帝,那現在,晚楓山莊的莊主又是誰?”
“這我倒是不清楚了。”季嶠安頓了頓,最后他拍腦袋道:“噢我想起來了,新任門主,應是一個女子,無人見過其樣貌。”
季嶠安此言一出,秦聽寒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