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嬙說,若知道這月老祠是這個樣子,還不如去雷神手下做事。
上月初八,芳齡一千九百八十三歲的司嬙歷經(jīng)天劫,成功飛升上仙。
她本是人間的一只小狐貍,一次落難蒙仙界一位衣袂飄飄的白衣上神所救,得了上神二百來年的靈力,這才入了仙途,位列仙班。
飛升之前都聽一同修行的精靈說雷神是天界脾氣最暴躁的上神,在他手下做事動不動就要被他發(fā)怒時火花四射的閃電劈到;花神則生性風流,喜歡四處拈花惹草,不知有多少仙娥遭過他的毒手;水神卻與他們不同,性情冷淡,生來不喜與人交往,除了天帝的宴會,其余人的統(tǒng)統(tǒng)不給面子。
唯有一位上神不曾出現(xiàn)在精靈們的話題中,傳聞中神秘至極的月老,天帝的異母弟弟。
月老的原身是只九尾白狐,司嬙以為他是個胡子長長的老頭,見到晚輩會笑瞇瞇的把眼睛彎起來的那種。
不曾想她來這的第一天就被那位傳聞中的月老擺了一道。
她是第一位來月老祠的仙子,其他的小仙君一見她便將她圍起來,噓寒問暖,直到一個紅衣銀發(fā)的少年站在她身后,仙君們噤了聲。
那少年生的美極了,膚若白雪,唇紅齒白,一雙丹鳳眼很是嫵媚,仿佛可以教人失了心智;低領(lǐng)口露出鎖骨,一枚淡淡的朱砂痣印在上面。
她還以為這少年是個管事的,便道:“仙君,不知月老大人可在?”
少年嘴角一彎:“跟我來。”
七拐八拐拐到一間小房子中,屋子陳設(shè)簡潔,不像月老的房子。
房中空無一人,她好奇的張望,問:“在這嗎?”
少年回身,略略彎腰,將他的臉與她的臉在同一條線上,道:“在下辛律,正是姑娘口中所說的月老。”
司嬙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在想這是月老?白胡子呢?瞇縫眼呢?
辛律告訴她:“這就是你的屋子了,安穩(wěn)做事,不會虧待你的。”
說罷,立馬指派她去做這做那。她馬不停蹄忙活三天才做完。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一個多月。
原來不虧待是這么個不虧待法啊。
事后與那些仙君們閑聊,司嬙不可置信的問道:“這是月老?看著比我還小!”
“噓!辛律大人是月老祠的第三任主人,今年才九千歲而已。”
“九千歲?!這么老!這么老了還這么狠毒!”她修得人身也才九百多年而已,若算上以狐身修煉的那些年,今年還不到兩千歲。
一旁的仙君看到那個熟悉的紅色身影,擠眉弄眼的提醒司嬙,偏生她是個沒眼色的,不僅不閉嘴,還越說越大聲:“都九千歲了,還做這幅少年人的打扮?這不是裝嫩是什么?怎么天上的神仙都是這樣嗎……你怎么了,眼睛不對嗎?都怪他平時派了太多活給你們,你眼睛都不好了。我?guī)湍憧纯础!眲偘涯槣愡^去眼角余光就瞟到那抹紅色,一個激靈,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來。
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害怕。
辛律瞇了眼睛,絕美的丹鳳眼中透著一絲絲嘲諷:“一個時辰后天帝設(shè)宴,你陪我去。”
“為什么是我?”
辛律又彎腰將自己的臉貼近司嬙:“因為……我喜歡你?對你一見鐘情?我總不能告訴天帝我對一個男人一見鐘情吧。”
司嬙一時半會竟不知說什么好了。
一眾仙君便了然了。
原來辛律上神今年收進一個仙子是這樣用的。
話說,辛律雖已經(jīng)九千多歲高齡,卻一直不曾娶妻,若說神仙的平均壽命達六萬歲,那和辛律一般大的都兒女成群了,天帝急了,自己這弟弟無心娶妻,那就親自幫他找!
于是乎,天帝每年不定期的就舉辦一次宴會,專門搜羅貌美的仙子,不管靈力高低,只要還未婚配,年齡合適,便統(tǒng)統(tǒng)拉上去。一些仙子連續(xù)跳了三四年舞還不氣餒,讓人著實佩服。
這司嬙仙子,是擋桃花來的,仙君們的眼神從震驚轉(zhuǎn)變?yōu)閼z憫。
辛律扔了一套朱砂色的衣裙給司嬙:“穿著,別像個哭喪的似的裹著你那身叫花子衣服。”
司嬙就不服氣了,這是你月老祠的衣服,自己挑選的款式怎么還要嫌棄我穿的不好看呢?
辛律和她商量:“你看,我是上神,你才是個將將飛升的仙子,咱倆搭伙,各取所需,如何?”
“取什么需啊?難不成我陪你去趟宴會,你還要給我靈力不成?”再說,能去宴會就不用在這干活,何樂不為呢?
“不只是去宴會啊,咱倆還得成婚呢。”
司嬙瞪大了眼睛:“成婚?”
辛律道:“別怕,只是牽個紅線,將姻緣簿上二人的名字改到一起,到時候紅線斬斷,名字也就自然分開了,你還是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一路上收獲了許多眼神,好奇的,驚艷的,嫉妒的。
旁人奇怪,自兩千年前,還是第一次見姻司神君身邊有女人。
迎面碰上一位粉衣飄飄,搖著扇子的上神,一路拋著媚眼就過來了。
辛律幾乎嘴唇不動的說:“花神紀南。”
原來如此,這就是花神本尊啊,天上地下風流無人能比的花神!
“喲!”紀南眼一瞄,瞥見辛律,“許久不見,上神尋了一位新歡?只是不知,新歡尋到了,靈力可上漲了?”
辛律白了紀南一眼,紀南將目光轉(zhuǎn)向司嬙:“這小姑娘長得還挺標志,只是啊,跟著辛律是沒什么好處的喲。他這個人,又死板,靈力又低微,沒法保護你的,不如跟了我去吧。”
“靈力低微?”司嬙疑惑,聽說辛律從前是天上地下無人能及的戰(zhàn)神啊,怎么會靈力低微呢?
紀南看到司嬙疑惑的眼神,嘴角一彎,竟然勾勒出一個明媚無比的微笑來:“他啊,在一次神魔大戰(zhàn)中受了重傷,失了靈力,兩千年了還沒修煉出多少,可不是靈力低微嘛。”
司嬙頓時感覺自己被騙了。
轉(zhuǎn)眼,到了天樞殿,司嬙隨辛律入席。他們來的算遲的,只是辛律左邊空出一個位置,若按身份高低,那這里該是一個上神級別的人才是。
“水神到!”
水神,記得了,這水神,不正是那位生性冷淡的嗎?他坐在辛律左邊,雙手虛握成拳,眼睫垂下,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
天帝落了座之后,立馬叫來了歌舞,仿佛一刻都等不了。
歌舞畢,天帝就問辛律:“可有你中意的?”
辛律笑笑:“只怕兄長今年又是白費心思了。”
天帝整個人都露出一種驚恐的表情。
辛律牽起司嬙的手:“兄長,我已認定,她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說罷,有模有樣的拉著她跪在大殿中央。
“這,”天帝語塞,“這是哪來的小姑娘啊?”
辛律編的像模像樣:“兄長,我自知不是福澤深厚之人,神魔大戰(zhàn)之后失了靈力,便接手了月老祠,只盼能盡己所能,牽得數(shù)對有緣人。不曾想,昨日遇到司嬙仙子,才知這世間果真有一眼萬年。望兄長成全!若兄長同意,我這就回去把姻緣簿上我與司嬙的名字寫在一起。”
司嬙想,雖然不是真的,但還是好感動。
一邊的水神看著,嘴唇抿了抿,垂下眼簾別過頭去,似是不忍看到。
天帝點頭了。辛律立馬拋下宴席,拉著司嬙回到月老祠。
“那個,你,真要這么做?”
辛律飛速翻出一段紅繩,兩端分別系在二人小指上。系完后抬頭:“什么?”
司嬙哭笑不得:“沒事,你高興就好。”
紅線轉(zhuǎn)眼便消失了。
“好了,你出去吧,我還要改姻緣簿呢,這東西除了月老可沒人能看。”
一出門,看到水神也跟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司嬙,面上透著一股寒氣:“在下桑煥。”瞟了一眼月老祠,告訴司嬙:“過來。”
將她引到離月老祠稍遠點的地方,桑煥問她:“他告訴你成婚只是權(quán)宜之計?”
司嬙不明就里,但還是點了點頭。
桑煥手一揮,司嬙看到一顆水晶球,根據(jù)桑煥的示意,將右手放了上去,就有一幅又一副的畫面自她眼前閃過,拼湊起來,正是一個人的記憶。
兩千年前,她五千歲。相貌生的極佳,又正是婚配的好年紀,天界妖界來提親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她無父無母,那時的姻司神君是一個真正有白胡子的老頭,告訴她若瞧上哪家的仙君,便立馬回去為她牽線。
桑煥也是求親者中的一個。那時他和辛律、紀南是最好的朋友,相約不管誰能娶到司嬙,另外兩個都不能嫉妒。
那時,天帝已然為了辛律的婚事著急,看到辛律也屬意于司嬙,便私下去求了月老,誰知月老告訴天帝司嬙早已讓他牽了二人。
桑煥不明個中緣由,只一味認為是天帝幫辛律得到司嬙,從此恨上了辛律。
辛律也不知司嬙心意,只道是天帝做的。
那天帝卻也看不出兄弟反目,著手開始準備婚事,如此倒也罷了,但他事事叫上桑煥和紀南商量,如此一來二去,紀南反正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誰娶司嬙也無所謂,但桑煥早已情根深種,更不能容忍辛律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娶到司嬙,便勾結(jié)魔族,想要毀掉辛律。
魔族經(jīng)桑煥指引,上了九重天。
他們的目的遠不止毀了辛律這么簡單,他們是要毀了天庭。
辛律處于對桑煥的愧疚,傾盡半生修為打退魔族。
在處決桑煥時,辛律偷偷救下他,告訴桑煥司嬙并不是因為天帝才與他在一起的,桑煥傻了,辛律告訴桑煥:“如今只有一個辦法,消去天庭上所有人的記憶。”
桑煥道:“你瘋了嗎?那要耗費多少靈力!?恐怕你的命都得搭進去!”
辛律搖搖頭:“我沒辦法放棄司嬙,只有幫你保全性命了。”
桑煥一咬牙:“我來。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承受。從此,我就在府中閉門思過,再不踏出水神殿半步!”
豈知,這遠遠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
桑煥險些喪命,還要承受天劫,辛律便替下他受天劫,卻也是奄奄一息。
司嬙的記憶被修改了,卻也記得自己早已將芳心暗許于辛律。將畢生修為都輸?shù)叫谅审w內(nèi),才堪堪保住了辛律一條命。
而她自己,也化作原身,變作一條普通的狐貍。
辛律自此修煉出的靈力,都用作為司嬙續(xù)命。辛律接手了月老祠,將她與他的命綁在一起,只有二人對天地發(fā)誓一輩子相守,辛律才可以繼續(xù)修煉,司嬙才能真正存活。
于是,姻緣簿便自發(fā)將一輩子相守認作結(jié)為仙侶。
只有一條紅線牽在二人中間,這個死循環(huán)才能結(jié)束。
“我實在不能看到他那么痛苦。都是我造的孽,卻要他為我承擔。”
司嬙還愣在回憶之中,一時不知說什么。
“我知道,他想要先綁住你的命,再慢慢讓你重新愛上他。但那樣,太慢了。他等了兩千年,痛苦了兩千年。沒有靈力,他被所有人嘲笑。我不想你們之間重新開始。”
“我……”
司嬙感到臉上濕噠噠的,一摸,都是水。她就沖進辛律的寢殿。
辛律正趴在姻緣簿上改著什么,看到司嬙沖了進來,一愣,問:“怎么了?難道是要和我成婚激動哭了?”
司嬙嘴硬:“我才沒哭,我就是眼睛出汗了而已。”
辛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看到桑煥進來便明白了:“……你還是告訴她了。”
桑煥嘴角扯出一抹笑:“我總不能看著你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吧?”長舒一口氣,“你們好好訴說相思之苦吧,我就不打攪了。”
“傻瓜,哭什么?”辛律嘆了一口氣,還是這么愛哭,還是這么心軟。
司嬙撇嘴:“我沒哭……”
“好好好,你沒哭,就是眼睛出汗了而已。”
她看著他鎖骨處連著她命脈的地方:“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忘了,你也為了我險些丟了命。”
司嬙噘著嘴:“那你沒了靈力,怎么保護我?”
“難道你不陪我一起修煉?”
好吧,看在你的靈力是為了我的份上,我陪你一起吧,菜鳥上神。

施瓦辛凡
本文姻緣簿上未婚配的人是沒有寫名字的,只有牽了紅線的兩個人才能把名字寫在一起,稍稍改了一下,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