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裝載了三輛馬車的事物朝著東方的紅霞緩緩移動。
方逸坐在馬車里,從懷里拿出兩封書信,和一個玉佩,書信的內(nèi)容早已經(jīng)在方逸腦海里沉淀好幾年了,梅雨微,他至小定下的親事。
由于她家中在她幼時招難,雙親死后一直在方家長大,比方逸大三歲,算的上青梅竹馬。
他的前身對這女人有著懼怕和恐懼,一直內(nèi)心深處把她當(dāng)做姐姐對待,唯恐亂了分寸,從小就沒怎么敢和這位未婚妻多說過話。
以至于梅雨微讓他稱呼自己小姨,也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
而對于現(xiàn)在的方逸而言,一句話。
小孩子哪里懂女人的好處,別說女大三抱金磚,只要長的漂亮,大三千,位列仙班都行,記憶中,這個女人確實秀美多姿。
方逸又重新把信塞進懷里,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這趟京城之行,就兩件事,報仇,成婚。
目標(biāo)雖然明確,可任務(wù)有些繁重,他不禁又沉思起來。
隊伍已經(jīng)走了一天了,方逸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向外面,天昏昏沉沉的,還未到天黑的時辰都暗了下來,他記得下午還陽光明媚,這才一會兒啊,老天爺真淘氣。
這離驛站還有三十里呢。
“方公子,看來要下雨了,去驛站是來不及了,我記得向東三里地有個破廟,咱們可以到那邊避雨,等天亮了再出發(fā)。”鄭妄騎著馬在馬車旁說道。
“安全嗎?”方逸問道。
“至少比在馬龍坡上露營安全,咱們的帳篷只有一頂,不下雨還好,下了雨就不夠了,況且咱們還有女眷。”
“那就去找那破廟吧。”
“嗷,大家向東走,去二號地點。”鄭妄大聲的吆喝一聲。
落腳點都標(biāo)上號碼了,不愧是專業(yè)的。
趕著馬車的薛貴看著鄭妄走遠后,回頭鉆進馬車的簾子問道:“少爺,他們不會是山賊吧?”
“不會,我查過他們的資料,很負責(zé)的一個隊伍。而且對于八品武者來說,也不一定看上我們的財物,他們只是做任務(wù)而已。”方逸想笑,沒想到他比自己的膽子還小。
“嗯,那少爺,啥是任務(wù)?”
“就像官差辦案一樣。”
“哦,這么說我懂了。”
‘淋淋淋淋……’雨還是下來了,雨滴也大了起來,能聽見車篷上‘噼里啪啦’的聲音。
“大家加快速度,前面就是山神廟了。”
一行人來到了一個破廟,方逸仔細的端詳一下,周圍的圍墻塌了一半,破敗的院門敞開著,歪脖子柳樹枝丫都伸到房頂上去了,從里面透出陰深深的煙霧,方逸不自覺的想起了《倩女幽魂》,感覺頭皮一陣發(fā)麻。
“方公子,怎么了,進來啊。”鄭妄叫到。
“我沒事,這就過來”方逸笑道,打著油紙傘放在王嬸頭頂。
“王嬸,我們走吧。”
寬敞的大殿歪倒了四個神像,屋頂?shù)倪吔翘幉粫r的有水滴‘啪嗒啪嗒’的滴了下來,一個倒著的神像半個腦袋頂在窗戶上。
底下的草堆上面躺了一個少年,身上蓋著一個青色的長衫,他的旁邊坐著一個老者,老者看見他們進來抬眼看了下,沒有出聲,又繼續(xù)撥弄他的火堆,黃紅色的光芒在立著的兩個神像臉上晃蕩,格外瘆人。
王嬸拉著方逸的袖口很是害怕,這點方逸看的出來,然后回頭對她笑了下,思議沒事。
其他人收集柴禾,準(zhǔn)備生火,有兩個鄭妄帶來的漢子脫掉衣衫準(zhǔn)備烤火,被旁邊的人制止了。
大家烤了會兒火,分吃了干糧,都沒有說話,像是預(yù)演過很多次一樣,自覺的找地方睡覺,留兩個人守夜。
方逸看了眼準(zhǔn)備找個地方睡覺的薛貴,給他做個‘你先睡’的手勢,又跟王嬸擺了擺手,然后自己卻帶著幾個餅子來到老者面前。
“這位老丈,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這雨下的,嘿,給你帶了幾個餅子,算是賠罪。”
方逸并非打擾別人就給送吃的,準(zhǔn)確說,方逸他們吃東西時看見這老者看了他們六次,準(zhǔn)確來說看的是食物,不時的咽著口水,估計好久沒吃東西了。
還有就是自己確實睡不著,看這老者一眼,就知道他是知識分子,因為剛才他在地上畫的是圍棋的套路。
“那,多謝小哥了。”老者也沒客氣的接過幾個油紙包的烤餅,然后拍醒了睡在旁邊的少年。
方逸坐在他們對面,透過火堆,仔細端詳著二人。兩人也看了一眼方逸,就低頭吃餅子。
餅子是用牛油烙的,里面加了些許肉糜,兩人吃的很香,方逸就這樣看著,不時的撥弄一下樹枝。“老丈,你們怎么就兩個人,為什么不跟著商隊?那樣安全些。”
“嗯,我們爺孫倆身上又沒啥值錢的東西,遇到山賊也不會把我們怎么樣。”老者咬了口餅子含糊不清的說道。
心里卻叫苦連連,要不是行李被哪個小賊偷了,誰會待在這啊。
老者雖然頭發(fā)有些發(fā)白,但是整理的很是整齊,一身藍色的粗布長袍也十分的干凈整潔。
旁邊的少年就邋遢了很多,臟亂的灰色麻衣,頭發(fā)上用布塊包了個發(fā)髻,還沾了一些稻草,稚嫩的臉蛋像是被黑灰抹過似的,方逸向著下方看去,胸口的衣服有些打折,一直到腰上有一條不和諧的孤線。
兩人的身份更加的不和諧。
“這位小哥,你送來餅子,我送你酒,咱們算是交換,你看如何。”老者打亂了方逸的思緒。
君子不吃嗟來之食嗎?方逸疑惑了一下。
那個少年也抬頭睜開大眼看了一眼方逸,然后低頭啃著餅子。
“好啊,如果不夠我再拿一些給你換。”方逸接過酒葫蘆,一仰頭重重的喝了一大口。
他并不喜歡喝酒,因為這個時期的酒一般度數(shù)不太高,而且很酸,當(dāng)然他的醉月樓的酒絕對是極品,雖然沒蒸餾,但味道絕對沒得說。
老者看方逸喝了一大口,不由得笑道:“不敢多貪,但還是多謝小哥。”然后把手里的最后一口餅子丟到嘴里。
“你不怕我在餅子上下毒?”
聽到這話,老者旁邊的少年丟掉手里的餅子,抬頭看著他們。
“小哥不也不是喝了我的酒嗎?”
“哈哈哈哈。”兩人不由得笑了起來。那少年白了他們一眼,撿起地上的油紙包繼續(xù)吃了起來。
“在想棋局?”方逸看著地上被畫的亂七八糟的線條。
老者點了下頭,然后抱拳道:
“哦,還未請教小哥姓名?”
“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游子君莫問,我不問你是誰,你也別問我,咱們下一局如何?反正都睡不著。”方逸笑著說道。
“好詩句啊,好詩,公子大才。不知全詩是?”老者大笑道,很是高興。
方逸拿著樹枝在地上畫了六橫六豎,然后把樹枝折斷,隨口說道:“還沒想到,要不來一局。”
“有這兩句已經(jīng)是佳偶天成了,有點意思,這是什么棋?”
“哦,是這樣的,我叫他魔王棋,規(guī)則很簡單,中間的那兩根橫線為戰(zhàn)場,你我各十枚小兵,一枚大將棋,在自己的兩條線上可以隨意的布陣,大將棋必須跳過一位才能去吃對方的子,可以隨意的移位但不能脫線。
而小兵只能進一位不能吃子,并且不能后退,只能被吃。咱們誰先把對方的棋子吃完誰贏,來一局?”
方逸解釋著,手里沒停,兩根樹枝一長一短代表大將,一把石頭子,挑出十個扁的十個圓的。
“這棋局倒有意思,來一局。”
兩人于是交戰(zhàn)在一起,方逸讓小兵步步緊逼,大將翻山殺敵,不到一刻鐘便吃光了對方的棋子,然后笑道:“這一局不算,讓你熟悉一下規(guī)則。”
“確實有意思,哈哈,相交于圍棋的宏達,這小棋局倒像是短兵交戈,再來。”老者摸了一把胡子,抓起石子開始擺弄,短短一個時辰兩人玩了十局,方逸七勝三負,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不一會旁邊的少年開始叫道,聲音清脆,卻有一絲軟糯:“老頭,錯了,你這個大將后退一步,哎呀,又被吃一個,小兵,這個小兵前進啊,你怕什么呢,看吧,不聽我的,輸了吧。”
老者滿頭黑線,瞪了那少年一眼道:“你可知觀棋不語真君子嗎?瞎嚷嚷什么呢。”
少年翻了一白眼給他。
方逸搖頭笑道:“她又不是君子,無妨。”
少年不高興了,問道:“我怎么不是君子了,不就是指揮了一下么?”
“你是女子。”
老者和少年都看向了方逸,那少年張口道:“我……你怎……。”
“我怎么知道的是嗎?第一你雖然遮擋住了臉蛋和身材,可你的腰太細了,不該用這么細的腰帶。
第二,你的耳朵上都有一個耳洞,當(dāng)然你可以說北魏的男人也有,可是你不知北魏的人耳環(huán)頗大,他們帶那個完全是為了分辨身份用的,長年佩戴,耳垂會變形,而你沒有。
第三,你雖然嬌小看年齡也該有十六歲了吧,你即沒變聲又無喉結(jié),你沒發(fā)現(xiàn)你聲音太細了嗎?還有一絲只有女人才有的嬌氣。
最重要的是雖然你今天沒有涂胭脂,可它的茉莉花香可以留很長時間的,你沒發(fā)現(xiàn)這周圍有一股香味嗎,當(dāng)然,你聞習(xí)慣了不會覺奇怪。”
方逸忽然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子,淡淡的說道:“還有你的體香。”
“你,你想干嘛?”那少年往老者背后躲了半個身子。
“我并無惡意,反而告訴你破綻,好好修補一下,免得別人認出來,既然要裝就裝像點,不是嗎?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方逸站了起來,向老者抱了一拳道:“夜深了,早點休息吧,以后有緣再謀一局,告辭。”
“告辭。”老者抱拳說道,然后回頭玩味的看了一眼那少年,像是在說,怎么樣,穿幫了吧。
方逸回到隊伍里,跟守夜的兩個漢子點了下頭,拿著一張獸皮披在王嬸的身上,然后叫醒了薛貴,說道:“我睡一會兒,你看著點。”
薛貴看了一眼方逸,覺的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一樣,然后磨了下臉道:“少爺去睡吧,我看著呢。”
方逸點了下頭,靠在石像上閉上了眼,大殿外的雨聲像催眠曲一樣‘滴答滴答’的響著,偶爾一陣寒意吹了進來,伴隨著風(fēng)雨的聲音很快就睡了過去。
另一邊的少年完全睡不著了,他瞧出了自己女兒身,會不會……雖然他長的很是俊朗,他們那么多人,如果……萬一……外公又打不過,然后自己……。
“趕緊睡覺,那位公子是正人君子,不會傷害我們的,睡吧。”老者也給火堆加了一些柴禾,閉上眼睛冥想起來。
剛睡著不久,就被一陣金屬碰到門的聲音響起,方逸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進來了三個漢子,一個女人。
其他人也都驚醒了起來看向新來的幾人。
三個男人都穿著統(tǒng)一的服飾,鏢局的,那女人看來衣服都濕透了,青色的裙子幾乎全部貼在了她的身上,玲瓏的曲線刺激著所有人的目光。
她羞澀看向了王嬸,王嬸會意一笑,拿了一張皮毛給她裹上,拉著她的手來到方逸旁的火堆處。
方逸又閉上了眼。
“在下恒威鏢局的段子朋,路過寶地,驚擾各位,還請擔(dān)待。”
看沒人理他,他也無趣,就吩咐另外的兩人收拾火堆。
方逸睡不著了,因為旁邊的兩個女人聊了起來,無非是:姑娘……你這是去哪啊……我也去京城……你餓嗎……吃點吧……我做的……真香……謝謝你。
方逸打開雨傘看下偏殿的馬匹,和行李,雖然薛貴看過了,他還是有點不太放心,正在查看行李的方逸剛抬起頭,正在這時,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看向他。
方逸立刻拔出腰間的長劍指向那黑影,然而仔細看,已經(jīng)沒有了。
頓時感覺一陣寒意刺激著他的身軀,背上涌出一排雞皮疙瘩。
拿著火把照了一圈,還是沒人,嘆了口氣,果然是自己嚇自己。
“少爺,出什么事了嗎?”薛貴走了過來,看見方逸手里的劍,他也拔出鋼刀。
“沒事,我們回去吧。”
天剛蒙蒙亮,雨還沒停,院子里已經(jīng)積壓了一個一個的小水塘。
“叫醒大家,準(zhǔn)備下,出發(fā)了。”穿著斗篷的鄭妄喊道。
正在這時一道急切的聲音響了起來。
“兄弟,兄弟,你醒醒,兄弟。”
“誰都不許走。”
名叫段子朋的人拔出一把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