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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六十八章:君臨天下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19883 2022-05-02 08:01:51

  “拜占廷,”一個頭披亞麻布之人仰面聆聽城樓上不知誰吹奏的憂傷之曲,在落日余輝間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明天的日出!”

  隨即連串炮火轟擊城樓,猛烈摧蕩之下,又有一柱高塔坍塌,粗厚的城垣嘩啦啦磚石紛撒而落,下邊的人躲避不及,皆遭濃彌四漫的塵煙瞬間覆沒。

  信雄在我身畔驚哭:“為什么我們會在這里呀?”有樂抬著手指,不安的說:“對呀,這里好危險(xiǎn)。你看我有根手指受傷了,被一粒碎石礪兒飛過來刮破了皮……”

  “為什么我們來到這里,”毛發(fā)耷拉之人托著缽,小心地護(hù)住身后一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說道,“問得好。然而其中必有緣由。有些人看似無意中來到此處,但或許也是不得不來。去留未必?zé)o因,而來之必有故。我從基輔羅斯大老遠(yuǎn)托個碗跑來之前,也沒料到會有今時今地之處境,然而我想,其中必有意義在……”

  “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有個毛發(fā)卷松之人在旁說道,“堪稱當(dāng)之無愧的千年之城。始建于公元前,當(dāng)時稱拜占庭。自從君士坦丁大帝從羅馬遷都于此,改名君士坦丁堡。從那以后,它又稱為‘第二羅馬’。這個崇尚希臘文化、以東正教為立國基礎(chǔ)的東羅馬帝國延續(xù)了近千年之久,而西羅馬帝國早已滅亡。雖然外族人稱之為‘拜占廷帝國’,其實(shí)千年以來,‘拜占廷帝國’歷來沒有成為這個國家的正式或非正式名稱,其臣民也從不曾將自己稱為‘拜占廷人’,或?qū)⑹锥夹铝_馬稱為‘拜占廷’。在他們心目中,這就是羅馬。真正純粹的羅馬帝國,和他們的正教信仰一樣純正。”

  “這個想法后來影響了俄羅斯。”小圓珠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拜占廷帝國滅亡后,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拜占廷帝國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婭公主,宣布成為東正教的保擭人。其孫兒伊凡四世成為俄羅斯的第一位沙皇。他的后人認(rèn)為他們是羅馬帝國和君士坦丁堡的繼承人,俄羅斯才是第三個羅馬帝國。從那以后,奧斯曼帝國和俄羅斯帝國都認(rèn)為自己是拜占廷的合法繼承者。尤其是俄國沙皇從來沒有放棄過恢復(fù)拜占廷帝國的企圖。葉卡捷琳娜二世曾經(jīng)設(shè)想以君士坦丁堡為俄國的新首都,以圣索非亞大教堂為自己的皇宮,并把自己的一個孫子命名為君士坦丁。歷代俄國沙皇發(fā)起了連續(xù)針對奧斯曼帝國的戰(zhàn)爭,試圖光復(fù)君士坦丁堡,但是這些企圖都被天主教諸國挫敗。”

  “羅馬的天主教會,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君士坦丁堡以及東正教吞并的野心。”毛發(fā)卷松之人不無納悶地瞥信雄一眼,嘆了口氣說道。“西羅馬帝國滅亡后,拜占廷帝國成為羅馬帝國唯一的繼承者。后來面臨突厥人的大舉入侵,東羅馬帝國皇帝向羅馬主教尼閣老二世請求援軍,抵擋突厥人的侵攻,自此展開八次耶穌徒的圣戰(zhàn)。是為十字軍東征。但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之時矛盾激化,十字軍攻陷君士坦丁堡,伴隨種種罪行,以及對君士坦丁堡宗主教座的另立,演變成為侵略戰(zhàn)爭。而歷次東征,羅馬教會還設(shè)立了無視耶路撒冷、各地正教會等已知勢力的宗主教座與東儀天主教會。東正教會與天主教會也因此結(jié)下血仇。針對羅馬教會的野心,拜占廷帝國最高軍事統(tǒng)帥盧卡斯·諾塔拉斯就曾發(fā)出‘寧見蘇丹的頭巾,不見教皇三重冕’的世界名言。”

  “那就如他所愿,”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行過旁邊之時,微微一笑,揭下所披之布,在眾人愕望中露出頭巾,隨即向我眨了眨眼,然后轉(zhuǎn)顧四周,說道,“不過見到蘇丹的頭巾之時,帝國已經(jīng)易主。教皇不至于滅你們,我不一樣。”

  一個滿面黑須之人騎駱駝從我背后轉(zhuǎn)出,伸刀吆喝:“皇帝駕臨,跪下!”長利愣問:“什么皇帝呀?”有樂嘖然道:“甭管他什么皇帝,只要是個皇帝,叫你跪就要跪。”按長利屈膝之際,見宗麟還站在那里冷眼而覷,有樂忙拉宗麟跟著托缽僧們紛紛跪伏。我留意到不知不覺,四周的黑衣人越來越多,彎刀揮閃之下,轉(zhuǎn)眼間殘余宮廷甲士已然七零八落。

  “奧斯曼帝國蘇丹,”有個光頭胖子冷笑道,“你怎么又改口自稱‘皇帝’了?”

  “你們不妨視為這是一場救贖。”模樣年輕的黑衣人在跪伏滿地的人叢之間信步緩行,時而停下,攙扶倒地的老人,不時駐足,撫慰婦人懷抱中的受驚小孩,溫言道,“我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給你們帶來的不完全是苦難。因?yàn)槲沂莵碚却蠹矣趬櫬渲械模也攀悄銈兊膹涃悂啞9ハ菥刻苟”ぶ螅揖褪前菡纪サ蹏睦^承者。為了你們,為了大家,我會竭力將這個帝國做大做強(qiáng),將來一切都會比過去和現(xiàn)在更好。正如那首波斯詩歌所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wǎng),貓頭鷹卻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你們別哭喪著臉。來,大家跟著這個旋律,拍手一起唱……尤其是你,聲音甜美之人,唱歌怎么能少得了你?”

  信雄發(fā)出甜嫩好聽的聲音,跟著信孝一起唱:“蜘蛛……”有樂皺著臉瞧見長利也憨笑著加入全場大合唱:“貓頭鷹……”他不由郁悶地抬手遮嘴,朝我耳邊小聲說道:“覺不覺得他跟我哥差不多,都屬于能唱會吹……”

  “你哥怎么比得上他?”小圓珠悄轉(zhuǎn)而出,細(xì)聲慢語的說道,“而且他沒吹。攻陷君士坦丁堡之后,這個年輕有為的突厥人又向外擴(kuò)張。在西部,征服塞爾維亞、阿爾巴尼亞等巴爾干諸國;向東先后征服小亞細(xì)亞地區(qū)諸國,并擊敗白羊王朝,把東部疆界擴(kuò)至幼發(fā)拉底河。然后,他以武力脅迫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亞汗國臣服。在與威尼斯的戰(zhàn)爭中,又奪取愛琴海大部島嶼。從此他被稱為‘兩地和兩海的主人’。通過長年征戰(zhàn),逐步形成龐大的奧斯曼帝國疆域。”

  “年輕有為?”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聞言轉(zhuǎn)覷,微笑點(diǎn)頭,手撫信雄肩膀,說道,“我聽到你這個聲音甜美之人唱著甜歌,又在那兒小聲嘀咕了。我雖討厭有人在背后嘀咕,然而我喜歡你的由衷稱贊。其實(shí)我已想過,該給自己取什么綽號更配得上如今的身段,以后不妨就叫‘法提赫’,意為征服者。至于你這個嘀咕者,我看你的樣子很可愛,白白胖胖、皮滑肉嫩,應(yīng)該有當(dāng)宦官的潛質(zhì)。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有更好的前程,我打算連拜占庭的宦官制度也一并繼承過來……夠意思吧,你看我對你有多好?”

  信雄拍著手,歡然道:“好啊好啊!”隨即轉(zhuǎn)頭小聲問道:“宦官是多大的官兒?”有樂撓了撓嘴,忍笑說道:“多大都有。不過要先把你閹掉……”信雄一怔,轉(zhuǎn)面又見長利在旁憨笑點(diǎn)頭:“這種官要先閹了才能做。”信照提掌,做了個切的手勢,口里發(fā)出“咔嚓”之聲。信孝聞著茄子說道:“閹掉之后,你再想龜縮在深柜里也沒用了,不出柜也得出。”信雄驚忙搖頭說道:“不!這哪成?我不想為了做官而犧牲掉‘小底笛’……”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不顧信雄掙扎,拉之曰:“來!跟我一起唱:蜘蛛……”信雄在他懷里發(fā)出甜嫩聲音:“來跟我一起唱蜘蛛……”旁邊的黑衣瘦子指了指信雄之嘴,說道:“口型不對。”信雄改為嘬圓了口唇,接著唱:“豬豬……啊不,蜘蛛是吧?”

  信孝從股后拔出茄子,握在手里,放近嘴前,深情吟唱:“貓頭鷹……”信雄接著又發(fā)出甜嫩聲音:“蜘蛛……”信孝捏著茄子深情款款地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wǎng)……”長利爬上屋頂,放聲高歌:“貓頭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唱完了夜歌……”

  眾人載歌載舞,場面宏大。突然炮聲猛烈轟響,嚇得長利連滾帶爬溜下屋脊。

  越來越多青色頭盔的黑衣甲士涌近環(huán)圍之間,有個滿面皺紋的光頭老叟肩披三重玄布裹身,仰著頭似聆又一座塔樓在炮火過后坍塌的聲響,不覺淚流垂頰,難以抑止,旁邊一個高大老者悲慟道:“亡國了!千年帝國,不料說亡就亡……”

  “尊者,”一個騎馬悄近的黑衣青盔人在那高大老者背后不遠(yuǎn)處突哼道,“你是元老之首,見多識廣,應(yīng)該能知興亡之事,必有其故。諸公都是智者,犯不著陪那皇帝為一個腐朽王朝送命。君士坦丁堡已然易主,交出我們急著找的人,跪下向蘇丹宣誓效忠,求得這片土地新的主人開恩,大家就不用死。”

  我身后有人小聲說道:“當(dāng)心,果然搜近來了。那是蒂瑪軍團(tuán)統(tǒng)領(lǐng)當(dāng)中最心黑手辣的一個,自稱‘?dāng)鄮洝2贿h(yuǎn)處那個黑著臉一聲不發(fā)的長須瘦子似是鐵衛(wèi)首領(lǐng)‘無心者’,這伙突厥人一個比一個狠。他們急著要找的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我瞥目而覷,看見有樂悄問那毛發(fā)卷曲之人:“找誰?公主嗎?城都破了,她怎么會在這里……”旁邊有個卷發(fā)蓬亂之人捧著缽說道:“按說公主眼下不應(yīng)該在這里。然而君士坦丁十一世沒有子女,這位東羅馬帝國皇帝就將他在摩里亞的侄女索菲婭視為己出。索菲亞之父是皇帝的弟弟,其統(tǒng)治的摩里亞一帶由于近年頻遭奧斯曼帝國侵攻,圣宮執(zhí)事長老們就接她過來跟著皇帝,以為這里安全一些,卻哪料……”

  有樂撓著嘴問:“這么大一個帝國的皇帝怎么會沒有其他子女呢?他有多少個妃嬪呀,難道三宮六院都是拿來當(dāng)擺設(shè)的么?”

  “哪有什么妃嬪?”卷發(fā)蓬亂之人搖了搖頭,不無苦澀的說道,“拜占廷皇帝的婚姻為一夫一妻制,皇后之外沒有其他嬪妃。皇位的主要傳承方式為血親繼承,尤其是男者優(yōu)先的長子繼承法,即皇帝的長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如果皇帝沒有兒子,則由長女繼承,且生育有兒子的小女兒,繼承順位高于沒有生育兒子的大女兒,如果沒有子女,則由其他親屬繼承。在皇帝無子的情形下,皇帝的兄弟、侄甥、姐妹、女兒、父母、孫子和配偶都有權(quán)繼承皇位。拜占廷法律承認(rèn)女子的繼承權(quán)。君士坦丁十一世平生曾兩次結(jié)婚,第一次娶了托科家的女兒瑪娜,首任妻子因難產(chǎn)去世,第二任妻子加提盧西奧家族之女凱特琳也因病去世。根據(jù)我所寫的編年史記載,此位皇帝并無子女。因而……”

  “因而索菲婭公主有望成為女帝?”有樂明白了,恍然道,“這樣就使她的處境不妙了,難怪她家那些敵人急著找她……咦,你寫了什么史書啊?”

  旁邊一個樣子摧頹之人捧著缽低聲說道:“這哥們是皇帝的好友,沒事就編編歷史,不過你別聲張,眼下大家都裝作托缽僧。”有樂忙問:“難怪你們個個都捧著碗,扮成這個造型很安全嗎?”樣子摧頹之人搖頭說道:“也不一定。托缽僧當(dāng)中有些人是我們一伙的,有些人支持他們,不過就連突厥人也分辨不清。由于他們急著討好普世牧首,而牧首身邊的長老告誡他們的蘇丹,為安撫人心,不要隨便打殺托缽僧……”

  宗麟悄悄改變姿勢,捧著碗說道:“唉呀,蹲久了腿麻……”長利在旁訝然道:“你剛才一直在袍底里蹲著,沒跟我們一塊兒跪伏嗎?”宗麟整了整袍裾,盤膝坐地,低哼道:“我好歹也算是個王者,憑什么給別人下跪?除非來了個美麗動人的公主或者女王,使我產(chǎn)生愛慕,而欲求之與歡,才會暫時忘掉男兒膝下有黃金這種事情……”信照笑道:“你直接說‘求歡’就行了,還扯什么‘求之與歡’這般別扭……原來你果真是這樣風(fēng)騷的人呀。難怪大家都說你‘道貌岸然,其實(shí)不然’。”宗麟冷哼道:“風(fēng)騷有錯嗎?你們這些小孩只知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卻不知人不風(fēng)騷枉老年!”長利在畔憨笑:“他這般年老了,不知還行不行啊?”宗麟瞪之曰:“閉嘴!我一百歲都能搞到你求饒。”

  “你們說的那位公主,”信孝聞著茄子問道,“她沒有兄弟嗎?”

  有樂忙著拉信雄找碗來捧之際,其畔有個毛發(fā)稀拉的家伙搖頭說道:“她弟弟年幼,聽說難進(jìn)食,而且體弱多病,不像能活幾年的樣子。因而圣宮長老們不看好她弟弟……”

  我忍不住小聲問:“后來索菲婭公主當(dāng)上女帝了嗎?”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zhuǎn)出,細(xì)聲細(xì)氣的回答:“這倒沒有,不過她當(dāng)上皇后。君士坦丁十一世陣亡后,其侄女索菲婭流亡到羅馬,被迫由東正教信仰改而皈依天主教。但不久她在某些托缽僧暗助下出逃俄國,與其國王伊凡三世結(jié)婚,并恢復(fù)了東正教信仰。在她施加影響之下,伊凡三世之后的俄國君主視自己的國家為羅馬帝國之延續(xù),是繼西羅馬、東羅馬后的第三羅馬,并自稱沙皇,俄語意為愷撒。俄國進(jìn)入沙皇時代。”

  “羅馬帝國不會亡!”幾個跪著的老者當(dāng)中有個大胡子之人突哼一聲,高聲說道,“千秋萬代,你們的子子孫孫都能看到雙頭鷹旗!”

  我小聲問道:“是這樣嗎?”小珠子在信雄耳畔細(xì)聲細(xì)語的回答:“是。有俄羅斯就有雙頭鷹,延續(xù)帝國不朽的精神長存。”

  隨著一道刀光揮閃而過,大胡子的腦袋離頸而落,滾過地面。有個沉臉的黑衣甲士回刀還鞘,立返長須瘦子身后。眾人頃為一驚之際,那個青盔將領(lǐng)在馬背上冷哼道:“人頭落地,死掉就什么也看不到了。”隨手出刀如電,唰一聲出鞘,看也不看,反手砍掉雙頭鷹旗,又迅即收回鞘中。

  大旗折墮,滿臉皺紋的光頭老叟耳垂微動,面不稍轉(zhuǎn),探臂出袍,接住墜落之旗,單手擎握,在旗影中凜凜而立,語聲蒼勁的說道:“我從來就看不見什么,這雙眼睛早已失明,不用看世間那些邋雜事物。在我心目中,鷹旗在,羅馬帝國就在。”

  “無目尊者,”青盔將領(lǐng)在馬鞍上轉(zhuǎn)覷道:“你要出頭嗎?別說雙頭鷹,羅馬帝國有多少個頭,我們就砍掉多少。你有幾顆腦袋經(jīng)得住砍?西方的年輕一代叫嚷著斬盡殺絕九頭蛇,那幫黨同伐異的家伙也容不下你的雙頭鷹,不論東正教還是我們的信仰,在那些心胸狹隘之人看來沒多少區(qū)別,咱們都是他們眼中揉不進(jìn)的沙子。”

  “那邊有些沙子,”有個腰背佝僂的麻布裹肩老叟光著一支臂膀走過來幫扶光頭老者,說道,“旗可以插在這里。”

  “再敢插旗,就不單砍旗,還砍人。”旁邊的黑衣甲士按刀說道,“砍掉你們的手,看你們用什么拿旗?”

  因見威嚇無用,有幾個老頭逕去插旗,長須瘦子使個眼色,那個黑衣甲士揮刀上前,腰背佝僂的老叟連忙阻攔,挨劈倒下,口中咯血道:“不好意思!老伙伴們,我先走一步……”

  我身后有個毛發(fā)雜亂的家伙捧著碗嘆息道:“元老院勢力在羅馬這個千年帝國早已式微,‘共和’之本意應(yīng)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然而羅馬早已是強(qiáng)者稱帝的帝國,許多年來元老院成為擺設(shè)。不料到了這個千秋帝國覆亡的日子,終究還是這些元老挺身而出,不惜舍命陪這面殘旗走完最后幾步,在圣宮陷落的殿前拋灑鮮血留下一絲尊嚴(yán)。”

  眼看黑衣甲士又要砍旗,有個匆匆忙忙趕來的老叟上氣不接下氣的迎上前說:“等等我!我家離這兒太遠(yuǎn)了些,路上又亂添堵,差點(diǎn)兒沒趕上……”有個老者在刀光下嘖然道:“你跑來干什么?你這老家伙好久沒到元老院上班了,到了這份兒上,你來干什么?”

  “沒辦法,我痛風(fēng)。出門一趟不容易!”匆匆忙忙趕來的老叟喘著氣搶到刀前站立,渾沒將臨頸一刀看在眼里,自顧苦笑道,“不過總算趕來了。”

  元老們并肩拉手,挽臂護(hù)旗,在刀光揮閃之下一個個倒在血泊里。

  高大老者探手出袖,抓住劈來的彎刀,看也不看,面朝光頭老叟,說道:“老哥們,恐怕我要比你先走一步。”

  他徒手抓刀,五指如箍,緊扳刀脊,任憑黑衣甲士怎般使勁也拔刃不脫。旁邊又有一名黑衣人掄刀砍來,高大老者掰折鋼刀,隨手揮灑之間,輕松撩翻兩人。長須瘦子看在眼里,又使個眼色,悄令其畔再出兩人,唰唰揮刀,夾攻上前。但聽有人吆喝:“護(hù)旗者殺!”光頭老叟耳垂微動,晃身避過一刀,順勢揮手撂翻欺近高大老者身后的一人,隨即擋在旗前,翻著白眼說道:“我們向來一起共進(jìn)退,今日同生死,不枉結(jié)識一場。”耳垂又動,聽聞數(shù)名欺近的甲士翻摜在地,高大老者隨手抓刀掰折,棄之于旁。光頭老叟微微點(diǎn)頭說道:“你還跟當(dāng)年一樣不好對付。為了通過全市推行新的公廁法案,我們翻臉爭斗了多年。有你這份頑抗到底的韌勁,斷帥和無心者要砍旗,看來他們還得親自來試試!”

  “何須親自出手,”青盔將領(lǐng)在馬鞍上沉哼道,“內(nèi)城也破了,大軍正如潮水一般涌進(jìn)整個君士坦丁堡。鷹目元老,你是識相之人,何必陪著無目尊者玩到盡?我們找到了你那位四處躲藏的朋友普世牧首,已經(jīng)談妥。只要你們放棄反抗,蘇丹便會頒令約束部屬,我們進(jìn)城秋毫無犯。只要你們乖乖交出皇帝的繼承人……”

  “皇帝不死,帝國還在。”高大老者信手抓刀折棄,在更多刀光環(huán)圍之間灑然無懼的說道,“你們找他的繼承人有何用處?別說我們不知小公主在哪里,就算知其下落,我不相信普世牧首會贊成讓她落到你們手里。”

  有樂悄問:“普世牧首是什么呀?”小珠子在信雄耳畔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普世牧首是正教的老大。東羅馬帝國崇尚希臘文化,與西羅馬帝國分裂后,更逐漸發(fā)展為以希臘文化、希臘語和東正教為立國基礎(chǔ),讓希臘語取代拉丁語,成為帝國的官方語言,使得東羅馬帝國成為不同于古羅馬和西羅馬帝國的國家。從此,希臘成為拜占庭帝國的核心,并將希臘傳統(tǒng)傳播至正教世界。奧斯曼帝國蘇丹打來后,穆罕默德二世有心恢復(fù)希臘正教總主教區(qū),從被俘的奴隸中找回主教,親自設(shè)宴予以款待,任命其為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穆罕默德對他說:‘在任何情況和條件下,你都可以指望我的友誼,并享有你前任的一切特權(quán)。’穆罕默德二世對不同宗教信仰較為寬容,希臘東正教會幾乎是受他的恩賜而存活下來;君士坦丁堡牧首的職位得以保留。這位年輕蘇丹的寬容緩解了被征服民族的敵對情感,也減輕了對外擴(kuò)張的阻力,與當(dāng)時歐洲教皇和基督教國家統(tǒng)治者的宗教歧視壓迫做法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懂?”那個青盔將領(lǐng)在馬鞍上冷笑道,“公主跟我們走,總比被人偷偷帶去羅馬好。倘若落到羅馬教皇手上,恐怕她連自己的信仰都堅(jiān)持不住,遲早要被迫將正教信仰改成天主教。這樣的前景果真是你們希望的嗎?”

  “不希望,”高大老者眉頭深鎖道,“誰不知羅馬天主教會一直想吞并我們的希臘正教?然而你們這幫家伙也糊弄不了我,奧斯曼帝國雖然信仰不同,你們那位年輕蘇丹卻對其它宗教和不同民族與文化皆寬容。然而他身邊那些頑固的守舊派對此心存不滿,尤其是你所率領(lǐng)的軍團(tuán),不甘遵從他的意志,遲早要生變,因?yàn)槟銈兛床粦T蘇丹兼容各教派、銳意改新,終有嘩變的一天。我料想你們這些近衛(wèi)首腦圖謀先下手為強(qiáng),以為捕殺公主,拆掉這座與西方溝通的橋梁,可望給蘇丹一個打擊。”

  有樂忍不住又小聲問:“后來真有兵變嗎?”小珠子在信雄耳畔細(xì)聲細(xì)氣的回答:“有。在三十年的統(tǒng)治期間,穆罕默德二世親率大軍遠(yuǎn)征十八次。其最大的成就是攻陷君士坦丁堡,終結(jié)了千余年之久的拜占庭帝國。穆罕默德二世依靠‘耶尼切里’禁衛(wèi)軍和蒂瑪兵團(tuán)成為擴(kuò)張奧斯曼帝國領(lǐng)土的主力。然而蘇丹改變風(fēng)俗、學(xué)習(xí)西方,推行各類新措施遭到維擭傳統(tǒng)者的強(qiáng)烈反對,禁衛(wèi)軍在試圖攻取熱那亞軍隊(duì)掌控的埃內(nèi)茲港時發(fā)生兵變,又在貝爾格萊德之圍失敗后,禁衛(wèi)軍中也出現(xiàn)了嘩變。消滅了反西化改革的近衛(wèi)兵團(tuán)和‘蒂瑪’騎兵后,穆罕默德二世在西方兵事顧問幫助下建立起新式軍隊(duì)。為了控制黑海和愛琴海,他大力發(fā)展海軍,在許多港口都建立了造船廠,從威尼斯和希臘聘請專家。很快他就建立了一支大小和裝備均能同西班牙、法國或威尼斯相匹敵的艦隊(duì),并在攻滅東羅馬帝國、征服克里米亞半島及對抗威尼斯人時發(fā)揮了威力。”

  我不禁納悶道:“你這小腦袋怎么知道這樣多啊?究竟是怎么裝下這些的……”小珠子在信雄耳畔細(xì)聲笑語的說道:“豈只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以后能幫助你男人開創(chuàng)統(tǒng)治你們那個地方大約二百六十年之長的家族霸業(yè)。”信雄一聽,忙問:“啊?二百多年呀,差不多跟室町幕府一樣或者比他們統(tǒng)治時代還長久……是不是我們家?”小珠子在他耳后笑道:“不告訴你太多。然而你也算得是她家的親戚,總之你們都差不多屬于一家人。”信雄聽了高興道:“一家就好!”

  “從此天下是一家,”青盔將領(lǐng)在馬鞍上循循善誘的說道,“大家不要再分彼此,我們有共同的命運(yùn)。只要你們肯相向而行……”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見我聽得發(fā)怔,就湊近耳邊說了一句:“通常很會說好聽話的,不一定就是好人。”我轉(zhuǎn)面愕覷,他又微笑說道:“別看這班家伙好似慈眉善目,手段狠著呢。我就常遭他們欺負(fù)和逼迫,當(dāng)初年小之時,耶尼切里軍團(tuán)曾發(fā)動兵變逼我退位,雖然后來又擁立我復(fù)位,卻又暗懷鬼胎。不另覓可靠之人拱衛(wèi)左右,位子遲早保不住。將來誰家天下很難說……”

  “我們不是一家,”高大老者迎視青盔將領(lǐng)從馬背上投來的居高臨下之目光,搖頭說道,“彼此的方向截然相反。你們不要以為攻占了拜占廷,就配自居為羅馬帝國。”

  我聽到一些托缽的家伙在身后竊竊私語:“公主不能被他們先找到。不然我們正教的命運(yùn)也跟這座城一樣,岌岌可危……”頭發(fā)耷拉之人托著缽,小心地護(hù)住身后一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低聲說道:“東正教前景確實(shí)堪虞。然而有我們大家在,不會讓他們得逞。”毛發(fā)卷曲之人在旁不無憂慮道:“不要小瞧了這班突厥禁衛(wèi),公主一日不離開,就片刻也不安全。我們須趕快找機(jī)會帶她遠(yuǎn)走高飛,去更廣袤的天地拓展我們的正教世界……”一個毛發(fā)蓬松的家伙惶惑道:“哪兒還有機(jī)會,四周都是他們的人,看樣子已然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這里。”頭發(fā)耷拉之人張望道:“沒有機(jī)會就創(chuàng)造機(jī)會。打出一片天……”

  “你們要打誰?”有個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不知何時悄然蹲在其畔,聞言挪身挨近,似感興趣的探問,“用什么打?”

  托缽家伙們愣望道:“你是誰呀,為什么偷聽我們說話?”

  “我叫易卜拉欣,”披布老者慈祥地微笑道,“人們叫我‘教師’,然而我無非一介熟頌經(jīng)文的教士。僅此而已!”

  “并非僅此而已,”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朝我耳邊低哼道,“我十九歲再次即位的當(dāng)天,他逼我立即下令處死我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說是為了清除內(nèi)亂的根源。我繼位后認(rèn)為需要改革,但幾位主張改革的大臣被殺,不得不把大權(quán)交給守舊派控制。除非能消滅反對西化改革的近衛(wèi)兵團(tuán)和‘蒂瑪’騎兵,否則無法開始大規(guī)模的改革。可是有他這樣的人在,我什么也干不成,只有任其擺布,形如傀儡。”

  我不安的問道:“為什么跟我說這些?這是我該知道的嗎?”

  “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模樣年輕的黑衣人在我耳畔悄言道,“我要多培植身邊與我同樣年輕的人作為新興勢力,而且我用人不拘一格。你和你的小伙伴們都可以留下來,里里外外為我效力。你們雖然是來自遠(yuǎn)方的異鄉(xiāng)人,其實(shí)比我身邊那些別人安插進(jìn)來的吃里扒外家伙或許更靠得住,況且我覺得你身邊不乏能人,尤其是那個看上去像高手的家伙……”

  “誰呀?”我聽了之后,難免好奇道,“誰像高手啊?”

  由于納悶,我不覺隨著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投眼望向宗麟他們,只聽一眾毛發(fā)雜亂的托缽家伙紛道:“我們也是教士,不過日常更多的是隱修……”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微笑道:“隱修?隱到拜占廷皇帝的圣宮里來了,這么墮落的地方也能清修嗎?”

  “是了,那個皇帝去哪里了?”我聞言不由疑惑的問道,“先前我好像看到……”

  “皇帝下令打開宮門,放避難的人們涌進(jìn)來,他親自率領(lǐng)衛(wèi)隊(duì)出宮,到城墻下御敵了。”旁邊有個毛發(fā)稀疏之人捧缽垂目,語氣沉重的嘆道,“就在你們先前忙著在那兒只顧說笑玩鬧之時,人群里早在議論紛紛,傳來噩耗稱,東羅馬帝國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城墻作戰(zhàn)時意識到他的末日已來臨,便沖入敵陣,戰(zhàn)死沙場。”

  這時我留意到周圍許多人悲慟落淚,有個形體臃腫的人更抑制不住發(fā)出抽泣聲音。我想不起頭發(fā)耷拉之人后邊那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何時混入托缽僧當(dāng)中,難免好奇的多投去一眼。信照在旁低聲說道:“你也留意到了?那人披裹的寬袍里似乎藏了什么東西……”

  “君士坦丁十一世登上帝位不久,奧斯曼帝國蘇丹穆罕默德二世進(jìn)攻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向西方國家請求援助,但西方的條件是要他把東正教會與羅馬天主教會合并。雖然君士坦丁皇帝同意了這條件,但他的人民反對合并。”我正要再瞧向那邊,卻見旁邊有個須發(fā)蓬密的人提指自抵其唇,朝我微微搖首,似是示意什么,見我愕望,那人捧著缽說,“在君士坦丁堡被圍城前,穆罕默德二世向君士坦丁十一世提議,如果他放棄君士坦丁堡,便可獲準(zhǔn)統(tǒng)治米斯特拉斯。君士坦丁拒絕了,寧可戰(zhàn)死也要堅(jiān)守城池。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城墻作戰(zhàn)時沖入敵陣,從此不知所蹤,有人相信他已英勇戰(zhàn)死,但土耳其人未能確認(rèn)他的尸體。”

  “是不是也跟那蚊樣家伙差不多?”有樂似想起什么好笑之事,轉(zhuǎn)面尋覷道,“莫非又一個在歷史上死不見人、活不見尸的‘走脫者’……”

  信孝在旁聞著茄子說道:“死不見尸、活不見人。”有樂瞥他一眼,突感不安道:“蚊子呢?似乎外邊到處都在巷戰(zhàn),他可別又玩失蹤,這節(jié)骨眼上下落不明,卻讓我們怎么回得去……”

  “雖說下落不明,”毛發(fā)稀拉的捧缽者說道,“不少東正教信徒把君士坦丁十一世尊為圣人,他的勇氣及堅(jiān)持至最后一刻的表現(xiàn)被許多人視為偉大的英雄行為。來自各地的人們目睹了這一天的戰(zhàn)斗,土軍發(fā)現(xiàn)貝拉克奈城墻的科克波塔門并沒有鎖上,由于守軍大意,尤其是炮轟落下的瓦礫把那城門一時閉塞了,土耳其人刨開口子,便從那兒沖入城內(nèi)。君士坦丁十一世帶領(lǐng)守軍進(jìn)行最后的保衛(wèi)戰(zhàn),脫下紫色皇袍,一馬當(dāng)先沖入土軍陣中,與部下在巷戰(zhàn)中戰(zhàn)死。”

  其畔有個毛發(fā)卷曲家伙說道:“穆罕默德二世即位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決定征服拜占庭帝國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其時拜占庭帝國的領(lǐng)土實(shí)際上僅限于君士坦丁堡城周圍的小塊地方及摩里亞的一部分,是奧斯曼人包圍中的一座孤島。它的君主早就被迫向奧斯曼蘇丹稱臣納貢。穆罕默德從外交、軍事等方面進(jìn)行圍攻君士坦丁堡的準(zhǔn)備。他分別與威尼斯、匈牙利訂約,答應(yīng)維擭威尼斯商人的權(quán)利,重新確認(rèn)‘塞格特和約’的主要條件等,力求使兩國保持中立。為了鼓舞士氣,穆罕默德二世向士兵作了戰(zhàn)前鼓動,宣布除了城市本身以外,他不尋求任何其他東西;破城之后,準(zhǔn)許士兵盡情搶劫燒殺三天,金銀財(cái)寶和俘虜、奴婢通通歸勝利者所有。連日以來,土軍發(fā)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水陸猛攻,君士坦丁十一世陣亡的消息傳出之后,其侄女索菲婭公主成為各方獵捕的最重要目標(biāo)……”

  須發(fā)蓬密的人見我忍不住又投眸往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身影瞧去,他忙挨近幾分,移軀試圖遮擋我視線,口中低言道:“不要往那邊看,那是御無敵!”

  “‘御無敵’是什么鬼?”有樂聞言轉(zhuǎn)頭亂覷道,“聽起來很霸氣的樣子……”

  我移眸不及,只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身后不遠(yuǎn)處悄立的那個頭披亞麻布之人轉(zhuǎn)面望來。須發(fā)蓬密的人伸手忙捂有樂兀自亂問之嘴,急促的低言道:“不要大聲提及他的名字!當(dāng)心給他聽到……”

  毛發(fā)卷曲家伙見我怔望不解,便壓著話聲說道:“那是東方來的食菜事魔者。這伙神秘的異教徒拜火,他們跟突厥禁衛(wèi)軍團(tuán)一起,你們快低頭別朝那邊多看!”

  宗麟低哼道:“聽說古代有一種被稱為神或妖的東西,它經(jīng)過之處,人們只能跪伏低頭,不可抬眼去看它的樣子。看一眼會怎么樣呢?凡人承受不住,立刻身心崩潰而死!你自稱縱橫古今,果真見過嗎?”蚊樣家伙從他背后遲疑地伸臉半露,似想微微點(diǎn)頭,卻又搖了搖。

  有樂看見他露了面,方感寬慰道:“你去哪里了?還以為趁我們沒留神,你溜去拉拜占廷皇帝一起玩失蹤了呢……”

  “玩失蹤?”頭披亞麻布之人在巨大的神像腦袋旁低低的咕噥了一聲,我留意到斜影悄伸而近,即將觸及手邊之際,我移開了手。那披罩亞麻布之人從袍內(nèi)拉出一柄長劍,投擲于地,看似隨手一拋,劍插石板半截,嗡震有聲。旁邊有人認(rèn)出那口血跡猶留之劍,紛聲驚呼道,“皇帝之劍!怎會落在他手中……”

  有樂拉著蚊樣家伙悄問:“剛才溜去哪兒了,你又跟誰玩穿越了嗎?”蚊樣家伙望著那柄森寒之劍在眼前嗡震未息的影廓,瑟縮道:“穿越算什么?拜占廷這般千年古國自有更可怕的玩法……”

  “千年之蟲,死而不僵。”那個模樣年輕的黑衣人從巨像后邊轉(zhuǎn)悠而出,佇立在披罩亞麻布之人旁邊,若有所思的說道,“自從西羅馬帝國因?yàn)楹谒啦『捅狈叫U族的侵略崩潰后,黑暗降臨多少個世紀(jì)以來,拜占廷這個千余年的古老帝國有些黑暗手段是外人不知道的。斷帥他們找不到皇帝的尸體,聽說地宮下面有個很深的議事大殿,那里的成千上萬席位曾經(jīng)存放許多朽尸。令人費(fèi)解的是,朽尸們聚在底下議什么事?然而這些千年朽尸似乎又在城陷的一夜之間完全失去蹤影。御無敵,你看出什么來了?”

  “皇帝不會死,”伏地哀慟的那堆光頭胖子當(dāng)中,有個圓頭圓腦的紅袍者抬起淚眼,滿含怨毒的掃視,尖聲說道,“你們這些沒有靈魂之人,膽敢踐踏圣宮,我看你們才要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死得無比凄慘,因?yàn)槟銈儗谝庀氩坏降臅r候,看到最可怕的事情,使你們臨死都不得安寧!”

  “惡毒詛咒?”那青盔將領(lǐng)在馬鞍上皺了皺眉,冷哼道,“干掉他!”

  有個黑衣甲士上前揮刀,砍在圓頭圓腦的紅袍胖子頸旁,刀嵌肩骨,急拔不動。紅袍胖子抬手指猛叉其眼,黑衣甲士猝痛之下,拿刀不住。紅袍胖子拔出鋼刀,反斫其脖,頃使血濺當(dāng)場。隨即更多黑衣甲士圍上來,紅袍胖子拗折鋼刀,雙手各拿半截?cái)嗳校暹M(jìn)自己眼窩,流血滿面,嘶聲說道:“我何須眼睛便能看見你們下場。將要發(fā)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情,我不想再看……”

  眾甲士挺刀紛搠,紅袍胖子挨了很多刀仍在嘶聲自笑。那個青盔將領(lǐng)皺著眉頭,見模樣年輕的黑衣人以眼色悄示,忍不住下馬阻住一干手下再戳,擠過來問道:“你說,將要發(fā)生什么?”

  紅袍胖子咯著血,咕噥了什么,難以聽清。那個青盔將領(lǐng)便又湊近些,不意紅袍胖子拔出嵌在眼窩的半截?cái)嗳校吝M(jìn)青盔將領(lǐng)耳朵,隨著口中咕噥,又拔出另一邊眼窩里嵌著的半截?cái)嗳校活欆|背再遭亂刀戳砍,撲身抱纏,插進(jìn)青盔將領(lǐng)耳后,然后歪軀倒地。

  青盔將領(lǐng)搖晃而起,踉蹌后退,拔刃自捂?zhèn)帲粫r血流如注。

  “斷帥!”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見他瞪眼望來,目光似有些怪異,便問一聲,“你有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他說,”青盔將領(lǐng)見那紅袍胖子在血泊中笑容古怪,轉(zhuǎn)身上前猛踩幾腳,跺爛那張向他詭笑猶留的圓臉,隨即跌撞過來,朝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耳邊說道,“邪惡的年代,不承認(rèn)真神。”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皺著眉頭,似感不解。青盔將領(lǐng)捂著受傷的耳朵,搖搖欲倒的喃言道:“我似乎聽到他還說,‘死圣’要來了!”

  “所謂‘死圣’又是什么鬼?”聞聽有樂他們又在旁嘀咕,托缽僧們皆不安,毛發(fā)卷曲的家伙忙提指貼近唇前,急道,“不可提及此名!即使在黑暗的深淵,也能聽到你在叫他名字……”

  “跟我聽聞的怎么不一樣?”蚊樣家伙納悶道,“我聽說,誰拿到‘死海古卷’第十三卷,死圣就出現(xiàn)了。”

  有樂見那群黑衣人也均面色有異,顯似驚疑不定,他又忍不住悄問:“最可怕的是不是死圣?”

  “不,”小珠子咕噥道,“我想應(yīng)該是‘仙班’。”

  “死圣還不是最可怕的?”有樂訝問,“所謂‘仙班’又是什么鬼?”

  “這是我們那個時候最厲害的宿敵,”小珠子不安的轉(zhuǎn)動著說,“還殺死了我們一個哥哥‘保守主’……”

  信孝聞著茄問:“為什么你們的名字這樣怪呀?”

  小珠子在信雄耳畔轉(zhuǎn)悠道:“都說我們會給自己取很酷的名字了。”

  “酷嗎?”有樂搖頭笑道,“我不覺得。說來聽聽,你們所處年代那個‘宿敵’到底有多可怕?”

  小珠子怯聲怯氣的說道:“我們曾經(jīng)以為‘仙班’是造物主,后來發(fā)現(xiàn)‘仙班’的可怕超乎想象。”

  信孝聞著茄問道:“我們會見到你說的‘仙班’嗎?”

  “它們一直都存在,然而就算見到,你也不知道。”小珠子不安道,“等你覺得真的確定無疑地聽見腦袋里似有仙樂飄飄時,就是它們了……還是不要再說這些啦,我好害怕!”

  “你也有害怕的東西?”有樂不禁失笑,“這些小東西看不起人,不把人當(dāng)一回事兒。卻似能穿越古今、虛實(shí)莫測,我還以為就你們最神通廣大呢。沒想到也有東西能令你們此般神神叨叨的家伙怕成這樣……”

  信雄在旁小聲說道:“不如我們還是回家罷?”有樂摸摸他肩膀,眼睛向我轉(zhuǎn)覷,若有所思的說道:“我也擔(dān)心咱們到處穿越太多,一路縱橫無羈,以為了不起,搞不好會遇上真正的兇險(xiǎn),或者意想不到的克星在冥冥之中的下一關(guān)等待著我們……”隨即伸手揪那蚊樣家伙,問道:“我們這幫玩穿越的小能手,將來會不會真的撞上危險(xiǎn)呀?”

  “危險(xiǎn)隨時都有哇,”蚊樣家伙瑟縮道,“這一關(guān)就很難過……”

  “我知道你們想混過去,然而難過我這一關(guān)。”那個自稱教師的披布老者凜凜精閃的眼光從托缽僧們臉上掃視而過,望向一眾黑衣人,慈祥地微笑道,“死太監(jiān)至死也只會胡言亂語,大家不要被他的鬼話嚇倒。有的人害怕、有的人肆無忌憚,這樣都不好。尤其是勝利在即,更不可亂了方寸。別自滿,別作,我們有力量,并且謙遜,就能游刃有余,不怒自威。”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伸嘴到我耳邊,悄言道:“善于說好聽話、樣子裝得像好人,未必真的是好人。”

  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皺眉而覷,語氣加重的說道:“陛下不要忘記從前的教訓(xùn)。再漂亮的姑娘也是美女蛇,她們都屬于暗懷各種企圖想游近你身邊的蛇蝎。一直以來,我苦心孤詣,所作所想皆是為了保擭好苗子,幫你茁壯成長。你要證明自己能堪當(dāng)大任,須得除掉這些美麗毒物,心狠才能夠強(qiáng)!”

  我見這位面慈老者說話間隨手從一名黑衣漢子腰間抽出短斧,轉(zhuǎn)身呈遞,看著這般舉動,我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但見模樣年輕的黑衣人面色微變,卻并不接。面慈老者伸斧遞到他跟前,溫言道:“斧子很鋒利,適合快刃斬亂麻。”

  看著锃亮的斧頭,信雄不禁擔(dān)憂道:“怎么說話間竟然圖窮匕現(xiàn)?難道項(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有樂在旁笑道:“你也懂呵?可見我這個侄兒有時候也不傻,有道是:呂端大事不糊涂……不過放心,我覺得他應(yīng)該不會拿這么大一把斧頭來閹割你這種小孩子。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何況這種砍樹都行的大家伙?”

  “家伙我有,”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手按腰間佩刀,皺眉說道,“你譏嘲為中看不中用的碧玉刀,也曾經(jīng)痛飲美人血,早就為你們的質(zhì)疑斷過美人頭。”

  面慈老者伸手碰了碰刀環(huán),指頭輕磕,叮嗡微響,他搖頭而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我誚嘲的并非碧玉刀,而是嵌佩其鍔的這串多情環(huán)。治大國者應(yīng)知世局歷來仿佛叢林漠野,善戰(zhàn)如群狼,豪強(qiáng)殺伐果斷,多情無謂使你顯得軟弱!”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拔刀半截,問道:“易卜拉欣,究竟要怎樣才能使你們相信我不軟弱?”面慈老者目露激勵之意,說道:“用它。‘一刀切’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不要閹我!”信雄見刀鋒利,不禁變色道,“我和它朝夕相處,離不開彼此。怎能被你‘一刀切’?”

  “不,”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說道,“該切的一定要切!”

  蚊樣家伙瑟縮道:“我早說過,這一關(guān)很難過……”有樂悄問:“你怎么知道?先前玩過啦?”蚊樣家伙搖頭說道:“經(jīng)歷了這么多,磨煉出來的感覺最敏銳。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人生不是游戲,沒有多次機(jī)會,死掉就無法重新來過。幸好我已有準(zhǔn)備……”說著,向有樂他們掀了掀衣衫,并以眼色暗示瞧他腰后所別之物。有樂探眼去瞧,訝問:“咦,這么多好家伙……你啥時候拿來藏在后面的?”

  其畔有個毛發(fā)蓬松的家伙小心翼翼地瞥投一眼,低頭捧著碗缽,移身將毛發(fā)耷拉之人和那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遮擋在背后。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皺眉而覷,向毛發(fā)蓬松之人微笑說道:“好家伙!扮成這樣落魄,我也早就認(rèn)出你。莫斯科大公的使者什么時候也淪落到托著個缽出來討食啦?扮鬼扮馬沒用,克里姆林宮的跑馬場再大也經(jīng)受不住我們突厥軍團(tuán)的金戈鐵馬。你最好識趣點(diǎn)兒,若想為拜占庭這個沒落帝國強(qiáng)出頭,當(dāng)心連頭都沒了!”隨手指了指那幾個捧碗低頭的家伙,冷哼道:“別以為我不識得你們,扮成這樣就認(rèn)不出來啦?尤其是你這個來自基輔羅斯的修士,耷拉毛發(fā)也遮不住頭額上那道印記,聽說你叫福永。你后邊那頭發(fā)稀少的黑大個,他叫福奎阿,你們是一路的。還有另一伙,毛發(fā)松散這個家伙似是羅馬隱修院派遣來的福山,他旁邊那個毛發(fā)稀拉者是杜哈明。至于你……”

  說到這里,稍為停頓,轉(zhuǎn)覷道:“出使之前,你在莫斯科郊外那間隱修院的名字叫福明。是不是?我已摸透了你們的底細(xì)。敢來礙事,當(dāng)心就連你家老巢都讓我們兵臨城下!”毛發(fā)蓬松之人見行藏識破,便不再躲躲閃閃,皺眉說道:“來自不同層次的不同代表,就俄羅斯和突厥帝國之間可能發(fā)生爭執(zhí),甚至是沖突一事發(fā)表了相應(yīng)言論。我們無法接受這樣的言論。雖然我不想說出發(fā)表上述言論者的名字,但此人就是奧斯曼帝國內(nèi)廷大臣。”

  “不好意思,”面色和藹的披布老者伸手遞刀,交給旁邊的黑須近衛(wèi),微笑道,“我就這么直來直去。”

  我瞅著面慈老者的舉動,兀自不解其意,但聽長利在后邊小聲問道:“不知你們有誰留意到好多人的站位悄然有變化……”宗麟冷哼道:“看來你這小子也是實(shí)打?qū)嵔?jīng)歷過殺陣的,這就能立馬看出站位不同了。”

  “他去過長島戰(zhàn)場,經(jīng)歷過最混亂的陣仗。”有樂轉(zhuǎn)顧道,“什么變化?你是指那些黑衣人與其他人之間不知不覺形成了犬牙交錯的站位嗎?”

  信照撫著那只受傷的手,低喟道:“險(xiǎn)相環(huán)生,殺機(jī)四伏的氛圍越來越濃,你還看不出呀?可惜我忘拿兵刃傍身,而且這只手也還痛……”信孝聞著茄子環(huán)顧道:“果然,周邊要有事的樣子!你看隨著那位老教師露面之后的舉動,咱們周圍突然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雜交錯場面。有些托缽僧已被參差錯落的黑衣人身影不動聲色地分隔開,并且還有越來越多黑衣人有意無意地圍涌上前,掩不住的刀光劍影從四下里聚攏而近,就連我們似乎處境也微妙。”

  “實(shí)在不好意思得很!”模樣年輕的黑衣人在慈眉善目老者連使眼色敦促之下,似不得已,遲疑地轉(zhuǎn)面,向我歉然道,“看來往事又要重演……”

  “什么事情又要重演?”見我含惑而問,有樂飛快伸嘴到我耳后說道,“先前你沒聽到他在街上說過的事情嗎?為了向土耳其近衛(wèi)軍證明他并非好色之徒,這家伙曾當(dāng)眾砍下一個美麗女子的頭。”

  我聞言不安道:“為什么要這樣子證明自己呀?”有樂搖頭說道:“需要?dú)⑵拮C道嗎?世上偏有這種人,我哥總是不幸而言中。”

  “我感到了威脅,”信雄不知從哪兒撿了些碗,抱過來說,“不如我們也扮成托缽僧,伺機(jī)溜掉。”

  面慈老者微笑道:“一個也跑不了。”見其以眼色悄示,旁邊的黑須近衛(wèi)會意,轉(zhuǎn)朝信雄,晃動手中刀,說道:“看來你這小娃兒像是個好苗子,留在內(nèi)廷必有用處,且讓我來保擭你如何?”

  信雄驚得碗落,顫舌兒道:“怎樣保擭啊,還不就是總想著閹割人家東西?”黑須近衛(wèi)伸刀去他臍下,指了指,說道:“閹割才是最好的保擭。”信雄慌忙退避不迭,我移身護(hù)著他,瞅著眼前明晃晃的刀子,蹙眉說道:“你別拿刀亂指。”

  “假如幸侃在這里就好了,”長利說道,“他一定能掃光他們。”

  “不行,”有樂搖頭說道,“幸侃巨大,非但體軀肥胖而且移動緩慢,不適合玩‘穿越’這種節(jié)奏快的事情。”

  “別想了,”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你們忘了‘耳川之戰(zhàn)’啦?如果幸侃在這里,宗麟非跟他拼老命不可。”

  “那也不一定,”宗麟面色沉凝的說道,“戰(zhàn)場上只有贏家和輸家,成王敗寇。贏了未必什么都對,輸了一定什么都錯。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打贏。戰(zhàn)場打不贏,一切等于零。你看形勢又有變化,有些托缽僧似乎沒跟先前的那伙同伴站在一起了,敵友也跟時勢一樣會變。”

  隨即四周站位又悄然變化,更多黑衣人身影錯落的穿插其間。信照抬手看臂,眉頭漸緊的說道:“形格勢禁,一觸即發(fā)。你們看我手臂上的汗毛都齊刷刷地豎聳而起了。”宗麟在旁搖頭自嘆,不無苦澀的說道:“剛才發(fā)現(xiàn)此間竟然是拜占庭陷落之城,我身上的皮疙瘩就一刻也沒有消停過。”長利問道:“你不是先來了些時候嗎,怎么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呀?”宗麟低哼道:“虎頭小子拉著那只蚊子丟下我跑開了,說是去看人守城,剩我一個兒在巷里,跟街坊大媽除了雞同鴨講,還能干什么?”

  “你與信虎一起穿越這么多次了,居然兩人死活不肯同一派。他跟成吉思汗在一起為救妻而奮斗,你卻跑去跟成吉思汗的仇家脫黑脫阿稱兄道弟。”有樂搖頭笑道,“身為大佬,如此不識大體。你每次都站到他對立面,而且總在歷史上錯誤的一邊。難怪被信虎他們把你孤零零地拋棄在這里,淪落街頭,變成唏噓的‘要飯佬’。”

  “誰說我總處于錯誤一邊?”宗麟嘖然道,“諸王圍攻特洛伊那一次,我在城外幫助被拐跑妻子的丈夫?yàn)榫瘸龊惗M(jìn)攻,那虎頭小子在城里,不肯交出被他們誘拐的絕世美女海倫。直到后來,我們屠戮了整個城,搶回海倫,成就了一段佳話。”

  “傳說都不靠譜,”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望著我,面色漸寒的說道,“我把親生弟弟溺死在浴盆里,和成吉思汗小時候射殺他兄弟有何分別?憑什么你們就一個勁地鼓吹他的偉大事業(yè),我有哪處比不上他?我還沒有當(dāng)真頒令弒親為合法,名聲就被那些愛嚼舌之徒先搞臭了。既然這樣,將來我還真要頒布法令,允許子孫可以合法地殺死所有的兄弟們。”

  他的眼神使我心頭一凜,移開目光,瞥覷黑須近衛(wèi)手上明晃晃的鋼刀。信照伸嘴趨近信雄耳畔,悄言道:“我想拿他的刀。”信雄小聲詢問:“怎么拿?他不給怎么辦……”有樂豎耳聽到,嘖一聲說:“他肯定不給呀,干嘛要把兵刃給你?”信照低聲說道:“等一下倘若動武,就由信雄撲去咬他拿刀那只手,使其猝然吃痛之下,握不住兵刃,我好奪過來。”信雄聽著,驚得手中的碗又掉了一個,連忙搖頭說道:“不行!萬一被他打掉牙齒,我用什么吃東西?要知道,沒有牙齒,吃東西很難的。尤其是啃不動雞腿……”

  “你的碗掉了,”長利接住信雄慌亂失落的碗遞給旁邊一個卷發(fā)稀松的空手家伙,那人卻沉臉不接。其畔有個毛發(fā)蓬松的家伙瞥一眼,說道,“那些深褐色衣袍的家伙顯然不是真的托缽僧,趁亂混進(jìn)來的。”

  “你這個俄國使者不也混進(jìn)來?”聞聽毛發(fā)耷拉的家伙沒好氣的哼了一句,毛發(fā)蓬松之人搖頭說道,“我本來就是修道之士,就算有時幫幫老友當(dāng)使者,這兩種身份有沖突嗎?”

  “沒沖突,”有樂笑道,“我們那里也有不少和尚給人當(dāng)使者,甚至給王侯將相們當(dāng)幕賓。丹羽長秀家中甚至有一個名叫提教利的托缽僧,很是神秘厲害……”

  聞聽又炮聲隆隆,模樣年輕的黑衣人不禁皺眉說道:“皇帝已死,宮外怎么還炮火不息?這座城我要留著,今后我就是‘羅馬的凱撒’,在此君臨天下。這便傳令下去,別亂轟一氣,毀了太多東西……”

  “憑你也配自稱‘羅馬的凱撒’?”一個昂首挺胸的光頭家伙從跪伏之列站起身來,冷笑道,“鳩占鵲巢而已!”

  因見模樣年輕的黑衣人面色微變,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搖頭說道:“宮廷大總管已經(jīng)被我們殺了,他手下這幫東西還不識趣!”

  不遠(yuǎn)處那個黑著臉一聲不發(fā)的長須瘦子逕直走到昂首挺胸的光頭之人跟前,側(cè)臉而覷,默立無語。有識得的不安道:“那長須之人似是鐵衛(wèi)首領(lǐng)‘無心者’,人狠話不多。”話聲未落,只見長須瘦子抬手間晃出一管袖炮,伸抵光頭之人的胸口,砰的一聲轟擊即收。

  光頭之人血濺而倒,眾皆紛驚之際,有樂慌道:“靠!他們也有厲害家伙。這里不好久留,君子不立于危垣之下,何況殺機(jī)四伏之地?不如咱們趕快撞墻先閃為妙……”拉著信雄剛要轉(zhuǎn)身開溜,卻被黑須近衛(wèi)伸刀攔住。

  “宋朝早就有這般東西,”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瞥看長須瘦子收回袖底烏管,淡然道,“當(dāng)時稱為‘手炮’。但他們即使有厲害家伙,也阻止不了自己滅亡。比擁有任何厲害東西都更難以抵抗的是什么?這就是氣數(shù)。宋亡之后,此類物事隨蒙古鐵騎的滾涌之勢四處流傳開來,過了三四百年,如今威力更大。”

  隨即伸手按到信雄肩頭,以蒼勁的指頭輕緩地揉按幾下,慈祥的說道:“不過你勿要驚慌。我看你這小孩子長相可愛,資質(zhì)不錯。除了打理內(nèi)廷要務(wù),我在經(jīng)院授課,并不拘泥于經(jīng)典。跟著我治學(xué)的小孩兒,幾乎個個也跟我一樣熟讀各類史書,懂得很多東西。你要不要學(xué)?要就跟我去……”

  “他資質(zhì)哪里好?”有樂忙拉信雄過來,搖著頭說道,“我這侄兒笨死了。連他爸爸也說,除了聲音甜嫩、長相可愛、看上去厚道老實(shí)之外,簡直一無是處。你想忽悠他跟你去干啥?他能有什么作用?”

  “當(dāng)然有作用,”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手按信雄肩頭不放,朝他拋眼說道,“就連一卷手紙也都有它的用處,何況一個這么可愛的小孩?好苗子須由我來善加保擭,免得跟你們?nèi)ニ奶帉W(xué)壞……”

  “易卜拉欣!”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見我向他投來不知所措的目光,似是看出我眸中含有求助之意,便皺了皺眉,低哼道,“你身為內(nèi)廷首席教師,還望自重。不要看見一個如此可愛的甜美小孩就自亂方寸,況且我先已說過,有意留下他在我身邊。這便請你放手!”

  他既發(fā)話,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不得已收回了手。信雄匆避不迭,一時慌不擇路,跑去模樣年輕的黑衣人身邊,做小鳥依人狀。有樂忙招呼道:“茶筅兒,那些家伙都不懷好意,快跑到叔叔們這邊來!”信雄抬臉問道:“是不是這樣呀?”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撫慰之,溫言道:“別聽信他們胡說。你凈身之后,留在我身邊大有前途。既是好苗子,閹割之后加以培養(yǎng),將來可能跟那個被斷帥他們干掉的光頭胖子差不多,成為整個帝國的宮廷大總管……”信雄沒等聽完就跑開了。

  他溜得匆忙,一頭撞過來,我眼冒金星道:“哎呀,干嘛跑過來這樣急?你額頭撞到我鼻子了……”長利笑著拉信雄到他旁邊,問道:“有宮廷大總管怎么不干吶,卻急著逃回來?”

  “想不到信雄也有這么搶手,比美女不遑多讓。”有樂正自好笑,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瞥覷那年輕的黑衣人一眼,見他聞聽有樂之言又忍不住朝我看,披布老者臉色忽沉,冷哼道,“美女無非蛇蝎!如果陛下又要忘記我從前的教誨,耶尼切里禁衛(wèi)軍便須為你清君側(cè),以正風(fēng)氣!”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靴聲忽響,不遠(yuǎn)處那個黑著臉一聲不發(fā)的長須瘦子逕直走近跟前,側(cè)臉而覷,默無言語,抬手間突然晃出烏管袖炮,伸抵我的胸口。

  模樣年輕的黑衣人頃即變色道:“住手!”那長須瘦子側(cè)轉(zhuǎn)了臉,袖炮未收,仍抵近我的心口。披布老者沉下臉道:“為陛下清宮禁,不須遲疑!”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拔刀半出鞘外,蹙眉說道:“退下!要?dú)⒁苍撚晌矣H自動手。”

  “好,”披布老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覷長須瘦子,以眼色示意且退,沉吟道,“既然是你看上的女人,就由你自己送她走。大家都看著你。有擔(dān)當(dāng),才是好陛下。”

  我捂著被信雄撞疼的鼻子,兀自愣眼不解:“怎么矛頭又紛紛轉(zhuǎn)移到我身上了?”有樂大著膽子伸手拉我后退,搖頭說道:“這事情沒辦法了!先前你也聽到,大概每次為了向近衛(wèi)軍證明自己是個靠譜的陛下,他都需要砍殺些美女,走上我哥鄙視的‘殺妻證道’這條歪路,看來他回不了頭。”

  “‘殺妻證道’是什么啊?”聞聽信雄惑問于旁,信孝嗅著茄子說道,“你講的這個事情我沒怎么聽說過。不過我曾聽聞孟子為了表示‘君子不近女色’,就把自己妻子趕走了。后來他發(fā)現(xiàn)沒了妻子很麻煩,家務(wù)一團(tuán)糟。缺乏妻子照顧之后,他越來越感到日子難過,并且也需要妻子施展好手藝做飯給他吃,實(shí)在迫不得已,只好又把妻子接了回來。然后給她改個稱呼,不稱她為妻子……”

  “雖然我也不喜歡老婆,”有樂搖頭說道,“然而像他們這樣越來越把事情做到極致,也是一絕!”

  “就是要這么絕!”模樣年輕的黑衣人似又回想起了什么往事,面容變得扭曲,情不自禁的做著按住小孩兒溺死的舉動,虬結(jié)暴張的手筋畢顯,眼光漸轉(zhuǎn)狠厲,咬牙道,“老師說的對,若要君臨天下,做事就應(yīng)該決絕!”

  慈眉善目的披布老者頷首勉勵道:“老師何時不對過?你內(nèi)心深處其實(shí)明白,我一直都是對的。所謂快刀斬亂麻,女人就是你應(yīng)該斬掉的亂麻。若要征服自己的心魔,你須斬除她,做命運(yùn)的征服者,成為真正的法提赫。”

  “那就沒什么好說了,”模樣年輕的黑衣人拔刀之際,信照嘆了口氣,轉(zhuǎn)覷旁邊的黑須近衛(wèi),嘆道,“看來這一仗不得不打!”

  眼見那模樣年輕的黑衣人咬牙舉刀,我縮脖忙避,一個跪伏在巨像前的光頭胖子突然抬首罵道:“殺嬰者,不配成為圣宮的主人!”

  面慈目善的披布老者皺眉道:“又一個不識趣的東西!”沒等黑著臉一聲不發(fā)的長須瘦子走近跟前,光頭胖子先撲身撞向巨像,嘶笑道:“我自己死,沒人可以殺我!”隨著嘭一聲悶響,只撞得滿頭血,卻沒死去。光頭胖子倒地掙扎欲起,似想再撞一次,但見長須瘦子站在面前,側(cè)著臉瞧他。

  隨即晃出袖炮,轟擊光頭胖子驚怒交加之臉。

  “自殺沒死掉,然后被殺,真是太不幸了!”有樂不禁失聲而呼,那黑須近衛(wèi)瞥了瞥他,忽哼一聲,揮刀從我肩畔擦掠而過,卻斫向那個形體臃腫的垂首遮面者,口中說道,“更不幸的是你們想保護(hù)的公主沒走成!”

  毛發(fā)蓬松之人見那垂首遮面者的行藏終遭識破,急探雙臂,從蚊樣家伙腰后拔出兩支手弩,隨著咔嚓聲響,牽機(jī)扳動,齊伸往前,飛快指住黑須近衛(wèi)的腦袋,沉哼道:“莫斯科大公向你們問好!”

  有樂連忙伸手來遮掩我眼睛,皺著眉說道:“頭上中連環(huán)弩連眼珠都瞬間凸出的場景須不好看……”

  被他遮眼之際,我堪堪瞅見毛發(fā)蓬松之人連中數(shù)矢,倒在腳邊。除了身上頃間嵌插了好幾支箭,腦后也有一矢從耳根斜射而過,穿出鼻旁。還有兩支弩箭橫著穿透他面頰,張開嘴可以看得到貫腮之矢在里面。

  我推開有樂之手,只見黑須近衛(wèi)揮刀虛劈,迫垂首遮面者退避,卻陷入許多黑衣人包圍中間。先前沒拿碗的那個卷發(fā)稀松的家伙不再空手,綽握袍下抽出的刀戳了戳還未咽氣的毛發(fā)蓬松之人,笑覷道:“我混在你們當(dāng)中,早就發(fā)現(xiàn)那人披裹的臃腫寬袍里暗藏著小公主和她年幼的弟弟。不論諸位此行是想護(hù)送她姐弟們?nèi)ツ箍疲€是去羅馬,都去不成了!這個結(jié)局令你很沮喪吧?”

  說著突然臉上變了色,低眼瞧見毛發(fā)蓬松之人抬起手上之弩,悄已頂在他胯下。

  有樂連忙伸手來遮掩我眼睛,從他未及合攏的指縫間,只見卷發(fā)稀松的家伙中矢而跌,叫聲慘厲。黑須近衛(wèi)欺向毛發(fā)蓬松之人,揮刀斬落,旁邊那頭發(fā)稀少的黑大個從袍內(nèi)抽刀,搶先撩來,叮一聲擋開。毛發(fā)耷拉之人托著缽,叫喚道:“福奎阿,先別管其他人了,掩護(hù)公主要緊!”

  我推開有樂之手,看見那頭發(fā)稀少的黑大個突然被許多綽刃之人圍住亂捅。那些人瞬間逼近,將他擠在中間,前后紛戳的動作又快又狠,黑大個似是措手不及,粗厚的身軀給扎得遍布窟窿。他踣倒之時,仍然揮著刀,直至黑須近衛(wèi)躍身劈斬,人頭落地。

  有樂又要伸手來遮眼,忽有所見:“咦,你怎么沒死呀?”

  毛發(fā)蓬松之人在旁剪箭拔矢,口中咯血道:“嘴腮中箭怎么會死?”

  有樂指著說道:“耳后不是也有一根?”

  毛發(fā)蓬松之人熟練地給自己敷傷,口齒含糊道:“耳朵中箭怎么會死?”

  有樂又移手另指,說道:“可它又穿破鼻子了。”

  毛發(fā)蓬松之人手腳麻利地包扎傷處,咕噥道:“鼻子破了而已,怎么會死?”

  有樂不甘心的問道:“眼珠凸出呢?”那家伙對他眨眼道:“我這只眼睛本來就鼓突,先前頭發(fā)遮住了。”

  “身上那些呢?”有樂納悶道,“哇,你中了這么多箭怎會死不掉呀?太離奇了吧……”

  “不離奇。”那家伙點(diǎn)了支煙叼在嘴上,流著血說,“因?yàn)槲矣行叛觯髟诒Wo(hù)我。我還未完成使命,老天不會讓我輕易死去。況且我們這些戰(zhàn)斗族群的硬漢有那么好死嗎?哎呀,你踩到我腳上這個腫瘡了,好疼!看在主的面上,請挪開些……”

  “哇啊,你這個瘡看上去很漂亮噢!”有樂俯身觀賞道,“會不會因?yàn)檫@個腫瘡的緣故,你才死不掉呢?”

  毛發(fā)蓬松家伙郁悶道:“也許是它在起作用,但又可能是主的意思。或許這個瘡有一天爆裂,我就突然死掉,這也說不定。總之,你別踩到它。真的很疼!稍微碰一下都受不了……”

  “要是你這個瘡上挨了一箭,”信孝擠過來看,若有所思的說道,“可能立刻就死掉。”

  信雄蹲近欣賞道:“大概這就是他的‘死穴’了。”

  “你看就看,干嘛伸手指來戳?”毛發(fā)蓬松家伙叫苦之余,懊惱道,“哎呀,那只腳是誰的?你非要踩一下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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