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
急促的鈴聲標志著下課的時間已經到了,老師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依然在一絲不茍的給同學們講解復雜的數學題型。
陸遠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外邊,在得到老師的點頭示意以后一溜煙兒的跑下了樓。
拖堂是不對的。可是時值高三,高考的壓力讓菁菁學子們雖不愿卻不得不接受這一現實。老師拖堂也沒有加班費,是雙輸還是雙贏就看個人態(tài)度了。
陸遠的數學常年滿分,滿分和99的差距不用我說了吧,所以他在數學老師這里有這個特權。
提前溜走的陸遠當然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特權,確切的說這是因為這節(jié)課上午的第四堂課,放學了。陸遠趕著回家做飯。
陸遠跑到教學樓后邊的自行車棚,放眼望去,攢動的人頭都是屬于高一和高二的學弟學妹,可見高三拖堂的不止數學老師一家。沒有跟誰打招呼,徑直走向自己的坐騎——一輛銀白色飛速自行車。
這輛自行車是去年生日的時候他爸爸給他的生日禮物,價值兩千多是他求了好幾次才得到的,想到這里陸遠皺了皺眉頭,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隨后無奈的搖了搖頭,騎著車風馳電掣的奔向家里。
陸遠本有機會去縣城的第一高中,是鎮(zhèn)里的高中答應費用全免強行留下了他。他也沒有拒絕初中母校的好意,畢竟高中階段師資力量雖然有差距,更重要的還是個人的努力。
鎮(zhèn)上的高中是縣三中,離他家不到三公里,中午回家吃飯非常方便,更方便他照顧家里。大約六七分鐘的時間,陸遠已經到家了。
陸遠的家是標準的農村布局,坐北朝南,這可是古代王侯的布局。一進門就是一張由瓷磚拼成的迎客松,門筒長七八米米,看來還有車庫的功效。
西邊是鄰居家的墻,東邊一大一小兩間屋子,大的有二十多平是儲藏室,用來儲存糧食。小的只有個八平米,房頂上擺著一個太陽能熱水器,明顯是個洗浴室。南邊三間特別窄的屋子劃分為一大兩小三間,大的用來放些農具和雜物,小的兩間則是廁所。中間是一百多平的院子,地磚并沒有鋪滿,而是在西邊靠墻的地方留出倆長方形的花圃,只不過里面種的不是鮮花而是蔬菜罷了。
北房則是住人的地方。先是一米多寬二十米長的,由三米高玻璃窗封死的陽臺,陽臺上大大小小有十幾個花盆,可惜除了一盆仙人掌其他的都已經枯死了。里邊二十米的寬度分成三間大小,前后雙層中間用一米多寬的過道隔開。前邊中間是大廳,左右分別是他的臥室和爸媽的主臥。后邊分成了一大三小四間房子,東邊的大間曾經是陸遠已過世的奶奶的屋子,現在由他爸爸居住。往西依次是廚房,小儲藏室,陸遠的書房。
陸遠家連院子帶屋子絕對有四百平,總造價不到二十萬。他一直想不明白香港人為何要用一生積蓄追求不到15平的水泥棺材。
“爸。我回來了!要方便方便嗎?”
陸遠的爸爸名叫陸國富,本來是一名跑長途的貨車司機,可惜天不從人愿,半年前車禍失去了雙腿。而因為離家近,選擇就近讀書的陸遠現在非常慶幸他的選擇。
在這種家里出了意外的情況下就顯得非常明智,不耽誤學業(yè)的情況下還能照顧家里。盡管陸遠并不想要這所謂的明智。
“沒事兒,別進來了,去廚房做完飯吃了就趕緊去學校吧。”
陸遠眉頭一皺,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著急趕我走?陸遠推門就進了爸爸的臥室。
一股汗和屎尿混合的味道,一下子鉆進陸遠的鼻子。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18了敲門都不會嗎?我怎么教你的?”
陸國富非常激動,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扭動,一只手撐著床嘗試靠在床頭做起來,另一只手拼命捂著被子,不愿意讓他最愛的兒子看到自己不堪的樣子,像被獵人盯上的野獸,張牙舞爪的樣子只為了掩飾心中的恐慌。
陸遠一把抓住陸國富撐著身體的青筋暴露的顫抖著的手,感受著父親的手臂從緊繃到逐漸不再堅持后的松弛,輕輕掀起了被子,果然黃的黑的濕了一片。
“爸,是不是像劉醫(yī)生說的那樣,因為神經的問題你已經大小便失禁了?”
“別聽他瞎說,我就是懶,不想爬下去才這樣的。對!就是這么回事兒。”
“晚上我跟媽商量一下。”
一只手緊緊的攥住了,正在收拾床鋪的陸遠的手。
“別,別告訴你媽。”
陸國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陸遠的眼睛,陸遠作為兒子從未見過父親這樣,那雙眼睛里居然寫著哀求。
陸遠的眼淚順著鼻子,劃過嘴角,吧嗒吧嗒就掉到了床上。他從未見過父親這樣,18年從未見過,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父親會露出的表情。吧嗒吧嗒的聲音出現了重復,再回頭陸遠他爸躺在床的角落,一手捂住了臉卻無法阻止淚水從指縫滑落到為了防止他失禁而鋪的塑料床墊上。
相顧無言,父子二人都一聲不吭。
陸遠默默收拾完一切,并給父親換了干凈的內衣和床墊。
陸遠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沉默了許久,強打精神準備去做飯,眼角的余光卻看到一張奇怪的證書放在客廳里那42寸大電視的下面,被擦桌布蓋著大半。
陸遠走了過去拿了起來,深紅色的證件正中寫著三個大字——獻血證。剛一打開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滑落到了地上,感謝獻血的話略過不表,獻血人明晃晃的三個金色大字——胡雪梅。
胡雪梅是陸遠母親的名字,一直在縣里一家工廠做會計,父親出事之后她毅然放棄穩(wěn)定的工作,而去做了一名建筑工人,不為什么,會計一月3500,搬磚一天240。
你問陸遠支不支持國家的獻血政策?他肯定是支持的,可他不是傻子,夾在獻血證中的幾張鈔票明白的告訴他,這是一場名為獻血的交易。就算血站是正常給的營養(yǎng)費沒有任何違規(guī)的地方,他母親也不像會獻血的人。
誰的媽誰清楚,媽媽那么要強愛美的一個人,放棄輕松的工作去做建筑工的時候他就想勸她不要去,話到嘴邊去一句都說不出來,自己只是一只米蟲罷了。現在竟然偷偷“賣血”他作為一個兒子直接破防了。
他要知道媽媽之前是一個連打針都怕的人,寧可喝藥休息一星期都不會打針的人,現在從事重體力的勞動還在獻血!
陸遠攥了攥拳頭,心中有了決斷,這書不讀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