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師傅是這個城市火葬場的一名火化師。他對外交往的時候,從來不告訴別人他的職業,他知道也理解很多人對待他們的看法。
勞師傅已經年過半百,而他的心理年齡可能比很多人都要年長。別人一生難得經歷幾次生離死別,難得看回死人。而他則是天天和這些離開世界的人打交道,送他們最后一程。在他的眼里,他們不是恐怖的尸體,而是所有人必然的結果,他們和醫院里的人一樣,認識接觸這個城市里的很多人,只是順序不一樣而已。
他見過嚎啕大哭的年輕父母送來出車禍離世的孩子,他見過美麗女子的匆匆離世,可以這么說,這個城市的人的各種死法,他都見識過。只是無論是流浪漢,還是位高權重者,最后出來都是一捧灰土。在這里工作的人的概念里,鮮活的生命在熱鬧的城市里其實是很脆弱的,驚鴻一瞥,似乎人生就是一趟短暫的旅行,他們比一般人對生死,對生命有更超脫的看法。每天都有人來他們這里報到,對于所有的人來說,這里不過是早來晚來的區別。勞師傅已經不怎么愛情緒激動,他早已學會平靜理性地和送別的親友交談,這是他的語言常態也是工作要求。
如同人來到這個世界,往往降生在醫院一樣,絕大多數的人也最終在這個平時不招人待見的地方離開這個城市,每個人都將通過這個職業的工作和服務,最終徹底離開這個紅塵世界。與醫院相比,只不過一個是在起點,一個是在終點。人們對于自己活著的世界總是給予了過多的期望,對于死亡,更多的人認為是晦氣和不吉利的。豈不知一切都是在陰陽交易中輪回重復,地獄,人間,天堂存在于任何一個時空里,究竟哪個是起點,哪個是終點,誰又說的清呢。
不過有位老人的離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傍晚,送來一位仙去的老太太,已經九十多歲了,鶴發童顏,真正的老壽星,面容安詳,即使老了,其實也是蠻像小孩子的。讓他意外的是,他的孫子拿著一個粽子,拜托他,火化的時候陪著老人一起燒了。孫子解釋說,老人愛吃粽子,這次,她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椅子上吃粽子,吃了一口,有點干,旁人就幫她取水了,結果回來看她,老人就去了,手里還拿著那個只吃了一口的粽子。我們想,讓她走的時候,帶著那個粽子一起走,在那邊可以接著吃。
勞師傅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類事,不過他還是答應了,因為他覺得似乎是這個道理。這個世界沒有完成的事,到另一個世界應該是可以繼續完成的。他一直覺得,他們的工作其實不是送一個人走向徹底的死亡,而是走向另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