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是雙雙很喜歡的水果,秋天是葡萄上市的季節。紫紅色的葡萄甜美可口,水分多多。不過每次吃葡萄都是要清洗的,在單位里想吃葡萄就要麻煩一些,于是她通常會找單位里的小妹幫她洗一下葡萄。
雙雙是個幸運的女人,她就在老公的建筑和房產公司里上班,做財務工作。象大多數和老公創業的女人一樣,女人往往做財務和行政工作,這些看起來瑣碎的工作往往是很重要的事,都是由老板娘親自做,對于農村出身的他們來說,這些事并不是小事,他們認為必須由他們自己做,由外人做行政,工商,稅務,財務方面的事,對她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如同家里的銀行賬本,要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他們不知道行政,人事,財務每個領域都是有系統的知識和管理系統,在他們的世界里,這些管理的關鍵點,就是牢牢控制和駕馭,絕對不讓別人拿去半分,也不能讓自己在外面吃一點虧。
雙雙是那種比較賢惠,能干的農村姑娘,多年的城市生活,讓她逐漸脫離了一些土氣,雖然衣著光鮮,神采奕奕,但明眼人依然能一眼看出他們是來自農村的。在同批創業的夫妻里,知識文化水平比較高的組織里,往往老板的家屬會在企業走向正軌的時候,逐漸回避和退出,哪怕學歷不低的老板娘,往往退居家庭,或者在另一個平臺輔助。但他們顯然不會這樣,特別是雙雙,雖然看起來賢惠溫和,實際上性格強勢,她覺得必須牢牢看住老公和這份家產,她雖然面上對人謙和,但是她認為自己的管理權和影響權是不亞于她的老公的,并且是平等,她堅決不能讓外人或者小三鉆了空子,而且她認為與老公并肩奮斗的歲月和資歷絕對是與自己擁有的權力,影響力對等的。她絕對不能讓別人輕易摘了自家的葡萄,在他們眼里,到這里打工的人都是吃他家的葡萄的人,不過是到了采摘的季節,幫忙的時候,要付工錢而已。
可事實是,他們不過趕上了房地產發展的大好時期,拿到一小塊地,做了一個小項目,以及以前靠做建筑行業積累了一些家產而已。無論個人素質和談吐,一看就是鄉土氣息濃郁,舉止有些粗魯,不知禮儀為何物的人,其實這些都沒有什么,關鍵是他們兩口子有個毛病,不愛學習,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內心其實是抵觸的,最讓人遺憾的是,他們瞧不起不如他們有錢的讀書人,你如果真那么優秀,為什么來我這里打工呢,這種優越感牢牢占據了他們的大腦。他們的骨子里依然堅守著自己當年創業的所謂經驗和評定標準。勤快和聰明,可以幫助這個人某個階段實現致富和有效發展,但如果找錯了或停止了學習的方向,這所謂的聰明有時候并不一定能幫助你持續地進步。
不過這個最近覺得自己優秀到極點的,她的老公突然覺得跟著自己當年跑的兄弟和姐妹家人似乎少了點什么,他說不上什么,于是重新找了一個行政和財務管理人員來配合工作,其實一般人都不愿意來這里的。做行政人事的是個女的,做財務管理的是個男的。
讓雙雙心里不快的,很顯然是那個女的。比她年輕,學歷高,好像還比她有氣質,漂亮,關鍵聽說還沒結婚,她頓時心里像扎進了一根刺。其實人家根本不缺好工作,是被一個熟悉的朋友和她老公老板使勁忽悠過來的,說是做一個人力資源素質項目,做完了,人家就走的,提前說好的。可是雙雙不管這么多,這個女人能到這里來讓她心里很不舒服,肯定不懷好意。雖然雙雙面上被迫對人很客氣,但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這個新來的行政經理,其實也呆的不舒服,最可笑的是,來的時候第一個月的工資居然就和之前談的標準少了1千,她覺得這個老板已經開始玩心計的,一副你已經來了,就得聽我得擺布的姿態,于是她直接對雙雙說,這個月工資發錯了,和我談得不是這個數子,你可以和老總確認一下,雙雙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她心想,這個數字已經不低了,這個女的膽子不小哦。于是她回頭問老公,老公露出有些復雜和尷尬的表情,說,哦,是少了壹仟,她過來問了?那就發吧。看她到底能做成啥樣。
雙雙今天買了葡萄,她又招呼前臺的小妹幫她清洗一下,這是很多私企老板娘的愛好,自己的私事,最后都可以升級為企業的管理行為,因為只要付了工資,他們覺得似乎可以購買你所有的行為權力,包括8小時之外,而且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在他們的認識世界里,員工和家傭的區別其實不大的。新來的女行政經理自然明白這里的區別,她不好說什么,雖然來的日子不久,但她已經逐漸明白這個小家族企業的文化因子和組織特點。
望著洗葡萄的小妹,女經理其實已經早已寫好了辭職信,準備走了。她知道這樣的老板娘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她,她也從很多細節看出她對自己的敵意和反感,女經理覺得很好笑,可也不想解釋什么,一個只能用錢和低層次的視角分析所有人與事的人,與他,她任何對話的結果都是無效的。
正如她預計的,老板并沒有打算做什么人力資源素質項目,而是直接想把她用干凈,他覺得你既然已經可以做很多了,我為什么要花錢做個素質項目呢。等到女經理把系統的管理文件和崗位標準做完以后之后,老板干脆閉口不談這個事了,好像根本就沒發生過。契約意識和組織文化的信用在他這里是隨著他的心情可以隨時調整改變的,而且變化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女經理不過也是有收獲的,這些日子她有了非常深刻驚人的發現,那就是這個小農經濟思維濃郁的小企業里的很多思維特點其實極其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無論是科技企業還是看起來洋氣十足的外貿企業,其實和這家鄉土氣息濃郁的企業如出一轍,如同生物學里的基礎細胞,最基本的DNA都是大致雷同的,雖然沒有做什么素質模型的咨詢管理項目,但是她卻也找到了關于組織文化里最基本最重要的原始發現。如同那串熟透的葡萄,無論新鮮的,還是烘干的,無論變成什么樣子,基礎的生物結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