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藍清言正在值班室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接著屋外走廊響起鞋底摩擦地面的走路聲。今天是她值班,看來又出事了。
“藍法醫,出勤車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嗎?”一個年輕的警員敲了敲值班室的房門。
“來了來了。”藍清言瞬間清醒,提上尸檢箱就匆匆出門,又開始了她的工作。
藍清言剛從西泠醫科大學畢業,一畢業就考進了西泠市公安局泠江分局,成為了一名年輕的女法醫。
年輕并不意味著經驗不足,相反,藍清言自從上大學以來,就主動跟著老師學習尸體檢驗,接觸過很多次公安局委托的尸檢,大五實習那年就已經可以熟練地主刀了。
因此,她對公安局的法醫業務相當熟悉,剛畢業入職,就成了局里的小“老法醫”了。
西泠是一個擁有幾千萬人口的大城市,一個小小的分局卻負責了一大片轄區,半夜出現場這種事在局里很常見。
雖然很辛苦,但是藍清言立志要做西泠首席女法醫,從不覺得辛苦,反而心里隱隱覺得刺激。但是同時心里又升起一股悲傷,因為報警電話轉到她手里,那就說明又有人發生了不幸!
沒多久,烏拉烏拉的警車駛入一個小區。報警人是該小區的住戶,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她一見到警察,便大喊著:“警察,警察,在這里!”聲音透出幾分恐懼。
手腳快的民警已經拉起警戒線,因為是深夜,圍觀的群眾并不多。隨藍清言一同前來的還有痕跡檢驗的同事和片區民警。經過初步詢問,確定了死者基本信息。
該死者是小區的租戶,就住在面前的大樓十六層。報警人住一樓,稱當時正要入睡,卻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然后順著聲音跑來一看:忽閃忽滅的路燈照不到樹影下、大樓的外墻邊不遠處躺著一具歪七扭八的女性尸體。
眾人分工合作,有條不紊。
片區民警在給目擊者,也就是報警人做筆錄,藍清言迅速穿上一次性手術服,進行初步尸檢。痕跡檢驗的民警則在聞訊趕來的房東帶領下,上了十六樓死者的房間,從門把手開始,一點一點尋找蛛絲馬跡。
這種墜亡案件,尸檢這一塊其實很簡單。
先不用下手,一眼看去:死者為年輕女性,長發,身著粉色睡裙,裸露的皮膚白皙,左腿像閉合的圓規疊在胸前,右腿和身體呈90°向外彎曲,雙臂向腦后彎曲,尺骨外露。
藍清言實在不忍心再看了,高墜死的尸體永遠都是這么觸目驚心。
她蹲下,從頭部開始細致檢查:頭顱開放性骨折,骨折線從顱頂向四周散開,四周有散碎的顱骨碎片,腦組織碎裂、外溢,顱面部的挫裂創從前額直達下頜。單看到這里,已經能初步判斷死者頭著地,這一下就能直接要了命。
再往下看,頸部開放性挫裂創,頸椎外凸,胸部凹陷,藍清言伸手在死者胸部按了按,聽到了骨擦音,肋骨明顯骨折。
隨后,藍清言將死者雙腿擺正,輕按死者腹部,感受到了整個腹腔充滿了液體,這是腹腔臟器破裂,內里大出血;
再探髂骨,雙腿能呈現那么詭異的姿勢,指定是骨盆也碎了,髖關節已經廢了,再往下雙腿倒是沒有過分骨折,但是也有好幾處擦挫傷和皮下淤血。
再看雙手,開放性的骨折不必多說,另外右上臂內側有一串數字文身:19920416。藍清言叫來拍照的同事,他倆都認為這是某個人的生日,應該是死者很重要的人。
就在這時,在死者租房里勘察的同事給藍清言打來電話,他們根據鞋印已經大致推測出死者當時墜樓的過程。藍清言檢查完,迅速上了十六樓。
同事已經拍好照了,退至門口將相機遞給藍清言,相機里是從門口到客廳,到客房,再到客房陽臺的腳印照片。
幾個人套上鞋套,環視一眼客廳,客廳挺整潔,然后藍清言將門邊客廳的燈關了,打開手電筒,對著地面,趴著平視客廳地面,就看到了一串沾灰的腳印,死者應該很愛干凈,時常打掃,客廳地面才會這么干凈,腳印才會這么清晰。
藍清言和同事們順著腳印,一路來到陽臺。這種陽臺做了整面玻璃窗戶封閉,現在玻璃窗正大開著,窗戶下面有個伸縮的金屬晾衣架,只見衣架的兩根鋼管已經彎曲變形,形成了一個大空隙。
窗臺上也用藍光燈找到了指紋和腳印,藍清言似乎已經能腦補出死者當時是怎么跳樓的了。此時,局里同事已經調出了當晚的監控。
昨天晚上8:00,死者出了家門,乘電梯下樓,徑直向小區門口走去,然后上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駛向市區的一個飯店。
23:05,死者及一行男女從飯店走出,陸續進了三輛出租車,其中死者和一男性摟抱進了同一輛車。三輛出租車繼續開到了附近的一家KTV。
24:43,死者搖搖晃晃從KTV出來,一行人和死者道別后陸續離開,只有當時摟抱死者的男性,依舊陪同死者上了一輛出租車。
00:10,出租車出現在死者小區門口,男子將死者送回住處。
00:45,男子從電梯下樓,卻沒有直接出小區,而是繞開小區監控后消失了。
00:50,就出現了之前的一幕:巨大的響聲驚動了一樓的住戶,中年婦女前去查看,然后一聲驚呼,連忙報警。
這些監控似乎指向了那位陪同死者的男子,局里當下派出人手將該男子控制起來,在審訊室連夜審訊。同時,民警開始在死者房子里搜尋其他蛛絲馬跡。
而藍清言,盯著變形的伸縮衣架,怔怔出神,她還那么年輕,怎么會想不開跳下去。或者說,怎么會被人推下去就這么草草結束了這一生。
看著看著,藍清言似乎在衣架鋼管的底下隱隱約約看見了一滴詭異鮮紅的血液緩緩低落。
藍清言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正想看個清楚,結果手一滑,沒扶穩,眼見著就要墜下去了。她本能的拉住伸縮衣架的一根鋼管,大聲呼喊同事。
同事急忙飛奔過來,就在他伸出手想拉住藍清言時,藍清言支撐不住,手一松就掉下去了。那一瞬間,她不知道是惶恐、害怕,還是絕望,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同事撕心裂肺地喊聲。
然而,藍清言什么也聽不見了,十六樓,掉下去不到三秒。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要和底下這位她惋惜的年輕女孩,一樣香消玉殞了。
不知過了多久,藍清言躺在地上,費力地睜開眼,頓感頭痛欲裂,渾身疼痛無比,就像被人狠狠抽打了一頓。她用盡力渾身力氣撐起身體半坐地上,看著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傻了。
在她眼前是一個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樓閣臺榭。
由于古代房屋多為木制,木柱木梁承擔著整個房屋的重量,而墻壁多不承重。因此,放眼望去街上的房屋木墻壁上是各式各樣的鏤空雕花糊紙窗。
舉目眺望,這些古樓宅院的屋頂舉折,兩面、四面頂皆有,屋檐曲線柔和,伸展如鳥翼,檐角或掛銅鈴、燈籠,或掛各類招牌,紛繁蕪雜,看得藍清言眼花繚亂。
大青石鋪就的街面整潔光滑,來來往往的行人高矮胖瘦,臉上的喜怒哀樂各不相同。
有身穿粗布麻衣、用簡陋木棍盤起發髻的、賣力吆喝的小販;有衣著華麗、鼓鼓囊囊的錢袋系在腰間的、閑庭信步的公子哥;有濃妝艷抹、手搖團扇、扭捏作態的妖嬈女人;還有騎著膘肥體壯的大馬、招搖過市、面目猙獰的大漢;偶爾還能遇見三三兩兩、整齊列隊巡邏的佩刀衙役官差。
形形色色的人們,各式各樣的服飾,猶如一鍋民俗大雜燴。
藍清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頸動脈,是跳著的,她再給了自己一巴掌,不僅臉疼,這動作牽扯著手、背也生疼。
“啊,我不是從十六樓掉下來了嗎?我還活著?這是哪?這都啥玩意兒啊?”藍清言一陣心驚,又一陣疑惑。
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路人被癱坐在地的藍清言吸引,卻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只因此時的藍清言衣衫襤褸,面容憔悴,面前要是放個破碗,活脫就是一個乞丐了。
藍清言試著站起來,可這腿疼得驚人,一點也使不上勁。她嚴重懷疑她還是從十六樓墜下了,只不過不是摔在那個小區的地面,而是直接摔這兒來了。
依著藍清言經常看穿越小說的經驗,她十分懷疑自己墜個樓直接給墜穿越了!
藍清言在身上到處摸索,確定沒有骨折,雙腿還能行走。她裹在人流中,一路這看看那瞧瞧,毫不起眼。
烈日當午,藍清言口干舌燥,饑腸轆轆,順著香味來到了一處小面攤。攤主是一個干癟的老頭兒,正煮著面,另一個老婦人則收拾著上一桌客人風卷殘云后的狼藉。
藍清言在收拾好的木桌邊坐下,老婦人慈祥一笑:“小姑娘,吃點什么?”
藍清言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奶奶,我沒有錢,借您口水喝行嗎?”
老頭兒見她沒有錢,瞬間便拉下臉來:“沒有錢就滾滾滾,別妨礙我做生意。”
老婦人怒瞪了一眼老頭兒,端了碗水遞給藍清言,臉上收了怒容:“姑娘,喝吧,不收錢。”
藍清言仰頭干完水,不好意思地將碗還給老夫人,道了句謝,起身就走。
至此,一粒塵埃混進了這個紅塵世界,肩負起自己的重任,踽踽前行,盡管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