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殊!你給我站住!看我抓到你不把你那花瓣都給拔了!”
少女身影掠過之處,妖艷如火的彼岸花紛紛盛開,一個轉身,墨色暈染的紅色裙擺在花叢中綻放,白玉般的手輕輕揮了兩下。
“拜拜咯,老頭子。”
少女嬉笑著踏入了陣法之內,一下子消失不見,只留下在風中微微顫抖的彼岸花,證明她來過。
“去找!你們幾個去找,要是不把她找回來,你們也別回來了!”白胡子老人喘氣道。
幾個青年面面相覷,分明是這老頭子自己放水,這會兒被氣到面子又落不下去,怎么還牽連到他們身上?
況且他們就算是找著了,除了曉之以情讓她回來,也別無他法。
沒辦法,他們只好乖巧地應了下來。
人界。
君子殊從一處偏僻的巷子中走了出來,一身墨色暈染的紅衣格外耀眼,三干青絲僅用一根紅色發帶所系。
一雙柳葉眼暗含秋波,只一眼,仿佛就能將人的魂勾去似的。
她感受著周圍人的審視打量,步子慢慢放緩。
大街上未出閣的女子很少,大多是與夫家一同干活,或者大戶人家出門采買的丫鬟嬤嬤。
她微微皺著眉頭思索。
真是奇怪,如今妖界這女子怎么變得如此之少?穿著也樸素保守了些。
這地方也陌生得很,附近幾乎沒有妖力的波動,她望著周圍衣著普通的路人或小販,心里大概有了猜測。
再觀望觀望。
她在周圍觀察了一番,大多數人用的都是銅錢,有極少數在酒樓吃飯用的是銀子。
這下確定了,傳送陣是真的坑人。
君子殊微微嘆息著,看來先前攢的靈珠是用不了了。
剛好路過一家典當鋪,她直接將手腕上的金鐲子當了12兩銀子。
既然來了人界,那就好好享受一番吧!
之前在冥界的時候,有不少異界來的魂魄,倒是了解了許多有趣的知識。
菜單上出現了番茄,辣椒,玉米之類的,加上交易主要以銀子為主,銅錢為輔,君子殊暫時認定為這是在明代。
聽一個據說是苦逼高中生涯剛結束完就穿過來的女子說,明代還有女子纏足的現象,特別是一些達官貴族。
這也是小姐們需要丫鬟扶著的原因之一。
但是對于一些地位低下的來說,是禁止纏足,因為那些女性還要干活。
她頓覺心思扯遠了,才發現先前叫了好幾聲,小二都沒過來。
食指微曲,在木桌上不緊不慢地扣著,終是沒了耐性,起身離開。
剛出酒樓,里頭的人就議論起來,而這議論的對象,自然就是君子殊。
“客官,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君子殊來到了另一家比較冷清的酒肆,里頭的店小二一下就迎了出來,
“打尖,一兩清酒在加半斤臘鵝。”
見其眼中的驚訝,君子殊只是揮了揮手,就在臨近的椅子坐下。
說起來,她上次喝酒好像是在幾年前,嗯……這酒倒是沒有小虎妖釀的好。
說起來,她第一次見到小虎妖,就是在人界。
十幾年前,她與師兄們一起到人界,尋找那個為了所謂愛人,叛出冥界的師姐,更是為了她身上帶走了的冥魂珠。
而她那個愛人,是個風流世子,不知怎的,就和師姐搞到了一塊。
而她那個師姐也是出了名的沾花惹草,用異世的話來說就是海后。
沒想到在一起后,兩人都收了心,那世子還和他父親坦白,非師姐不娶。
可師姐并不是人界的,那公侯怎么可能讓一個身份不明、來歷不清的女子嫁給自己的兒子,軟硬兼施都無用后,就想從師姐這方面入手。
可這舉動更堅定了兩人私奔的想法。
行不通,那就殺掉。
在逃跑的過程中,師姐不慎被偷襲,顯出了真身,前一天還說著甜言蜜語的世子被那一幕嚇到,加上那段時間的東躲西藏,心力交瘁之下,竟活生生被嚇死了。
師姐崩潰至極,回到了冥界,哀求師傅復活那個世子。
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拒絕。
但世間萬物都有它運行的規則,任何人都不得違反,否則終將受到反噬。
沒想到師姐卻趁人不注意偷了冥魂珠,妄想用自己一身修為,換來世子的重生。
君子殊只想說兩個字:愚蠢。
那一次來人界,陣法也是出現了差錯,她被迫與師兄們分離,于是就在街上邊逛邊尋找他們。
上身著石蜜色交領短衣,同色系花鳥紋合領披襖,下著黑色暗花緞繡云蟒裙。
穿著華貴,容貌艷麗,氣質非凡,沒有乘坐馬車,身邊也沒有一個仆從,不免令人生疑。
君子殊并不在意,世界之大,一面之緣罷了,要是有什么動歪心思之人,她還怕他不來呢。
但,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在感受到微弱的妖氣后,神色微微凜然。
她快步往妖氣的方向走去,環境越來越偏僻,直到來到了一個熱鬧的市區。
她在就近的商販手里買了一個木制的面具,遮住了她上半張臉,然而,那雙瀲滟的柳葉眼和尖巧的下巴也令人浮想聯翩。
那是一處專門賣小獸的鋪子,傳來了幾聲幼虎虛弱的“啊嗚”聲。
她在人群中觀察著,那是一只看起來像在幼年期的白虎,但因為血統與實力的加持,她一下就看出這是一只修煉了幾百年的白虎。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無非兩種,一是血脈,二是受到了重創。
這小家伙應該屬于后者。
“五十兩黃金,誰要?”
圍在這邊的人大多是圖個熱鬧,一時間,竟無人應答。
那時與現在不同,事先得知要去人界,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錢莊里存了大量的錢財。
“我要。”君子殊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下吸引了無數視線,她早已習慣,從容地進了鋪子,完成了交易。
掌柜剛想把白虎放入籠子內,小白虎就被她捏著后頸帶了過去。
“姑娘,小心!”
白虎呲牙咧嘴著,發出的卻是奶音,除了尖銳的爪子外,毫無威懾力。
她悄然釋放了一絲妖力,壓制得小家伙動彈不得,連爪子都收了回去。
“沒事。”君子殊將小家伙抱在懷里,順著他凌亂的毛發。
掌柜不知道白虎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乖巧,不過必定是這姑娘有什么過人之處,見這姑娘沒有被傷到,便也沒有再管。
“慢著,這只幼虎,我們家公子要了!”一個打扮模樣像是小廝的人跑了過來,語氣中帶著微不可察的傲慢。
掌柜笑呵呵道:“已經被這位姑娘買走了。”
那小廝看了一眼君子殊,被驚了一下,這女子同他一般高,氣勢一下就弱了下去。
“姑、姑娘,我們家公子愿以兩倍的價錢買下這只幼虎。”
君子殊扯了扯嘴角,用只有妖才能聽見的聲音與懷中的小家伙溝通道:“看見沒?這人一打眼過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主子鐵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不安分點,說不定我就把你賣了。”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白虎,令懷中的小家伙寒毛豎起,“你這身皮毛倒是不錯,到時候說不定把你剝皮了,做成皮裘大衣,再遇到個除妖師,說不定,連同你的妖丹一起剖了。”
解除了妖力的束縛后,小白虎一個勁地扒拉著她的衣袖。
“你要是把我衣服撕壞了,不用他們動手,我第一個剖了你的妖丹。”
小白虎的兩個前爪僵硬著,而后又一個勁地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君子殊,仰頭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
“啊嗚——”
“哎呀,看起來小家伙不愿意呢,那就沒辦法了,下次叫你公子來早點。”
說罷,君子殊抱著懷中的小家伙離開,出了黑市沒多久,就感覺到身后跟上來了幾條尾巴。
懷中的小家伙扒拉了她幾下,伸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就要往旁邊瞅。
君子殊摁了回去,“怎么,是覺得我發現不了?再跟過來,我把他們打到親媽都不認識。”
她拐進了一條更偏僻的小路,耳邊腳步聲越來越急,她彎腰側身躲過棍棒,一腳將人跘倒在地。
她緊了緊抱著白虎的手,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撿起地上的棍棒,狠狠地在其他人的腦袋上各來了幾下。
“哦喲,來這么多人欺負我一個姑娘家家,禮義廉恥不知道怎么寫的?”
君子殊丟下棍棒,正好砸暈了唯一一個還清醒著的人。
系在腰間的玉玦閃爍著,白虎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
“小師妹,別玩了,我們找到韓菁了。”
韓菁現在已經不是她的師姐了,她在做出偷盜冥魂珠的行為時,就被師父逐出門。
“就來。”
那地方是在城外,對于君子殊來說,不過是施個術的時間。
“小家伙,待會可能會有點暈哦。”她狠狠揉了下小白虎毛茸茸的腦袋。
待君子殊趕到時,師兄們正在和韓菁對峙,她抵著妖丹的位置,威脅師兄們不準靠近。
韓菁已然沒有先前的風光,頭發看上去很久沒有打理了,亂糟糟的,身上衣服也還有血漬。
師兄們與韓菁終歸是有感情的,不忍看到她為了男人如此,卻又無可奈何。
“乖乖在這呆著,不許亂走!”君子殊將白虎放到了洞外的草坪上,摘下面具,臉上帶著狠絕的笑容,走入了山洞。
“師姐,許久不見。”
敘舊般的語氣傳入耳中,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韓菁的心間,拿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
君子殊抬起了左手,像是在打招呼一般,紅色藤蔓瞬間纏住了韓菁,不斷地收緊。
那些師兄或許不敢動手,但韓菁清楚地知道,這位小師妹心可是狠的很。
韓菁毫無反抗之力,眼看就要成功,卻被阻止,她不甘地流下了淚水。
“師姐,你都不心疼你自己了,誰還會心疼你呢?”
“你壓根不懂!蕭郎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你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愛情的!”
君子殊搖了搖頭,“的確,我不是你,永遠都不會為情所困,要真有這樣讓我放棄現有的地位修為的感情出現在我的身上,我會親手斬斷它。”
君子柯看出她又在中二,輕嘆一聲,“韓菁,你只要交出冥魂珠,師父他老人家會原諒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冥魂珠已經被我吞了。”韓菁神色有些癲狂地看著大師兄,“有本事你就來拿啊!”
“好啊。”君子殊很是自然地回答道,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閉上一只眼,對著韓菁的腹部比劃著,“那就剖出來吧。”
“不!你不能!”韓菁拼命搖著頭,身體害怕地顫抖。
“放心吧師姐,這藤蔓有麻藥效果,不會痛的。”
韓菁感覺意識越來越模糊,仍舊拼命搖著頭。
“以師姐的能力,養幾天就好了。”
“呲啦——”
血液流了一地……
師兄們復雜地看著君子殊,沒有一人敢出聲勸阻,畢竟就算交給了師父,韓菁也逃不過這一個下場。
二師兄帶著韓菁先回了冥界。
君子殊出來時,小白虎已經不在草坪上了,附近能感受到微弱的妖力,她也沒有去找他。
“大師兄~”她一臉無辜,“你身上還有沒有錢?”
大師兄君子柯一時間覺得有些別扭,前一秒還看到滿臉兇狠的師妹,后一秒就變成了嬌嬌軟軟的師妹。
他沉默了幾秒,“來時不是給了你大把錢?”
“人家救了一只小虎妖,錢就花光啦。”
“那他呢?”
“跑了。”
“那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君子柯不理解。
“我樂意!”君子殊理直氣壯道。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她住進了城外的一間小木屋,每天都會爬到一棵樹上曬太陽,又或者是在院子里邊曬太陽邊吃東西。
期間總有幾個不長眼的,不過都被打回去了,自此,她布上了結界。
小白虎那邊就沒這么好了,先前被重傷的身體還沒恢復,還好巧不巧碰到了兩個除妖師。
他轉身就跑,但還是被抽了幾鞭子,身上的毛發被血所浸濕,因為打滾沾上了塵土,顯得狼狽不堪。
他緊咬著牙關,忍著疼痛,四條小短腿朝那道熟悉的氣息狂奔而去。
風聲穿過竹林,布置的禁制被沖破,漸漸顯露出一個木屋的形狀。
白虎一雙懵懂的大眼睛里帶著光,他感受到那道氣息越來越濃烈。
帶著壓制力量的倒刺長鞭劃破風聲,徑直朝著他弱小的身軀襲去。
“啪——”
是玉碎裂的聲音。
一個杯子,竟然直接把鞭子擋了回去。
白虎和兩個除妖師都齊齊望向罪魁禍首。
夜間的天氣總是比較冷,圓月在屋頂上灑下了一層霜,月光與陰影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影。
她一條腿隨意地垂下,手肘搭在膝蓋上,纖細的手腕提著酒壺,酒水一滴不落的送入口中。
“幾位倒是好興致,大半夜的,都打破了我的禁制。”
那兩個除妖師退后了兩步,警惕地看著少女,不知她是人是妖。
“今夜我也不想見血,把那小家伙留下,你們就可以滾了。”君子殊側頭看著他們,妖冶的紅瞳透著冷意。
“是妖!”除妖師驚呼一聲,他們剛剛在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妖氣,想來這妖實力強大,但他們也不想放過千年難能一遇的白虎妖。
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他們表面恭敬,卻在轉身時用鞭子勾起了癱在地上的小虎妖,妄圖使用各種逃跑法器離開。
“看來是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君子殊隨意擲出酒瓶,直接打中了隱匿著的除妖師。
她從房頂一躍而下,穩穩落地,銀質面具透著寒芒,上面那朵雕刻的彼岸花圖案顯得更加詭異。
她按了按肩膀,手一甩,無數暗紅色的藤蔓拔地而起,緊緊纏住了另一個除妖師,隨著藤蔓地不斷收緊,倒刺也沒入血肉之中。
“呵呵,你們該慶幸我不殺人。”
她將除妖師甩出了禁制之外。
藤蔓的毒素隨著血液流到身體各處,他們的意識越來越昏沉,醒來之后,他們便不記得這些事情了。
君子殊終于看向了嗚咽著的小白虎,有些嫌棄地捏著他的后脖頸,丟進了一方煙霧繚繞的靈池。
“你沒殺過人,這靈池對你的益處極大。”
結果一回頭,卻看到小虎妖沉入了水底,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她嚇得趕忙撈了起來,結果那四個爪子就緊緊扒拉著她的手臂不放。
“放開。”
“啊嗚……”
“忍著。”
小虎妖半闔著眼,虛弱地叫喚著,聽上去像是在撒嬌,好不可憐。
“真是,我跟個神智未全開的小妖說什么。”君子殊話雖這么說,還是輕輕安撫著小家伙。
泡過靈池,烘干毛發后,白虎身上的傷又眼可見得好了很多,或許是太累了,扒著她的手就沉沉睡了過去。
君子殊心情可就不太美妙了,雖然說這小虎妖長得可可愛愛,但她的手也酸了。
“喂,醒醒!給老子放開!”
“啊——嗚……”
小虎妖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就看到少女不太好看的臉色,連忙松開了手。
君子殊連忙接住急速墜落的小家伙,干脆地將他塞到了被子里。
“真不省心。”
小白虎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那修長白皙的手伸了過來,又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頭上的觸感更加的敏感。
白虎瞇著眼,蹭了蹭腦袋上的手,終究抵不過困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