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燒烤之夜
孟小魚沐浴更衣完,一走出氈房便看到外面已經燃起了篝火,管愈正帶著眾人美滋滋地烤著羊腿、羊排、羊肉。這讓她想起了被卡木丹誠元劫持著往翌城走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他們雖然也每晚都會燃起火堆,卻很少烤肉吃,每頓都是吃牛肉干。那時候大雪覆蓋著整個草原,牧民們都龜縮在帳篷或氈房里不出來。卡木丹誠元的部隊走了那么長的行軍路,卻從未擾過民。
管愈看到孟小魚出來,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見她乖乖坐到他身邊,遞給她一只羊腿:“我烤的,你聞著可覺得香味誘人?”
孟小魚接過羊腿,拿起來放到鼻子下使勁吸了吸,笑道:“嗯,真香。”
管愈不屑地說道:“我烤的如此香,你何須湊到鼻子下聞?”
孟小魚將嘴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因為我聞不到香味。”
盡管她說的是真話,可管愈卻以為她在調侃,作勢就要去奪她手中的羊腿。
孟小魚趕緊將身子往后一仰,朝羊腿上使勁咬了一口,邊吃邊說:“呵呵!真好吃!”
管愈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嘴:“為何猴急成這樣?吃得滿嘴都是油。”
“因為我不快點吃你會來搶啊。”孟小魚歪著腦袋,對著羊腿又是一大口。
管愈:“……”
孟小魚忽然便覺得有些尷尬,感覺她剛剛和管愈的言行有點當眾打情罵俏的意味。如此一想,她的臉便有些微微發燙,轉頭掃了一下眾人,只見大家都正襟危坐、默默不語地烤著東西,唯有褐樟兩手各拿著一串烤羊肉,左一塊右一塊地輪流往自己嘴里送,吃相認認真真,像是津津有味,又像是食之無味。
木頭二也拿著一只羊腿烤得吱啦吱啦地冒油。
“木頭二,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是誰派你來北翌的吧?”孟小魚一邊啃著羊腿一邊問。
木頭二捏了點鹽巴往羊腿上抹:“還能有誰?上官軒轅。”
上官軒轅?那個有潔癖的太子?
孟小魚蹙眉問道:“我聽你娘說,你是知道了她那個娘后自薦去了兵部,然后消失于都城。難道兵部被上官軒轅控制了?”
這個可真說不通。兵部的頭不是劉太尉嗎?孟小魚離開都城前聽木盈華說過,璃王上官軒轅準備娶劉太尉之女為妻。如果劉太尉早就站在上官軒轅那邊了,為何還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上官軒轅?他是想腳踏兩只船?
木頭二卻冷笑一聲,問道:“知道我是如何知道她是我娘的嗎?”
“你從小是你舅姥爺帶大的,自然是他說的。”
“我舅姥爺一直說我父母早逝,從未跟我提過她。”
木頭二拿起烤羊腿,吹了吹,狠狠地咬了上去,然后包著滿口羊肉口齒不清地說道:“四年前,我舅為我在少府謀了個差事。誰知我上任沒幾日,有個自稱為杜公公的人便來找我,他把我帶到一個宅子里,上官軒轅便坐在里面等著我。”
杜敏赤杜公公孟小魚是認識的。她猜那個宅子也是杜公公鞭打過她的地方,她還和璃王上官凌云一起夜訪過那里。
“他為何找你?”
“告訴我,我有個在青樓做花魁的母親。我不信,他便把我打扮成一個小太監的模樣,偷偷帶我去了那里,讓我偷聽到他們倆的談話。不僅如此,他還當著眾多太監和婢女的面,將她脫得一.絲.不.掛,上下其手后讓我捧著一盆水給他凈手。”
“惡心!變態!人渣!”孟小魚低聲咒罵起來。
管愈一邊烤著羊排一邊聽著他們談話,聽到孟小魚的罵聲,忍不住彎起唇角,然后繼續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烤著羊排。
木頭二繼續說道:“我回去質問舅姥爺,他也承認我確實有一個如此不知羞恥的生母。”
“所以你一氣之下自薦去了兵部?”孟小魚問道。
“我當時只想立刻離開都城。去哪兒都可以,只要不待在都城。”
“那你為何又來了北翌?”
“我到兵部后,兵部卻說如若我要調到兵部,必須先回少府征得那邊的同意。我又回了少府,上官軒轅卻又派人把我帶走了。他要求我來北翌探查玉璽的下落。”
孟小魚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兵部派他來的,而是上官軒轅私下找他的。
“你為何要答應他?”她脫口而出,然后立刻發現自己問得很傻。
“如若我不答應,不但我會死,我舅姥爺和舅舅都會丟官,全家入獄,她也會被送到軍營。”
至始至終,木頭二沒有提木盈華的名字,也沒叫他母親或娘,而是以“她”來稱呼。
孟小魚長長嘆了口氣,幽幽念道:“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
上官軒轅的手段真的夠下作。一面控制著木盈華為他賣命籠絡高官,還將木盈華掙的錢全數收入自己囊中,另一面又以木盈華和她舅舅的命做要挾,逼木頭二到北翌打探玉璽下落。
木頭二繼續說道:“上官軒轅說他已幫我打通了關系,我可以先做一個牧民失而復得的兒子,然后再想辦法進到翌城,在伺機進皇宮探查。其它事都無需我管,我只一心追查玉璽下落,他也不限我時日。一旦我成功打探到玉璽下落,他便會接我回國,待他榮登皇座后,他封我為相。”
“這你也信?”孟小魚滿臉不屑。
“不信又如何?信與不信我都得照著他的命令行事。”
“那你若探知到玉璽下落,又如何告知他?”
“他每年會派一人來找我。”
“你如何識得他派去的人,你們可有接頭暗號?”
“接頭暗號?沒有。每年都是他的人來找我。”
孟小魚再次悟了:“難怪你之前還以為我是尚赫派去的細作,你以為我是上官軒轅派去跟你接頭的?”
木頭二點點頭:“不過你后來說是小王爺劫你來的,我便知道我錯了。”
他當初并未跟著卡木丹誠元到關墻下接人,而是一直在營地,故而才誤以為孟小魚也是被上官軒轅派去北翌的細作。
“如若你未探到玉璽下落,又回了尚赫,他依然會殺了你的親人?”
木頭二臉色有些晦暗不明:“若我查不出玉璽下落,永遠待在北翌才能保得他們平安。”
他這話不言而喻。如若他永不回尚赫,上官軒轅就會誤以為他一直在探查玉璽下落。
管愈總算聽明白了緣由,問道:“木頭二,你原名是什么?”
“木朱林。”
“到了尚赫后,我得去都城一趟。你不適合跟我去都城。”管愈說道,“我會修書一封,你可拿我的書信先去宇寧護衛營。待我回宇寧后,再幫你安排個合適的差事。”
“多謝管統領!”木頭二非常地醒目,將羊腿往旁邊一扔,站起來就朝著管愈跪拜答謝。
這世上,有幾個人是真的不惜命的呢?如若真有人自尋短見,那是因為他活著也無法善待自己。
管愈和孟小魚此舉,算是保全了他和親人的性命,他自然便會感恩戴德地活著。
“木頭二和木朱林這兩個名以后你都莫再用了。”管愈又說道。
“還請統領賜名。”
管愈想了想,說道:“你到宇寧后,希望你忘記過往一切,從頭再來。你便叫木從新吧。”
“木從新多謝統領賜名。”
“以后你若無法忘記過往,讓上官軒轅找到你,我可不會承認我認識木頭二或木朱林。我只是在赫北關招了個叫木從新的人罷了。”管愈淡淡地說道,“我這里十幾個親衛都會為我作證。”
“是,小的謹遵統領教誨。”木頭二恭謹答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只是……”
“嗯?”管愈挑眉看向他。
木頭二鼓起勇氣,說道:“只是上官軒轅派去與小的接頭的人若發現小的跟著你們走了,怕是……”
孟小魚聞言,擰眉沉思,說道:“你且先扮作管統領的親信回赫北關。到了關口,我便跟衛將軍和徐將軍說,你被卡木丹誠元打個半死,我于心不忍將你一起救回來。誰知你重傷在身,又死活不愿意跟我們回來,路上自盡了。”
木頭二:“……”
管愈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孟小魚的頭,笑道:“你本就與上官軒轅有些過節,他哪會信你我之言?”
孟小魚也發現自己的主意確實漏洞百出,有些訕然,又有些著急,看著管愈含笑的臉,頓悟:“阿志哥哥有更好的主意?”
“我即刻寫封信,讓人去追趕適才送我們來的北翌人,將信帶給卡木丹誠元。”管愈剛說到此處,青松立刻就站起身來去找紙筆。
管愈繼續說道:“這事若讓卡木丹誠元辦,會容易許多。他只需讓送我們之人說路上木頭二言語不遜,被他們打死了,再通告木頭二在北翌的家人和周圍的牧民便可。”
孟小魚連連點頭,笑了:“如此一來,上官軒轅的人到了北翌后,就會發現木頭二已不在人世,再殺他的家人也無甚意義。”
“木頭二仍需扮作我的親信跟我回去,橫豎跟我來的人也不少,無人會真注意到他。”
孟小魚終于松了口氣,見青松拿了紙筆過來,便將手中剩下的大半個羊腿往管愈手上一塞,問道:“我飽了,困了,我睡哪兒?”
管愈揚起下巴,努努嘴指向她剛剛在里面洗過澡的氈房。
孟小魚嘻嘻一笑,說了句“多謝”,站起來就朝著氈房內走。
有管愈在,她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一定可以美美地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