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里，一個看不見面容的男子像鐵塔般立在那兒，他望著地面上像睡著似的男孩呼喚了一聲。
雪停了，停在了半空。
“父……父親，”樹苼愣愣坐直了身體，身上的雪撲簌簌的往下掉，卻沒讓他瞪大的眼睛眨半分。
“父親！”
他再度喊了一聲，站起來撲了過去。
這一個懷抱，沒有空靈虛幻，而是真真切切！只是當溫暖與冰涼對碰，仍舊是曾經熟悉的感覺卻沒了那份溫度。
“父親……”
樹苼抓著那對大手，驚愕的看著面前全身冰涼的父親，那眼眸中的愛意不會騙人，可為何雙手冰冷徹骨。
“孩子，這是你的夢。”男人仿佛意料到樹苼的反應，撫摸著他的臉龐，蹲下來慈愛的注視著他。
“我們離開自己的家鄉去了這么多的地方，你從來沒有猶豫害怕過，可為什么這次這么輕易的就失去了希望。”他面容上逐漸露出擔憂。
樹苼沉默了會兒，輕聲道：“因為，以前我總和父親你在一起。”
男人怔了一下，半晌又笑了出來，“是啊，你總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看，”他仰起頭，“現在下大雪了，多美啊，雪一片一片，把這兒全變成了白色。”
男人張開雙手接著天上灑落的雪花，樹苼環顧著四周，面容變得溫和下來。
“只是這雪花很冰涼。”他將一小撮雪放在樹苼手中。
凝望著他，緩緩道：“孩子，如果我一直用身軀給你擋住這份冰涼，那這片潔白的景象，你永遠都看不到。”
樹苼低著頭，沉默不語，手中的雪化成了水從掌縫流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男人拍著他的肩旁，說道：“你要大膽的踏上旅途了，你的腳下哪怕會有無窮的未知和恐怖，可無論如如何也不能丟掉心中的希望！”
“一定要牢牢握住這份希望。
天空上的雪突然消失了。
他繼續說：“我的確不知道這趟路的前方究竟有什么，或許一帆風順，或許你心中的希望會被摧毀很多遍，但是，只要有一絲絲沒有消失的信念，你就還要自己邁出步伐。”
男人的身軀突然結起了冰塊。
“父親！”樹苼驚愕的攥著男人的手。
“孩子，再不能這么輕易的消沉了，無論旅途的結果怎樣，到了終點，我希望你不再輕易倒下。”
冰塊從腳蔓延到了心臟，最終面容也變的僵硬，雙眸徹底變成了透明，身軀形成了冰雕。
樹苼擁抱著這具冰雕，久久不愿松開，他的眼淚不斷的落下，順著冰涼通透的身軀，滴落在地面上。
可最終，全都化為烏有。
望著消失了一切的空地，他松開手，咬咬牙站了起來，擦干了臉上的淚水，“我會自己長大的。”
周圍的雪快速的消融，風再次吹來時已沒了剛才的冰冷。冰與雪化的水形成了河流，翻滾呼嘯，卻只是打著轉，將樹苼環繞在其中。
他長舒一口氣，望見天上濃黑的云突然消失了，又是之前晚霞的樣子，
“一場夢”
果然，低頭仍只看見地面上自己雜亂的腳印，再抬頭風聲，水聲全都沒了。
依舊是那片林子。
而樹上的溜子還在那兒呼喊。
“別睡了，快上來，天快黑了，估計它們馬上有動靜了。”
看著溜子那肉胖的臉頰，樹苼忽然感到了一股踏實。
“來了。”
他應了一句，快速往樹上跑去。
許是有了老鼠的力量，樹苼現在身手異常的矯健，兩三下便攀上了溜子所在的高枝。
“你小子躺在那兒干嘛？”溜子將包袱綁在樹上，自己靠在上面沒好氣的問道。
樹苼看著這小子的模樣只是淡淡的搖搖頭。
走過去也不回答，只是伸出手說道：“之前的魚干兒，或是蛐蛐兒還有沒，給我幾個。”
溜子沒想到忽然來這出，原本心里還感嘆這人類不是鐵打的就是變異了，啥都不吃能挨這么久。
它幸災樂禍的說道：“好嘛，你也會餓，我以為你吸收日月精華就夠了。”
然后搖搖頭，“沒了，啥都沒了，剛才一地的蛐蛐你不要，現在反悔了，自己折回去逮去吧。”
說畢翹著二郎腿，閉上眼睛哼著曲兒。
樹苼倒不催問，自己也坐了下來，平復了下心情。
過了會，他才望著遠處感嘆道：“嗯我也不急，現在有點晚，大不了明天折回去自己捉幾只。”
溜子點點頭，“對，沒錯。”
“可不知道白姑娘等不等你。”他悄悄瞥了眼溜子，后者一聽到這個名字馬上睜開了眼睛。
“聽說白姑娘很俊，那追求者一定非常多。我慢點沒有事，可白姑娘要是從了其他人，你可怎么辦。”
“給給給。”
樹苼話還沒說完，溜子已經解開包袱拿出兩個魚干兒一個蛐蛐丟了過去。
“使勁吃，煩死了，不夠把我給你燉了。”它咬咬牙，又綁緊了包袱，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樹苼心里暗暗一笑，這方法真管用。
而他也是餓極了，魚干兒很快就下了肚，而蛐蛐他還是猶豫了半天，這玩意兒雖然死了，可感覺至少要火烤烤才能下口，關鍵現在條件不允許，只能勉強一下了。
許是身體縮小的緣故，只食用了這點食物他就已經感覺身體恢復了些力量，有個七分飽。
接下來就是等候這片領地領主出現的時間了。
二人各自閉目，心里自有思索。
可過了不多時，溜子胡子動了動，忽然坐起來說道：
“明兒要下雨了。”
樹苼坐直了身子，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并不疑惑溜子忽然的這么一句，或者說，他比溜子更能感覺到雨的來臨。
他抬頭看了眼天上在泛黃色月光下快速移動的云層，又隨手摘了片樹葉，撕成了幾片扔了出去。
夜風吹過，樹葉飄得很遠。
“應是明天清晨要下雨了，雨勢不大，卻要下個一兩天。”
溜子咂咂嘴，沒想到這人類這么快能變成鼠，而且感知力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精細。
就在它心里慨嘆時，忽然感覺遠處有動靜傳來。
“聽。”
樹苼招呼了句，入神道：“有鼓樂的聲音，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