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長護著燕不歸三人離開了,斷因緣沒有了后顧之憂,就大大方方的回到屋中,靜觀其變。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牛員外的聲音。
“各位都是過往的客人,老漢我誠心款待,也沒怠慢各位。
如今這位客人病死牛家,還請各位留下做個見證,待官府了人來了,替老漢我辯白這不明之冤。
老漢在此多謝了。”
斷因緣站在門口看時,那牛員外顫顫巍巍的竟向院中眾人躬身行禮。
外地人在本地遇到官司,誰還敢再待,即便牛員外老淚縱橫,苦苦哀求,但客人們還是執意要走。
無他,那些如狼似虎的捕快差役來了,定是將所有人抓進大牢。
耗上個把月,等這些人的家人使足了銀子,他們賺個盆滿缽溢,這才會開門審案。
即便如此,審案時也是抽皮扒筋,敲骨吸髓,不把這些人的油水詐光,是絕不肯放人的。
是以滿院子十來個客人,吵吵嚷嚷,收拾包袱,逃也似的離開了牛宅。
頃刻間鳥獸散,剛才還吵雜的院子詭異的靜了下來。
牛員外搖頭嘆息,不住的咳嗽,凄楚的目光在空蕩蕩的院子掃過時,豁然一亮。
院子走廊上還站著一名書生,正是昨夜右邊上首第一位坐的那位。
“老人家不必如此。在下顎文斌,是天元舉人。昨天受老人家一飯之恩,愿留下來替老人家在官府那里做個見證。”
牛員外在侍女的攙扶下來到書生面前又深深一躬,彎膝就要跪下,“大恩不言謝,老漢給恩人磕頭了。”
顎文斌剛毅的臉上露出惶恐,慌忙攙住,“老人家這不是要折小子的命嗎?何德何能,敢受如此大禮?”
牛員外眼中難得流露出感情,兩人相顧,皆是唏噓不已,為將要到來的禍事擔憂。
斷因緣再次悄悄進了死人的屋子,臉上布滿寒霜,眼睛死死盯著插在陶罐中的桃枝,上面嬌艷欲滴的花瓣已不翼而飛,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孤零零的立在罐中,再無半分活氣。
他心里面不由有些焦躁。
昨夜偷聽韋道長與那桃妖的談話,過幾日湊足人數才會開始祭練魂魄,為何今日就死了人?
不應該啊!
白天無事,臨近辰時,家丁報案后,來了三名捕快。
當先一個眼神冰冷,面容瘦削,寬肩細腰長腿,穿著黑色紅邊皂衣,腰帶旁別著刀,墜著令牌,身后也是同樣打扮的兩人,一高一矮。
三人進了大門,早有仆從牽過馬從側門帶到馬廄照顧。
牛員外的狀態明顯不如白天,雖有人攙扶,但兩條腿微微打著顫,好像站不穩的樣子。
他見到三名捕快,連忙哈腰打躬行禮,當先的捕快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沉聲道,“老丈年歲已高,不必如此,先帶我們去現場看看。”
一旁的管家走上前一躬,笑著道,“三位大老爺,我家員外上了歲數,身體不便,還是小的帶各位去吧!”
捕快頭目望了身旁兩名跟隨一眼,那兩人眼光倍亮,正在院子四處打量,臉上掛著笑。
“好!令家主去休息吧,待看完了現場,再來找他問話。”
牛員外告罪去了,管家領著三人直奔死了人的那間客房。
屋里面依然保持原樣,只是溫度比外面低了許多。
死掉的尸首還躺在床上,臉色已經發青,嘴角的笑意還在,身體周圍放著一圈冰塊。
看到冰塊,那三名差役明顯怔了一下。
安里省的六月,冰塊可不多見。
往日里三人去縣太爺那里稟報事情的時候,偶而才能看到縣太爺稱葡萄的盤子里有幾塊。
幾個人定了心神,走過去在尸體上細細查驗了一邊,又在屋里翻箱倒柜,就連衣柜靠墻后的細縫都沒放過。
“這人什么時候來的,來這里又有什么事?”
捕快頭目問話時,其余兩名捕快手腳沒停,又去了臨間。
“回老爺話,此人是外地人,昨晚路過這里,想要借宿一晚。”
管家眼光一閃,瞄了捕快頭目一眼,見他正捏著下巴上的幾根胡須垂目思索,接著道,“牛老爺是個大善人,瞧著他可憐,就讓人備了飯菜招待。
吃完后,還是我帶他過來的。
大老爺明鑒,昨晚上過來時還好好的,今早...今早我來看時,他突然就死了。
老天爺吶,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會遭這樣的報應...”
那管家說著就雙手合十,嘴里面不斷念叨著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老天爺的名號。
捕快頭目瞧著他神態虔誠,忍不住譏笑了句,“現在才想起禱告神仙,晚了。”
那管家臉色一苦,面色尷尬,嘴里面訥訥的說著什么,也聽不清楚。
捕快頭目查了一圈,也沒在現場查出什么問題,心里面暗嘆,這又是一樁無頭公案。
“蔚頭,蔚頭...”
他正默默尋思著,就聽見門外傳來高個子捕快的聲音,緊接著一張二十五歲左右的臉就先探進了門。
脖子向前抻著,肩膀隨后而至,后面跟著矮個子捕快。
“小程,發現了什么?一驚一乍的,成什么體統,慢慢說。”
蔚頭明顯積威甚重,那年輕人氣息不由一滯,長出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屋子當中的八仙桌。
“蔚頭,我剛和老趙在其他幾個屋子轉了轉,發現其他幾個屋里的陶罐里都插著新鮮的桃花。”
他走到桌前,一指空蕩蕩陶罐,“只有這個房間的陶罐是空的。”
“你確定是桃花?”
蔚頭目光猛的一跳,盯著小程的眼睛。
“千真萬確,蔚頭,我家院子里就種了幾株桃樹,你是知道的。你忘了?去年開花的時候,你還來我家喝酒了。”
“說那些廢話干嘛?”
蔚頭斜眼打量管家,見他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眼神不住飄向那具死尸,顯得很是害怕,卻礙于官人在此,又不得不壯著膽子待著。
蔚頭回過頭看了看外邊落滿紅霞的院子,突然問道,“管家,現在是幾月?”
“回大老爺話,現在是六月。”
“嗯,六月了。那我問你,六月有桃花嗎?”
“沒有!”
管家回過神來,連忙解釋,“外面是沒有,但牛老爺說,我家有神仙護著,所以即便是六月,也開著桃花。
別說六月,就是寒冬臘月,我家桃樹也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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