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再頻繁飄落,許行也沒有繼續打傘,拿出手機蹲在齊若身旁。
“咱是不是今天或者過兩天就要離開這兒了?”
“我可沒權利決定我們的行動。”齊若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
“我是沒有想到事情變化得這么快,在蒼北沒心沒肺地生活了這么久,現在才知道蒼北就要沒了。”
齊若也沒有說什么,這里確實是他長大的地方,但是始終感覺蒼北這顆星球與他有些芥蒂。
“我在北陸的雪邱生活了這么久,也沒有去蒼北的其他地方旅游過,如果我們跟著星循軍,你說有沒有可能會去南陸或者潮汐群島那邊?”
我怎么知道?
“嘀!”齊若的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們在蒼北學府這邊等一會兒吧,過一段時間會有人來找你們的。]
[還有,我也會在這里等你們過來。]
許行站起來,看向齊若。
而齊若也沒有說什么,帶著他再次回到學府。
現在已經七點了,已經有一部分人來到學府,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一年后這些人就該考試,然后根據成績繼續在謫天深造或者去工作,或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現在情況愈發嚴峻,他們在撤離后又會有怎么樣的生活呢?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迷茫?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生活?
沒人能決定自己的未來和生活,你只能不斷掙扎,直到來到一個你愿意或者不愿意的未來。
“副班大人們又來學府翻墻玩了?”有人跟齊若兩人打招呼,“我聽班長說你們又要在學府搞事了?”
許行挑眉驅趕道:“去去,張霄你這小孩子一邊玩去,別耽誤我們成就大事。”
那人笑著搖頭離開了,也沒有繼續打趣兩人。
“你倆還真來啦?”丁冬看著兩人,相當驚訝。
“其實也不是必須來的,我們也可以現在就走……”許行神色不善,這人怎么這么煩?
丁冬嘆氣,轉身離去道:“唉,不打擾你們了。”
“你說這人是不是看上我了?老是找我搭話,我看她也不是善類啊……”許行捏著下巴,不得不說,他想象力還是很強大的,“我看她也沒計較早飯的事,難不成其實早已暗戀我多年……”
“你得了吧,你到八班才幾年?滿兩年了嗎?”齊若拽著他衣服上的松緊帶,滿臉無語地走向教室。
等一下,是不是某人還在等著自己?
“肘,找蕭卿鈞去。”
捏著松緊帶差點勒得許行差點喘不過氣,隨即掙扎著掰開了齊若的手,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因為有什么隱情啊?比如說得了一種只要無語就會找我事的病。”
“你自己信嗎?”“我不信我是怎么說出口的?”
“有考慮過把自己送到郵局嗎?”
“什么東西?因為我‘信’嗎?”
……
蕭卿鈞身著白裙,坐在長椅上,遠遠地看著齊若跟許行相互拉扯,也沒有招呼兩人,默默地看著兩人。
如果你沒有過去,那么你還會由衷地熱愛現在嗎?
“你誰啊?這凳子上不涼嗎?”有人忽然來到蕭卿鈞旁邊,搭話道:“我沒見過你啊,不是本地人吧?”
“我叫蕭卿鈞,張霄你好,有什么事嗎?”
張霄一愣,后退兩步喃喃自語:“說句話就被開戶了,好可怕……不過你真的不是本地人吧?”
齊若終于拽著許行找到了蕭卿鈞,神色怪異:“張霄你還認識蕭卿鈞?”張霄看見齊若,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但是她認識我,你們仨認識?”
許行突然出聲:“那這樣算不算我們四個都相互認識了?”
“沒話說可以閉嘴。”
“……”
隨著許行被齊若一腳踢開,蕭卿鈞再次笑嘻嘻起來,張霄也沒有繼續找事,離開了。
“走吧,帶我在這里轉轉。”蕭卿鈞走在前方,對著兩人招手。
齊若腳步放緩,敷衍道:“這哪有什么好看的?一磚一瓦,歷數寒涼,只留頹垣,春風難渡。”
“你說的話怎么這么悲涼?”許行有些不明白齊若的意思。
看著許行想知道什么意思,齊若慢慢地解釋:“只是有段時間不盡人意罷了,那個時候,大概是我生活中的一個低谷期吧。”
十二年前,齊若還不在北陸的雪邱生活,而是在一個偏遠的地方艱難度日。
原本生活就并不輕松,蒼北因為人族戰爭的影響,經濟被帶到了一個相當殘破的水平,而齊若,就是最底層,被壓榨到極致的那一批人。
他沒有家人,被一戶并不富裕的人收養,度過了一段時間。
大概在五歲左右,天災和戰亂,迫使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不得不逃離這片亂墳崗,但是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運氣去成功地逃離這里。
“齊若……我們就要往西方去了,那里有更多的糧食,你在這里等著我們,等我們先到了更好的地方,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們接回來的。”一位男子蹲在齊若面前,顫抖著將家門的鑰匙塞給他。
“你們幫我們看著家,只要半年,不,一個月,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他已經忘了那戶人的模樣,只記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一個老人,和一個破舊的老屋。
蒼北的星循軍沒有強行征兵什么的,但是北陸的各地依舊征收著高額的賦稅,齊若所在的小城很靠近星循軍和異族的戰線,該走的人已經走完了,只留下走不了的,和被拋棄的。
齊若就是被拋棄的那一批人。
隨著戰線的拉扯,求生的欲望推動了他的軀體,一步一步拖著無力的生命走向更遠的未知。
往西有一條大路,路上有殘缺的汽車,和死去的人。糜爛的腐臭氣息幾乎覆蓋了整條道路,戰爭前,這里就被封鎖了,想離開,只能通過小路。
六歲的他望不見明天,只有黑色的死寂催動著齊若的舉止,沒有他人的幫助,還要向著沒有盡頭的路更近一步。他不知為何還能走這么遠,也許,是他期盼的“希望”。
齊若是不該活到現在的。
臨近封鎖邊界的區域時,有一批強盜攔住了齊若,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前,他們就開始堵在這片區域,劫掠逃亡者的財物和性命。
沒有價值的人,會被當做備用的糧食留下來。那個混亂的時候,這些人似乎還跟上面的人有些聯系。
在這個越來越龐大的強盜地盤,齊若嘗試過與其他人合作逃離這里,以失敗告終后,他卻獲得了一個機會:殺掉一個人,來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
齊若閉上雙眼沉默了許久,卻依舊緊跟著蕭卿鈞。
“我不記得我到底答應與否……”
“但是我活了下來……”
他模糊地記得……做出了決定,以一個人的生命,換得了自由。
離開了那一個難堪的殘喘之地,齊若遇到了終幕的煙花。
蕭卿鈞成為了他離開低谷時見到的第一抹陽光,齊若隨她來到了雪邱,北陸經濟相對不錯的城市,同時還是北陸的首都。
“這里對我而言埋葬了很多的重要之物,蒼北,沒有什么好看的,只有銘刻于骨的傷痕。”
蕭卿鈞依舊笑嘻嘻的,聽完齊若的話就像無事發生一樣。
許行倒是第一次聽說,聽完后,神情相當復雜。
“我……在那個動蕩的時候,就在雪邱生活了,我父親在二十多年前就是議會的人了,所以,并沒有經歷過那些陰暗和難堪的生活。
十二年前的那些事,我聽我父親說過,確實有些不太見得光的聯系,因為議會很久前就有放棄蒼北的計劃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實施。
現在人族的北部地區被劃分為戰區,應該是早就決定好的,過不久,那樣的狀況也許會在很多地方重現……”
許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你沒有必要安慰我,我只是除了那些不好的回憶外,一直在惦記我的那個決定。”齊若睜開眼,前方的蕭卿鈞回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殺人,但是看這樣,手上絕對不會很干凈就對了,還有,那位我替他獲得自由的人,是誰……”
許行對此幫不上忙,也不知如何能讓齊若輕松些。你跟蕭卿鈞相遇的為什么這么草率?他默默地收回了這句話。
齊若擺了擺手,笑道:“別搞得這么沉默,我殺了無辜的人跟你們又有什么關系?對了,蕭卿鈞你要去聽聽我們的課嗎?”
“好呀!”蕭卿鈞笑嘻嘻地點了點頭,這次又跟在齊若后面。
如果那個時候,真的放棄了蒼北會怎么樣?
使勁晃了晃腦袋,許行打起精神,跟上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