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哥呢?
夜里兩點,監(jiān)管司的消息來的又快又急。
上面指名叫我探查黑霧的現(xiàn)況,說是因為親和度匹配過,只有此時此刻的我合適。
這會作為我正式入職的考核。
陳意的消息總是莫名其妙的靈通,就在我剛穿好衣服的時候,陳意夜半敲門,沒有任何鋪墊,扶著門框開門見山,理所當然地:“我和你一起去。”
有兩條黑色的手臂從廢墟的深處伸出來,列在我們左右,像迎接一樣,溫柔的組成一條狹窄的道路,甚至掃清了路邊的碎石。
我和它親和度這么高的嗎?
我們順著那條道路沉默地向地底深處前進,像走向某個巨人的胃部。
隧道曲折幽長,我們順著地勢向下,越走越低,周圍逐漸陷入一片黑暗。
陳意問我怕不怕。
我知道,在這里,沒有監(jiān)管司的信號。荒無人煙,沒有人會知道我會死在這里。
但是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陳意就在我的身邊。
陳意就牽著我的手,如果我死掉了,黑霧會替我處理好其他人的記憶。
沒有人會記得我存在過。
而陳意目睹了我死亡的一切,黑霧的權(quán)能發(fā)揮。
他會永遠記得我。
我會永遠年輕漂亮地活在陳意的記憶里。
前面?zhèn)鱽砹丝蘼暎蚁耄@就是契機。
陳意頓了頓腳步:“不是那邊。”
瞎說。
我明明聽見就是那里。
陳意說:“那我們就只去看一眼。”
有個小姑娘在哭,她頭頂綁著的紅色絲帶,墨綠色的頭發(fā)讓我覺得很熟悉。
這個鬼地方出現(xiàn)的小姑娘絕對是個契機。
如果要探查愿靈,最好能和它交流。
我問她:
“小妹妹,能給我們帶帶路嗎?
我需要見此地的主人。”
她抬起頭:“姐姐也是有心事的人嗎?”
她給我一種異樣的熟悉感,她的長相我似乎在哪里見過,她的氣息也很親切,但又很違和。或許是因為她不是普通人類。
我說:“姐姐也是,姐姐的愿望,大概只有這里的主人才能實現(xiàn)。”
她示意我靠近:“那姐姐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有些說不出口,長時間的相處,雖然陳意或許大概已經(jīng)猜到了我的秘密。
但我不能明晃晃地把這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我現(xiàn)在做不到。
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呢?我回頭去觀察他的臉色。
陳意?
陳意呢?
你去哪里了?
我轉(zhuǎn)過身去看,沒有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
剛剛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什么時候不見的?
“陳意?”我問道,“你別嚇唬我,我有點害怕。”
那個小姑娘嗤嗤的笑著。
黑漆漆的瞳孔幾乎看不到眼白,我忽然感到一陣后怕。
我問了句廢話:“小姑娘,你老實告訴我,你還算是正常人類嗎?”
她歪了歪頭:“你不是早就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
又疑惑道:“不是人類就不算是乖小孩了嗎?”
又自顧自的:“我又沒有傷害你,你怕什么呢?”她說的是“你”。
“囡囡可乖了,囡囡很聽話的。”
她拉著我的衣袖,想要爬到我的腿上坐,伸手要我抱著她。
我僵硬的回抱她,問:“那剛剛的哥哥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嗎?”
“啊,哥哥,什么哥哥?”
她掰著手指:
“媽媽說,比她小的、好看的、女孩子叫姐姐,比她小的、好看的、男孩子叫哥哥。剛剛哪有什么哥哥?”
可陳意剛剛明明就站在這里...為什么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一點都記不得他?
不記得他。不記得他!
她記不得他了!
我盡量語氣溫柔的:“囡囡再想想,囡囡真的沒有看到一個人站在那個位置嗎?”
我指了指身后。
“他比姐姐稍高一點,穿著衣服的顏色和姐姐的很相似。
他的右側(cè)臉頰有一顆痣....還有,他打了一邊的耳洞,不知道你有沒有看清楚....他剛剛有點煩躁,雖然假裝很冷漠,但一直在摩梭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那么熟悉陳意。
陳意的小毛病雖然時常惹我生氣,但我每次都不會錯過他的表情。他吸引著我的視線,讓我下意識目光跟隨著他。
囡囡不說話,我堅持的補充道:“囡囡是不是因為哥哥剛剛不理你,就說哥哥長得不好看,就不喊他哥哥了......哥哥是姐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我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落在囡囡的臉上,她忽然神情很奇怪的咧了咧嘴,伸出舌頭吞了那顆淚珠。
她終于回答了我:“囡囡看見了。”
和她詭異表情不太符合的:她動作天真的撓了撓頭,她說:“可剛剛那個明明就不是哥哥...囡囡不能瞎說的,因為....”
她忽然呆住了,眼神中終于出現(xiàn)了正常小姑娘應(yīng)該有的迷茫神情。
過了一會,她忽然吼道:
“看著我!”
這是陳意的情緒,還有我的記憶。
她不對勁。
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狀態(tài)不對,撓頭陷入困惑,一個人嘀嘀咕咕地:
“看著我?誰看著我?
對了,哥哥。
得叫哥哥看著我才行,不然我會走丟的。
哥哥呢?
哥哥?
哥哥...看不見我了....”
她的眼睛充血,血淚大顆大顆的流。
我推開她。
她踉踉蹌蹌地來抓我的衣角:
“你看見我的哥哥了嗎?”
不等我開口,她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各種表情的人臉從她的身后、從墻后、從角落的縫隙里探出來,它們急急地要抓住我。
我跌跌幢幢地在漆黑的甬道里奔跑,人臉在后面呼喊著我的名字,叫我不要走,他們偽裝成我朋友家人的聲音。
可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該怎么辦。
我不該松開陳意的手,我不該一意孤行,非要去看那個小孩的情況。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就這樣死掉了:陳意也會忘記我。
我不能這樣死掉。我得去找到他。
可是怎么辦?我該朝哪里走?
“陳意!”我哭喊著。
“陳意你去哪里了?”
“你聽見了嗎?”
“陳意!我想見到你。就現(xiàn)在,我想馬上見到你。”
沒有人回答。
那條甬道忽然到了盡頭,是一條死路,過道早已變得狹窄低矮。
我結(jié)個印,地底的空氣流動,結(jié)成了一堵螺旋轉(zhuǎn)動的風墻,或許我得在這里絞殺一兩張人臉。我知道,不同于怨靈,那些人臉是被迷惑的人類靈魂。
但是顧不了那么多,我得出去,我必須去見陳意。
在第一張人臉扭曲的嘶號,瀕臨破碎時,身后的甬道墻體忽然坍塌,透出一絲亮光來。
我趕忙從那個洞口鉆過去,撤銷風墻后,那些人臉竟沒有追過來。
這是一間空曠的暗室,剛才的亮光是一只來路不明的螢火蟲,轉(zhuǎn)瞬間就消失了。
我摸索著,警惕地適應(yīng)黑暗。大概清楚了這里的地形:
四周都是墻體,墻體圍成一個圓,剛才我進入的洞口詭異的消失了。這個圓形廣場的中間是一塊巨石,像一座石碑,太高了,我看不清它的頂端。
我走了一圈:沒有出口。
或許在高處,我試著讓風托我上去。
不行。沒有風。
風呢?
空氣一片靜謐。
風也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