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雪被綠蛇妖和白龍女的幻化嚇得懵懂了,清醒過來時她覺得腿軟手顫,身子也在發抖,慶幸的是白龍女及時出現阻止了綠蛇妖,她和弟弟才有命活下來。
菜園里忽然飄起了一陣密密雨絲,風輕輕地吹,天色陰晦,象是黃昏時分的天色。
英琪妹妹又來找英雪去吃飯,她借口肚子不餓就把英琪打發走了,其實她是不能離開她的英雄弟弟,她不能告訴英琪自己的誓言:為了弟弟,餓死也不會離開英雄半步。
“我的丑弟弟英雄到底是個什么人,蛇妖綠蒂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白龍女也稱他為弟弟,我的弟弟莫非也是風海青龍轉生?”
她正疑惑納悶時,聽到了阿爸的咳嗽聲,遵照白姐姐的囑咐,她需要回避阿爸。
“聽白姐姐的話不會錯,時辰到了,我必須離開,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但這是白姐姐的囑咐,龍女秘密交待的事,我一定要遵從,見機行事。”
英雪從正屋后繞路避開父親悄然回家去了,她反復告誡自己必須按照白秋練的交待去做,神仙的話總是準事的。
她回想著白秋練的叮囑:回家去關好大門,不讓鄰居到家里拜訪,也不讓家人出門,不管菜園里發生什么事,自己和家人都要不看不聽,電閃雷鳴時把門窗關嚴,最要緊的是穩住阿媽不讓阿媽走出廂房門。
英雪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夜里英雄弟弟怎么辦,又有別的蛇妖來謀害弟弟誰來救他,雷先生說過魔龍洞中隱居著七只蛇妖,她們都是黑龍敖鸧的新娘?但她相信白秋練不會騙她,不過,她還是在暗中窺視著阿爸的行動。
柳星瑞慢騰騰地走進茅房,膽顫心驚地揭開醬缸,俯身察看襁褓中的英雄,側耳諦聽,很快就聽到了英雄的鼻息,他正困惑時,英雄發出幼虎啼鳴一般的尖叫把他嚇了一跳,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手篩糠似的抖,結結巴巴地嚷嚷道;
“小怪物,別嚇我,不是我不要你,是你生得太怪太丑,爹娘都不敢留你呀,爺爺的心最慈悲,他也不管你呀!”
“嗚哇,嗚哇!”嬰孩又啼吼了兩聲,英雄的啼聲變了,不再帶有稚嫩的“呱呱音”。
“怪物、怪物、真怪物!”
柳星瑞哆哆嗦嗦地自語著,急忙用醬缸重新罩住英雄,站起身來覺得兩腿酸軟支持不住身體,挪步扶住胸口高的石墻才站得穩當了。
“三個多時辰過去了,不會死,還驚唬人,到底是何方妖怪轉生的,在老娘肚子里一呆就是十四個月,比天子宮供奉的那個爬供桌的小怪物還要怪?”
柳星瑞摸摸額頭,感覺自己的腦門發燙沁出了細汗,驚嚇使他身心疲憊了,急急地喘幾口粗氣,才使自己慢慢地平靜下來。
“頭腦發暈,無主無張,掐死兒子,老天爺不會饒恕我?老爹柳天罡是隱世埋名的九龍國二王子,他為何也不拿個主張,老天,我問誰?”
天空烏云密布,好象正在醞釀一場風雨,看不見星星和月亮,菜園里黑鼓隆冬的,寂靜的竹林深處偶有夜鳥拍翅的聲響傳出來。
正屋的板壁縫隙間有暗紅色的燈光透出來,奶奶天剎黑就進屋睡覺了,但燈火未熄,奶奶一定是在為英雄的事愁腸百囀,豈能安心睡去?奶奶篤信神仙,人的生命由天定,神仙掌管天庭,奶奶只管燃香做齋供奉神仙,奶奶說,神仙不難侍奉,只要人間一柱香幾句經聲。
廂房里也有暗淡的燈光,龍顏玉更不得安寧,英雪還有擔心的事,害怕阿媽落下病根。
“生個兒子丑得嚇人,養大了見不得人,讓村民當成妖怪打死,我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來,今天,除了龍真惠丫頭,誰也不敢來我家賀喜呀!”
柳星瑞狠了狠心,覺得自己最要緊的是想辦法處置還有氣息的英雄。
“小怪物萬萬不能留,也不能活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怪物掛到李子樹上去,讓它自生自滅。十三年前隔壁鄰居的新媳婦頭胎就誕下老人頭模樣的怪嬰,她家就是把怪嬰放在竹籃里架在花椒樹上讓怪嬰斷的氣,為什么曼隴村每隔十三年就會有一個怪物降生?”
柳星瑞主意一定,在茅房里尋摸到的是一只舊竹籃,他不想再去征求阿爸的意見,決心瞞著妻子使此手段,過失自己一人承擔。
“老天爺要懲罰,就我一人承擔罪責啦!”
這是需要下決心的,處理的雖是個不祥之物,也需要含著眼淚去做,柳星瑞畢竟是英雄的父親,打定主意還需要勇氣。
柳星瑞并不知道菜園里剛才發生的事件,否則他會豁出性命去保護兒子的,這也就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他的狠心好象是冥冥之中安排他需要這樣做。
“英雄吾兒,你匆忙而來匆忙而去,即時過往今生,早日走向來生啊!”
柳星瑞禱告了幾句,仿佛聽到夜的深處傳來一種聲音:憑心做亊吧,天命兒郎就該去接受風雨雷電的洗禮!
他心頭一緊,屏聲靜氣地聽了一會兒,還是聽不到什么天音。不過,冥冥之中的幾句讖語似乎寬慰了他的心,好象在給他暗示,怪孩兒只是到他家過個路,本不是他的兒子。
鎮定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看似熟睡的孩兒,把襁褓裝進舊竹籃里,摸索著走到李子樹下,再把竹籃掛在李子樹的枝杈上,仰視夜幕中李子樹的蓬勃樹冠片刻,急速抽身離開了菜園,這一走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我得去村外繞一圈,半夜后,再來探察這小怪物。”
柳星瑞的步伐是沉重的,又好象是逃命似的,快步走出了菜園靠在巷邊的石墻上,深深地喘粗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父親走了,把兒子留在了夜幕籠罩的竹籃里,菜園里寂寥無聲,英雄只有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臨,他抹了一把淚水。
突然,狂風大作,雷電交加,暴雨如注,好象風雨都往李子樹上傾瀉,李子樹也伸展著枝杈樂意接受風雨雷電的洗禮,竹籃里的襁褓很快就被雨水淋濕了,怪嬰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竹籃在風雨中搖曳,雨滴灑在英雄的臉面,洗濯他的面頰,逐漸改變他著的容顏,淌過英雄臉頰的雨水注進他的嘴角,游絲一般滲進他的口腔,滋潤著他的心田,仿佛在向一個幼稚的生命注入無窮的力量。
英雄稚嫩的小嘴一張一合的翕動著,仿佛在吮吸阿媽甘甜的乳汁,他很愜意,天空中的閃電雷鳴并沒有驚嚇著他。
他睜大了黑溜溜的雙眼仰望那撕裂黑暗夜空的藍光,對天空中的雷電充滿了渴望,他明亮的雙眼放射出異樣的光芒,好象無聲地在吶喊:
“我叫英雄,天命之郎,風雨雷電,來得再猛烈些吧,在風雨雷電中長大,把我乳名叫做雷童吧,來吧,雷呀電呀,風呀雨呀,快來照看你們的雷童!”
唏,唏唏,唏,唏唏……
英雄盡情而貪婪的汲吮和吞咽著甜蜜的天水,他似乎明白天雨不是來自娘親的身體,而是來自天地之間,天地是賜于他第二次生命的母親。
英雄感激上天賜予的瓊漿玉液,他就象一株長在肥沃但卻干燥土地上的小樹,雷電震撼著他的心靈,雨滴催生著他的生命,他感覺自己在成長,他肉體的生長好象可以越過時光的羈絆。
半天里噼啪一聲脆響,一道藍色的閃電再次撕裂黑云,從黑云間急閃下來擊中李子樹梢,藍色的電光迅猛擴展,整個樹冠仿佛在燃燒發出耀眼的光芒。
菜園里頓時通明透亮,讓人能清晰的看到豌豆藤蔓上的白色花朵。
一束藍光悠悠地沿著李子樹的主桿向下傳導而游向竹籃,藍光束由藍色轉化成金色,宛若一條小金龍在樹桿上盤旋游動,金光緩緩凝聚,幻化成一個金色的光團滾進了竹籃。
金色光團先是孵在襁褓上,襁褓瞬間變得通體透亮,英雄從襁褓中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金龍先是纏繞住英雄的右手腕,然后漸漸收縮化成一道黃燦燦的金手鐲。
同時,襁褓也在松動,襁褓中英雄的肉體在慢慢成長,努力想掙脫襁褓的束縛,剎那間金光消失了,暴風雨漸漸減弱,雨聲沙沙,宛若輕奏著小夜曲。
這奇異事件的發生和結束僅在一瞬間,雷電風雨之后,英雄的面相有了很大的改變,雖然還不算眉清目秀,但已是個可愛的孩童。
英雄在行動,仿佛一只破繭的彩蝶掙扎著就要從橢圓形繭筒中脫身出來。他看清了枝繁葉茂掛滿青果的李子樹,甚至聞到了青色李子的果香,開始發了聲:
“好舒服哦,我雷童在哪里,想起來了,我那可愛的柳星瑞老爸為何要把我高高掛在李子樹上看守青李果,難道有小賊來偷果子?世人說的好,路邊果園邊花,人人吃人人夸,酸的不好吃,罵罵主人家。起床吧,去看看親愛的龍阿媽……”
英雄解開襁褓的束縛,站在竹籃里舒展著困倦的身體,慢慢地從竹籃里翻出來趴在樹丫間,他身上本來寬松的嬰兒服緊緊的束縛著身體,有的地方已經裂開,他打量一下大開著口子的褲襠,感覺了一點點原初的羞赧,急忙護住胯襠:
“開襠褲,打大燈,露著小麻雀,怎能去見人?羞羞羞,我得討件蒙襠褲,家里有兩個漂亮的大姐二姐,開褲襠讓人羞怯怯的嘛!”
英雄在娘胎時知道自己降生時很丑陋,必定會被家人遺棄,而現在他沒有什么感覺了,但依稀記得阿爸柳星瑞因為恐懼要在醬缸下燜死他卻受到了英雪大姐的守護,綠蛇妖要取他的性命,白龍女引開了綠蛇妖。
阿爸把他掛在李子樹上經受風雨雷電的洗禮他才有了蛻變的機會,他是平凡普通的人而不是妖怪,是人就有爹娘和爺爺奶奶,有兄弟姐妹,他堅信自己不是李子樹開花后結出的青李果,李子樹上結小人,那只是傳說?
李子樹枝梢上掛滿拇指頭般大小的青李果,而英雄是個看似五、六歲的孩童,他發覺了手腕上的金手鐲,但不知道哪里來的寶貝。
英雄放眼觀察地面,李子樹下是一塊菠菜地,菠菜稚嫩而翠綠,這是阿媽千鋤萬鋤的用汗水培育的生命他不能糟蹋。
他盡力避開鮮嫩的菠菜,輕輕跳下了李子樹,沐浴在細雨中,舉目環顧四周,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里他能辨明方向,看清了走向自己家大門口的灰黃色的泥土路。
“我要去哪里,該去哪里?我愛阿媽,可現在不能去見阿媽,我只能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