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我真是闖了個彌天大禍了,師父決不會原諒我啦!”
英雄的神色是嚴峻的,眼光里充滿了恐懼,因為他是面對著凌霄宮大門落地的,把他射斷從無際山墜落的不老松大枝椏看得真切,巨大的枝椏正砸在凌霄宮大門一側,枝冠在宮墻里邊,枝桿杠在宮門和圍墻上,宮門垮塌了大半,帶圍墻倒了一截,整個枝椏比水桶還粗,枝椏斷口斜翹翹地指向天空。
面對如此情景,英雄取得神弓神斧成功歸來的高興勁頭仿佛篝火被水澆了一般熄滅下去了,轉身看清了宮門的景象,也驚嚇得懵住了。
“事情怎會弄成這樣子,我們要被逐出師門了,”吳常痛恨駱麟給英雄出的主意,但事實比射斷一棵不老松還嚴重,毀壞凌宵宮罪不容赦,“也奇怪了,老松樹從山巔倒下,為何偏偏砸中了凌霄宮呢?這都是駱麟、青素的陰謀詭計吧?”
“凌霄宮在九折無際山三折西峰,不老松從九折西峰墜落,砸向凌霄宮在情理之中,”英雄的心情平和了一些,他想的是事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接下來是如何承擔后果的事了,“我最擔心的是師父在宮里,還有駱糜三師兄,英琪和翁美草芝,他們沒事吧?”
“唉,樹哥再次被逐出師門,還有什么臉面回去見妻兒們?”吳常痛心得要落淚了。
英雄面對宮門跪了下來,懇求說:“師父,徒兒有罪,英雄甘愿受罰!”
吳常也在英雄身旁跪了下來,虔誠地說:“師父,吳常也有罪,甘受懲罰!”
朔風呼呼吹人臉面,沒有雨雪飄灑,英雄身披紅袍不覺寒冷,只有吳常悄聲抱怨天寒。
凌霄宮還可以拉動的一扇門板打開了,門臼的吱嘎聲驚住了英雄和吳常,他倆靜靜的跪著,舉頭望著缺損的宮門,駱麋從宮門里走出來,身后跟著英琪和翁美草芝。
“吳常,我們要下山了,看,大師姐、二師姐收拾了行囊,”英雄斜眼瞅著英琪,預感事情不妙,“二姐生氣了,草芝到也坦然。”
“又被逐出師門,樹哥運氣真不好!”吳常自認樹哥,覺得吳常不太好。
英琪手臂上掛著三個青布包裹,臉色是憂郁的,走到臺階邊站住了,沉悶地看著臺階下的英雄和吳常。她注意到了英雄,也許是一時認不出英雄,把英雄當成了陌生人,但因為事態嚴重不便喊英雄,她臉上沒有驚喜的神情。
駱麋出了宮門后與翁美草芝悄聲說著話,片刻后才與翁美草芝一起走到英琪身旁站了下來,駱麋用犀利的眼神掃視英雄和吳常,欲言又止,示意翁美草芝先講話。
翁美草芝左手拿著件象劍又似刀的兵器,右手挎著一個黛青色的象是熊皮箭囊,掃視一下臺階下的英雄和吳常,揚起怪樣兵器沖著吳常大聲說:
“吳常接叉,這是師父專門為你打造的,叉有兩齒,就是你的那兩顆大鮑牙!”
吳常起身接過兵器說:“吳常遵命,謝謝二師姐。”
“吳常,你要感謝的是師父,”翁美草芝不拘言笑,說話有板有眼,“退后站著,等待師父發落。規矩點,你那鮑牙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幾百年還看不夠?”
英雄走到臺階前乘空插了一句:“翁師姐,英雄想拜見師父,請師姐通報一下,可否?”
翁美草芝面不改色,厲聲喝道:“休得無禮,翁師姐正在傳達師命,豈容你打擾!”
英雄挨了翁美草芝的斥責,與吳常面面相覷一陣后變得更嚴肅了。他安慰自己,取得了后羿神弓,又意外收獲開天斧和補天遺石八棱石哨,馭使風火輪得心應手,就這樣下山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只是被逐出師門有損名聲,臨行不見師父面心里也空落落的。
“黑豹仙駱麋接包裹,”翁美草芝從英琪手上取過一個包裹說,“師父囑咐,這里是師父給你準備的包裹,里面有點藥品是給英雄阿媽療傷的,駱師兄帶著下山備用。”
英雄聽得明白,師父安排翁美草芝傳達懲戒令了,他們真的已經被逐出師門了,但師父并不是無情的真人,連他阿媽受了傷需要藥品師父也想到了,他心間熱流澎湃。
駱麋接了包裹問道:“謝謝師父,可是師父派我去往何處呢,翁美師妹?”
“三師兄請退后候命,”翁美草芝又接過英琪遞來的一個包袱說,“注意,階下跪著的紅袍少年可是三師弟英雄?”她是明知故問,不是英雄又會是誰,駱麟、駱麒和青素誰又能披件大紅袍跪在破損的凌霄宮大門前低頭接受懲處?
英雄仰頭望著翁美草芝說:“我是英雄,二師姐,你認不出三師弟啦?”他的眼神充滿渴望與愧疚。
“英雄請接包袱,”翁美草芝并不忙著與英雄相認,依然按步就班地辦事。“師父特意為英雄定制了這個箭包,誠心領受吧。師父知你取得了神弓,有弓無矢放空箭怎能戰斗,此箭包名稱無限箭囊,是師尊贈給少年英雄英雄的最后紀念!”
翁美草芝身后忽地閃出一個青衣棕服的干瘦中年人來,英雄曾在凌霄宮里藥圃花地間看見過他,他是個侍弄花草的仆從,好象名字叫做黃陽。
黃陽從翁美草芝手中接過箭包鄭重地送到英雄手上,說:“小英雄雷童,我們大西山下的古墓里見過面,是黃陽給你們報的信,蛇妖綠四娘正在搜尋柳家誕生的嬰孩雷童。黃老羊被黑大王滅了形體,魂魄將散之際幸遇駱麋善仙引入仙境,得真人聚攏魂魄還魂肉身,并賜名黃陽,永遠做個凌霄宮藥圃侍弄仆人,黃陽感謝幸運雷童結得善緣!”
英雄對此事沒有多少印象,但也點頭謝了黃陽,黃陽車轉身迅疾離去。
英雄細看包袱,不知其中藏有什么,他有神弓神斧兩件頂級神兵,什么寶貝也不需要了,但師父所贈他不敢妄言。“謝過恩師。”他舉著包袱退后站定,舉目望著翁美草芝又說。“二師姐,莫非師父不讓師弟進宮了?英雄想當面向師父請罪!”
翁美草芝猶豫片刻,才說:“這個嘛,我做不得主,下面,請青素大師姐傳達師命!”
“青素大師姐傳達師命,”英雄心中格登了一下,自語道,“那豹仙駱麒為何不露面,大青蛇想不到我和吳常能夠逢兇化吉吧?”
吳常冷靜地說:“主人,君子不記小人之過。”
翁美草芝從英琪手上接過一個包裹掛在臂彎里,又將一把長刀模樣的兵器遞給英琪,兩人互換包裹兵器后相約一同走下臺階,站在英雄身旁,等待著青素師姐出面發話。
青素身著青灰色長袍款款走出來,以傲視群雄的姿態掃視臺階下的幾個人,拉沉著灰青色的臉厲聲說:
“翁美草芝已把尊師所贈各位徒兒的兵器包裹發放完畢,我想幾位都是有點仙氣的人了,應該對自己的前途命運有所感悟了吧?事實就擺在眼前,小蜈蚣吳常、怪嬰英雄,你們兩位在九折無際山頂有所成就,可是就忘乎所以啦?射殺不老松,已是大錯,不老松墜落三折西峰砸毀師父千年營建而成的凌霄宮,又是一大錯。可是師父這回寬宏大量,決定饒恕你二人之過,師父愿上天庭稟明射死不老松的情形,以教徒不嚴而自罰,承擔全部罪責。”
英雄抬眼看著青素,爽脆地說:“罪責在我,英雄甘愿擔當全部責任!”
“小英雄,你擔當不起,”青素厲聲說,“師父有嚴令,從即時起將你們兩位罪徒逐出凌霄宮,從今以后不許提及你們的師父是元天真人,你們兩位也不是真人的徒弟,師徒之情就此了斷,小狐仙翁美草芝,民女英琪受你二位牽連一同逐出師門,師父從此不再有徒弟。駱麋受師父委托,護送四位走出無際山,聽清了嗎,都下山去吧,不許回頭!”
青素說完話,拂袖傲然而去,關嚴了半開的凌霄宮門,她有意在回避英雄。
“唉,當然是命該如此,還是自作自受?”
英雄想恨青素卻也恨不起來,她畢竟是同門大師姐,她的野心還成就了英雄意外獲得開天神斧和結識了睚眥、麒麟兩位大仙。當然,元天師尊這樣絕情的驅逐自己下山,背后肯定少不了青素的搬弄是非,想想也奇怪,藍素、青素既為元天真人養女,藍素走出仙境化作美人進了九龍國王宮迷惑國主、禍亂朝綱、謀害人命,真人怎會放任不管,或者藍素進宮十六年,在真人的時光里僅僅是半盞茶的功夫,自己上無際山三天,曼隴村已過去三年?
翁美草芝和英琪心情雖然不好,還是同聲說道:“明白了,謝謝師父!”
凌霄宮就在眼前,那是英雄心中向往的地方,可是現在宮門已向他緊閉,再也進不去了,連最后拜見師父一面,感謝恩師的機會也沒有了,他實在感到痛心,本不想在駱麋、吳常和兩個女孩面前流眼淚的,但無法控制自己的憂傷情緒,獨自奔到大杉樹下頭頂樹桿嗚嗚哭了起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師父、師父,英雄不想就這樣離開你,徒兒還沒聽夠你的教誨!”
寒風吹拂英雄的衣角,他感受不到風的刺涼,對師父的想念使他神經麻木,手上掛著的包袱掉落雪地也無心思去揀拾,幾滴淚水灑在包袱上有熱汽飄起來。
駱麋和吳常冷靜地站在雪地里,他倆似乎理解英雄的感受,都想著讓英雄抒發一下心中的憂傷。為了相互撫慰被逐出凌霄宮的傷痛,兩人交換兩齒叉和短劍聊以自慰,兩件很普通的兵器就是師父留給他倆的唯一念想了,兵器雖然看似很普通,因為是元天真人所賜,吳常當然愛不釋手。
英琪和翁美草芝畢竟是女孩,女性的柔腸促使她倆輕輕走到英雄身后,以輕言細語勸慰英雄。兩位師姐的柔情是化解英雄心傷的良藥,他忍住了哭聲揮淚而笑了:
“我不該哭泣,師父不會想看到徒兒流淚的樣子,我應該高高興興地離開,我不是師父打攆出師門的,是我已經有所修為,師父讓我走出無際山去擔當我的責任了!”
“弟弟,男兒有淚不輕彈,阿媽叮嚀永記心上才好,你已經不是孩兒!”
英琪為英雄揀起包袱提在手上,仔細看著英雄身上的猩紅色披袍,衣領鑲金邊,袍帶杏黃色鑲藍邊,做工精細,云水暗紋靈動飄逸,翁美草芝在英雄身前為他系結披袍杏黃色的袍帶,她動作溫柔如輕風拂柳,含情脈脈。
“二姐,弟弟擔心耽誤時間太多!”英雄擔心的是仙境與凡間的時光差別。
英琪安慰英雄弟弟說:“師父對你備加用心,雖然出了一點事故,師父還是厚待弟弟的。親手為弟弟打制無限箭囊,那是師父用真人的心血凝練而成,師父希望弟弟回到人間英勇無敵,拯救百姓!”
英雄挺挺身板,說:“二姐,我明白。弟弟流淚,是對師父依依不舍!”
駱麋和吳常對英雄的如此待遇羨慕不已,他倆一起走到杉樹下,對英雄的大紅披袍嘖嘖贊嘆,他倆對英雄取得的神斧渾然不知,否則吳常會驚喜得叫通天,他會替主人炫耀的。
“英雄師兄好福份啊,神弓佩無限箭囊,何愁箭不在弦上,吳常為主人高興!”吳常感慨。
駱麋打量英雄一陣,贊言道:
“英雄師弟披上大紅袍,手挽射日神弓,儼然是個紅袍戰將了。師弟,請披掛上陣,帶領我們出發,此地冰寒徹骨,不是兒女情長的地方,走吧?”
“三師兄說得好,我們應該踏上征程了,師父一定在某個地方注視著我們,”英琪拎起包裹,邊走邊說,“二姐,翁師姐,跟我走!”
“走吧,可是要與金小霞永別了?”英琪臉色陰郁,可能對弟弟有些怨氣,又或是擔心他的前途命運,英雄雖然取得神兵,但他自己并沒得到師父真傳,自身可會缺乏戰妖除魔的力量。
“二姐,高興起來,”英雄欣慰地說,“回家了,很快就能見到阿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