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靈子剛離開,陽光大道上一隊執刀的王宮紫衣衛士疾步而來,領頭的正是藍素王后身邊的李公公,李公公年紀不過三十,相貌俊秀,但聲音尖細,他在柳天貌對面站定,兩人非常熟識也就省了客套話。
紫衣衛士身份與黃衣衛士相當,但他們是藍素王后挑選的護衛椒墅殿的黃衣衛士,為了與護衛國王的黃衣衛士有的區別,藍素王后讓他們穿紫衣,后背兩塊黃綢布作為裝飾。
李公公開門見山地說:“隊長大人辛苦,李某前來傳達王后旨意,請你把英琪長公主帶進王宮驗明正身,王后在椒墅殿召見。”
“天貌謹遵旨意。”
柳天貌對李公公畢恭畢敬,因為他進入王宮充當黃衣衛士是李公公引薦的。
李公公抬頭望天,卻呆住了許久腦袋回不下來,猛然間打個噴嚏:阿嘁!然后搖搖頭身子直顫抖,奶白的臉膛也脹紅了,引得衛士們一陣竊笑。
柳天貌忍著笑,說:“李公公,常年不見太陽曬,弱不禁風咯!”
李公公回過神來,招招袖手,尖聲說:“不許笑,隊長大人,明白王后的旨意了吧?”
柳天貌舍下菠蘿汁碗,趕忙拱手而答:“王后在椒墅殿召見長公主,在下明白。”
李公公掃視一眼大口喝著菠蘿汁的衛士們,說:“歪三斜四的在小攤前喝湯,有失王宮衛士體統,趕快散了吧,付清賬款?!?p> 溪公良承攬了責任,賠個禮說:“稟李公公,是在下的主意,想為長公主解解渴?!?p> “罷了,我又不追究責任,你們耽擱了三天行程,王后也不責怪,放心吧?!?p> 李公公不再多言,迅即轉身在王宮衛士的護擁下快步走去,他們的身后蕩起一陣熱風。
柳天貌躬身目送李公公,輕聲道:“李公公慢請,注意風寒!”
李公公不再搭理他,柳天貌凄笑一下,催促道:
“樊隊長,我等即刻前往椒墅殿拜見太后,弟兄們,上路,決不可再耽誤時辰。”
黃衣衛士們匆忙列隊,把握刀柄護衛英雪,英雪坦然地走近梅鴦:“梅姑娘,看來我們只得就此分手?”在樊丁保跟前,她不稱梅鴦姐姐。
“是呀,我好象無能為力了,”梅鴦向英雪辭行,抱拳打揖而說,“長公主,我們就此辭別。你去見藍素王后,我和奎鷹、弄大哥去見巖梓薇姐姐復命,長公主,保重!”
英雪有些依依不舍,傷感地說:“梅鴦、奎鷹,明天你倆要來看我?!?p> 想想英雪的遭遇,梅鴦心尖一陣刺痛,有淚不能流出,英雪卻如常坦然,無事一般,對梅鴦報以微笑。
“嗯,”梅鴦感覺好象是生離死別,但還是笑著說,“一定來看你,長公主再見?!?p> “走呀,長公主,”柳天貌像個催命鬼臉色異常冷酷,語氣也變得嚴厲了,“一路上把你當公主看待,是怕有什么閃失,到了王城金昌,你就是一個琵琶女,別再擺長公主的譜。”
樊丁保甚至推了英雪一掌,惡狠狠的說:
“前面就是月亮廣場,廣場上關押琵琶女的鐵籠早已準備好,今年準備有兩個鐵籠,琵琶鬼母女將要同時火化,有好戲看嘍。”
月亮廣場上石砌而成的火刑臺叫做滅靈臺,琵琶女被推上滅靈臺前鎖在鐵籠里供居民參觀,不過,已經三十多年沒有火刑處置琵琶女了,人們都說,琵琶鬼都被藍素王后消滅殆盡,普通居民是最樸實的人,也是可憐的最容易被王權戲弄的人。
“別碰我,爺爺說王宮衛士就是柳家的看門狗!”英雪毫不示弱,搡開樊丁保自顧沿著陽光大道向前走去。
她心里有恨,對柳天貌和樊丁保是殺父之仇,這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只感嘆自己無力報仇雪恨,慷慨赴死就是把仇恨深藏心底,寄希望于妹妹英琪和弟弟英雄成長強大起來,為她和阿爸、奶奶雪恨復仇,當然也忘不了小獵人英朔,她贈給小獵人的那一綹青絲寄托著她的朦朧的情愫,英雪還沒確切知道英朔就是九龍國失蹤了的英朔王子,并且是她的長兄。
溪公良的態度還算和善,緊追英雪的腳步,溫和地說:
“長公主,王后的椒墅殿在月亮廣場東面,我們帶路,你才進得去啊?!?p> 英雪放慢腳步等待溪公良,她確實不知道王宮的路該怎樣走:“溪衛士,你請帶路?!?p> 陽光大道是王城金昌內城最寬闊筆直的一條南北通衢大道,兩旁的鳳凰樹、鳳尾竹掩映著林立的商鋪,樹冠如巨傘的大榕樹下多有躺在竹椅里乘蔭納涼的商販和閑客,人們不再高聲喧嘩的猜拳賭酒,而是竊竊私語,可能是在議論邊關戰事或軍情。
有的行人步伐匆忙,攜家帶口的在往外城奔走,看樣子是在往郊區或鄉下躲避戰禍了。
一小隊騎兵催馬由南面奔來,急促的馬蹄聲和騎兵的吆喝使氣氛驟然緊張,溪公良奔到英雪身前護住她,騎兵隊伍從他們身旁飛馳而過。
“溪衛士,騎兵隊跑得急,外邊是不是打仗啦?”英雪問道。
溪公良解釋道:“剛過去的騎兵隊是王城禁軍,領隊的是王城禁軍總管靳彪大人,騎兵飛奔疾馳,可能是有緊急公務?!?p> 英雪對戰事的態度模棱兩可,這種態度是在最近這幾天里經歷了太多變故才逐漸形成的,她一方面不希望乘象軍進犯九龍國,戰事生靈涂炭,百姓遭殃,可是昨夜在蒲楚寨薩育勃的巨象被斷了長鼻而死,黑袍劍士死傷,他狼狽不堪的逃走了,他豈會善罷甘休?
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戰事快點到來,九龍國軍隊在戰勝乘象軍的同時推翻藍素王后的統治,但她也聽到了傳說藍素王后是千年得道的蛇妖,沒有人能斗敗她,連國王都只是她的玩物,被迫在王家花園偷偷自縊尋死,幸被太監發現得及時。
她真不理解為什么白龍女秋練姐姐不能降伏蛇妖?西瑤宮的王道長和靈臺寺的慧正法師為何不能聯合起來斗爭藍素王后?
據說仙境無際山中有眾位神仙,為何神仙不出山救助九龍國百姓,英雪真的不能理解神仙的所作所為,有時候她真的希望爺爺是條呼風喚雨、法力無邊的大金龍。
“如果爺爺真是大金龍,蛇妖不敢太猖狂!”她想。
溪公良陪在英雪身邊,關切地問道:“長公主,你心事很重?”
英雪斜瞅溪公良一眼,直率地回答:“溪衛士,你是明知故問吧?你們從曼隴村抓來的是琵琶鬼附身的長公主,琵琶女就要被燒死,誰不怕死呢,面對死亡,誰能沒有心事?”
“公主,也許會有轉機,千萬不要失去希望,今年是非常歲月?!毕及参康?。
“希望是別人的,我沒有希望了,我能坦然面對藍素王后?!庇⒀┱f。
溪公良回頭看看柳天貌、樊丁保和幾個衛士落在身后丈余,便湊近英雪耳畔說:“你是英雪大姐,不是英琪妹妹!”
英雪驚愕,斥責道:“別瞎咬,坑人……”
溪公良接著說:“別急,我不會出賣你,你代妹受罰,溪某敬佩。我老父曾是柳天罡爺爺的家臣,今夜,會有人來救你,放心!”
英雪推開溪公良,斥道:“滾開,你流氓。救我……我不要、不要!”
樊丁保快步跟上來,不明事理的大聲說:“不要什么?不要死吧,琵琶女死定了,王后絕不會放過你,讓你多活了十六年,夠啦?!?p> “住嘴,別聲張,不能惹來民眾圍觀!”
柳天貌帶著王宮衛士趕了上來,把英雪簇擁在隊伍中走向陽光普照下的王宮。
九龍國王宮并沒有建制宏偉、金壁輝煌的宮殿,幾座頂有尖塔的木石屋舍散布在樹蔭之中,也沒有高大的宮墻,是不設防的建筑群,當然比民間房舍要多了些王家氣派。
在英雪心眼里,藍素王后的椒墅殿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椒墅殿是藍素美人進入王宮的第三年秋天柳星闌國王精心為新王后建造的寢殿,藍素來自山林,殿宇崇尚林木,房前屋后林蔭竹翠,當時與雅美太后的、楊恰春王后、莎羅王妃和巖梓薇王妃曾居住過的古舊寢殿格外的新穎別致,但也不乏雕梁畫棟、亭臺樓榭、飛檐斗拱和多彩窗欞,它們深深吸引著英雪的目光。
“跟我來,別東張西望的,真是一個鄉村野丫頭,哪有一點公主的樣范!”
柳天貌引領英雪走在前面,溪公良和樊丁保緊隨其后,三個帶刀紫衣衛士隨后而行,他們走過前院,跨過小拱橋,穿過一片翠竹繁茂的園林和小亭長廊才到達藍素王后的寢殿。
“真美!”
英雪忍不住東張西望,問這問那的,但沒有人搭理她了,每個人行走都小心翼翼,只有她象是回家見親戚一樣若無其事。只見過低矮木屋、牛樓豬廄的英雪對王宮殿宇的好奇心是強烈的,她的印象中曼隴村天子宮是最高大氣派的建筑。
樊丁保譏誚道:“別把王宮當成成家,明白點,長公主,你身上有厲鬼,你是琵琶女?!?p> “英琪長公主,見到王后,你必須下跪,不要惹王后生氣?!弊咴诨乩认拢驾p聲囑咐英雪說。
溪公良知曉英雪是冒牌的英琪長公王,她又驚又怕也無奈,也多長了一個心眼,小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她不怕自己暴露了被即刻處死,只怕自己死了英琪妹妹也要死,她表現出一種故意的執拗:“我不跪,見爺爺奶奶也從不需要下跪,要我死就死,砍頭只是碗大一個疤,我怕什么?”
樊丁?;仡^瞪了溪公良一眼,溪公良才制止了英雪說話。
藍素王后的寢殿外,帶刀的紫衣衛兵并排威嚴而立,正門外?立著王后的兩個貼身彪漢近衛蚩傑和猓秉,他倆見了柳天貌隊長,照樣木然的一動不動,西邊射來的陽光也照不亮他倆灰青的臉,他倆儼然兩尊木雕。
李公公出現在門口,示意只讓柳天貌、英雪二人進見太后,其余人等在殿外等候,沒有人敢多言,只能殿外肅立靜候,樊丁保未能見王后而垂頭喪氣,溪公良卻表現得坦然自在。
他倆現在都是王宮黃衣衛隊副隊長,倘若有一天柳天貌容升高位,隊長的職缺必然是從他倆中選擇,對衛隊長官職的渴求,都體現在樊丁保的臉上。
這時候梅鴦陪著巖梓薇王妃匆忙來到椒野殿外,巖梓薇向李公公懇求道:“請李公公稟告王后,巖梓薇求見王后!”
李公公尖聲回應道:“巖妃這個時候求見王后,真不適宜,等著吧?!彼目谖遣⒉坏筱@,也沒有說明藍素王后正在召見英琪長公主。
“柳隊長,梓薇求見王后?!睅r梓薇輕聲懇求道。
柳天貌回眸一笑,陰陰地說:“巖梓薇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王后不會見你,回去吧!”
梅鴦生氣地說:“王妃,我們走吧,你瞧蚩傑和猓秉那兩尊瘟神,我們再想辦法,長公主已進王宮椒墅殿,我們該回去向國相大人稟明情況了?!?p> 巖梓薇車轉身撒腿就走,說:“好吧,遠離閻王殿,不是為了長公主,這地方我看也不想多看一眼,椒墅殿,又臭又麻的地方!”巖王妃和使女梅鴦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柳天貌回望著巖梓薇的背影,詭譎地說:“巖梓薇想在長公主身上打主意,自不量力吧?就是你父相巖令賢出面,也救不得琵琶女英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