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朔自有盤算,對藍素王后可以相信但也不可全信,她可以把父王玩弄于股掌之間,又何況不會對一個王子下狠手呢?他并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山林小獵人,養母七年前病亡,養父章納也已三年前病故,養父臨終對他道破了他們的身世,養父曾追隨二王子柳星干反叛國王柳星闌,叛軍敗逃乘象國在鐵鑿峰被八關總長祁飛運和巖景川將軍率三百營兵設伏阻殺,百余名叛軍士兵殞命鐵鑿峰。
柳星干率十余騎兵逃進了深山,后來化作貧民越過恩梅山,渡過了恩梅開江到達乘象國金薩城,從那以后柳星干一直招賢納士積聚力量,尋機東山再起,殺回九龍國。
章納夫妻二人死里逃生,流落大西山中以狩獵為生,他們的一子一女在逃亡中被營兵射殺,因而養父母把駱麒送給的英朔視為親生兒子進行扶養,當然那時候養父母并不知道收養的是個四歲多的王子,養父給英朔取的名字叫章仁,他的身份是在養父母雙雙亡故后,駱麒才向他說破的,并且知道他的母后并沒有死,天生湖畔母后的墳冢是駱麒做的空墳,溺死在天生湖中的小王子英朔,是一個夭亡的男孩,都是駱麒為了迷惑世人的假象。
三年來,英朔走了好多地方,到過孔雀國的王城瑞川、鳳棲城和金薩江東岸的盤龍港,拜訪北部的羅密城、羅妹城和鹿帕城,最主要的目的是尋找母后楊怡春,但始終無法探尋到母后的一點蛛絲馬跡,母后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當然,他對母后已經沒有了印象,也不敢公開詢問,但他堅信母后就隱身在九龍國的某一個村莊里。
但無論如何,曼隴村依然是令英朔牽腸掛肚的地方,因為那里有慈祥的柳天罡爺爺和英雪、英琪姐妹,還有天子宮的雷鳴雛先生,雷先生向他講了許多關于九龍國王室的傳說故事,讓他開闊了眼界。
雷先生曾對英朔提及過藍素王后有意成為九龍國第一個女王的推想,而九龍國王座只有一把九龍椅,藍素王后輕易不敢稱霸登上王位,一是沒有找到號令千軍的金龍權杖,二是她的根基淺薄,威權還不足以服眾,她是個極其聰明的絕美王后,深知登上王位不難,坐穩江山可不容易。
九子背隆建立九龍公國至今三千年,一直是柳姓為王,自己是柳氏王族嫡傳子孫,登上王位也有根基,與藍素王后的合作是相互利用,弄不好就要血染衣袍。他想,人生難得幾回搏,怕死的王子又豈能把江山坐,進得王宮凌英殿,血染九龍椅也奏一曲悲歌。
因此英朔王子靜觀其變,進入王宮是必由之路,既然王子身份已不再是秘密,就讓國相大人送他一程,也算是巖令賢對王室的盡忠了。
國相大人走到門口,與英朔并肩站著,整理一下鬢發,表現出從容神態,指著馬背上的溪公良說:
“溪將軍,你身為九龍國王宮衛士副隊長,聚眾鬧事,狂言捉拿英朔王子,實屬大逆不道,我等同朝為臣,效忠國王是做臣子的本份,你仗勢欺人,可知道這里是國相府,他們都是相府的客人?”
溪公良被國相大人激發了怨氣,仗著身邊兵多勢大,舞弄著手中長劍,說話趾高氣揚:“巖大人,在下奉王后之命迎接英朔王子,刀劍面前,你免開金口,我只要英朔王子。講詩堂上大人曾與雷先生一唱一和,可是大人雙手舞不動短劍挽不得弱弓,何以阻我?”
梅鴦手握長劍蠢蠢欲動,她是在巖梓依廂房后墻與巖梓薇接頭后,取得的巖景川曾用過的練習用劍,她使巖將軍之劍略顯吃勁,不過倚劍在手,總是利器在握。
國相大人飽讀詩書,是個地道的文臣,也是金昌王城“講詩堂”的高級顧問,一生從未習劍練箭,現被武將溪公良一嗆,只得退在一旁生悶氣,感嘆了一句:
“武人溪公良真可惡,難道你真相信,百無一用是書生吧?”
英朔看懂了巖令賢的憂傷,接言道:“溪衛士,你既然把我當作當朝王子,本王子命你帶隊回宮復命,本王子今夜住宿國相府,明日進宮朝見藍素王后便是,你不可嘲諷國相大人!”他挺身向前兩步護住國相大人。
溪公良縱馬前行幾步,厲聲說:
“不行,藍素王后有令,今日必須迎接王子入宮。王子殿下,莫非真要逼衛士們動用武力不成,若有流血犧牲,殿下可敢負責?”
英朔提高了嗓門說:“溪衛士,本王子心意已決,斷不能從你所愿,你當又如何?”
國相大人緩過氣來,說:“王子殿下決不能進宮,進宮便是入虎口,猓管家準備應戰,梅鴦保護英朔王子逃離。溪衛士,放馬過來,踩著老朽的尸首趟過去!”
英朔執意不走,說:“巖大人,我不能逃跑,我逃了大人危險了。”
“英朔王子,你已是甕中之鱉,你若明智,隨我走吧,”溪公良大聲吆喝道,“溪某敢做敢當,你若不從,衛士們的刀槍不長眼,識不得英朔王子是誰,溪某約束不了手下的憤怒之士時,刀槍見血、相府失火,在所難免,后果自負!”
弄掌嚯地一聲從相府院墻跳下來護住英朔,揚一揚手上的粗糙木棒,向溪公良示威,大聲吼道:“弄掌來啦,大膽溪衛士,竟敢對英朔王子無禮,先問問弄掌手中的狼牙棒?”
溪公良在蒲楚寨見識了弄掌的本領,但現在看他只是個衣著樸素的粗漢,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大聲斥道:“又是那個山野蠻子,聽說巖梓薇王妃新招了一個使徒,原來是個野漢,豈敢在這里逞能,衛士們,給我拿下紫黑紫里的山野匹夫!”
四個看似驍勇的黃衣衛士挺刀向前,與弄掌形成對峙,但只是相互僵持著,誰也不敢先動手,弄掌把木棍稱為狼牙棒確實嚇人,他的粗野摸樣也令衛士們恐懼。
弄掌收回木棒,大咧咧地說:“巖妃命我不得傷害人命,所以我不便動手罷了?弄掌的粗木棒沒有刀快,但狼牙會咬人,識相者走開,弄掌手起棒落必斃人命。”
弄掌的突然到來,使對峙的雙方劍拔弩張,搏殺一觸即發,國相巖大人對此情狀并不擔心,弄掌明顯站在英朔王子一邊,這對乘亂保護英朔逃走較為有利。
相府管家猓逵和家丁提刀握棍站在相府門口,與溪公良的黃衣上士嚴重對峙。
英朔思索片刻,認為只有自己跟溪公良走才能平息事態,于是轉身對巖大人小聲說:“巖大人,我隨溪衛士去見王后,巖大人保重,照顧好家人,英朔侄兒銘記你的恩情!”
國相巖令賢大人搖搖頭,斷然說道:“王子殿下不可以身試險,藍素不安好心,老奴身為國相,為了楊王后,老奴縱然粉身碎骨也要護衛殿下周全!”
夜色愈來愈濃重,相府外的街面關門閉市,路人遠避,誰也不愿卷入紛爭之中,突然,有人在國相府門外左前方的大道上吼起來:
“巖妃娘娘駕到,王宮兵士閃開,巖妃娘娘要回府面見英朔王子!”
大道上空傳來的呼吼聲是女子的聲音,高亮清脆,象是在空曠的幽谷里搖響銀鈴,宛似天籟之音誘惑著國相府大門外的黃衣衛士,那是梅鴦熟悉的祝英的聲音。
“巖姐姐本不想走出柳明苑,可為了英朔王子,她也冒險前來營救?”
黃衣衛士們象是著了魔一般,身不由己地閃開了一個缺口,讓出一條路來。
巖梓薇王妃和祝英、奎鷹策馬越過缺口,在相府大門外戛然止步,跳下馬來列陣對著溪公良和黃衣衛士。
弄掌手執木棒昂首挺胸站在巖梓薇身旁,巖梓薇畢竟是王妃,她的突然出現震住了黃衣衛士們。
巖梓薇回望著臺階上的國相大人,說:“父親,女兒來了,看誰敢胡作非為,英朔別怕,誰敢動你,姨娘跟他拼命!”
梅鴦走過來與祝英站在一起:“祝英姐,姐姐冒險前來,恐怕也難救得下英朔哥哥?”
“哦喲,梅鴦,才陪伴王子殿下個把時辰,就認下英朔哥哥了呀?”祝英譏誚道。
“祝英姐,在柳明苑,你喊英朔哥哥,難道就你能認哥哥?”
“不錯,我姓祝,你梅姓,我的哥哥當然不是你哥哥!”
“你真霸道,象個醋壇子!”
“別亂,姐姐想干仗了!”
英朔并沒有見過祝英,她稱自己為哥哥,此事無緣無由,但此時不宜較真,作為王子,多幾個異姓妹妹又何妨,走進王宮正是用人的時候。
奎鷹面對弄掌,悄聲叮囑道:“弄大叔,不得傷人性命,護住王子殿下就好!”
溪公良聽到祝英的呼吼聲時也有些驚慌,但當他看清來人也就是巖梓薇王妃和兩個年輕姑娘后,膽氣又壯了起來,策動馬步逼向她們,囂張地說:
“國王都沒有位子坐啦,衛士們,還怕什么王妃娘娘,給我動手,捉拿英朔王子!”
在溪公良的囂張聲里,面對王妃巖梓薇的黃衣衛士還是不敢動手,但也有幾個黃衣衛士應和溪公良,胡亂地舉動著長刀,吼叫聲零零落落。
巖梓薇斥責道:“溪衛士,英朔是九龍國大王子,你所犯的是死罪!”
“我犯什么錯了,巖妃娘娘,恭請王子殿下進王宮,是藍素王后的旨意,”溪公良催馬向前幾步,大聲說,“衛士們,抓住英朔王子回宮,我們才能向藍素王后復命,快快動手!”
兩個黃衣士持刀向前,弄掌揮動木棒意欲接戰。
巖梓薇給祝英使眼色,命祝英應戰,她知道弄掌的底子,他若出手必定有黃衣衛士丟掉性命,在國相府不能流血,一滴血可以釀成血光之災。
祝英縱身向前攔住弄掌,說:“弄大叔,你靠一邊保護王子殿下,祝英接戰!”
“祝英,不要手軟,我們教訓一下黃衣衛士!”梅鴦大聲說。
“祝英姑娘,不可傷人性命,”英朔被眾人護住,站在人背后說,“手中利劍,只殺西陸來的黃毛狗,不殺東陸自己人!”
祝英大聲回答:“王子殿下,祝英遵命,可是沒良心的黃衣衛士,比西陸狗更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