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興開業慶典如期舉行,應邀前來的客人之多,超乎董七女的想象。
趙尚文帶著省城所有商號掌柜,早早的就趕來捧場。
他絲毫也不避諱,通知各商鋪掌柜,道:
“以后各個商號,若是有生意上的應酬,須得到順德興這里來操辦,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趙四同樣帶來省城的一些舊相識,同樣的話,他說出來,就帶著幾分匪氣;
“如今這順德興,已是咱自家的產業,哥幾個如有請客應酬,必須到這來就餐,別他娘的便宜了外人。”
最難得的是‘侯爺’孟覲侯,居然也帶些掌柜的前來道賀。
原本,孟覲候是要去京城的,瑞蚨祥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他親自去處理,卻因順德興這場慶典,不得已而推遲了行程。
只因孟月娥堅持要父親參加完慶典在進京,在女兒軟硬兼施帶威脅,纏磨得無法行程,只好順了女兒的心意,答應前來捧場。
不過還有個內里的原因,這位救了自己女兒的年輕人,給他留下的印象還不錯,他也想過來瞧瞧,那個年輕人如何經營順德興。
所以推遲進京行程,邀約幾位生意上的朋友,前來順德興道賀了。
門前迎客的董七女,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位省城舉足輕重的人物——孟覲侯,居然會親自前來捧場。
侯爺能夠前來捧場,可是天大的面子。
董七女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拱手問候,并且介紹了三舅趙尚文,以及老舅趙四給侯爺認識。
趙四與孟覲侯拱手見禮,說了些久聞大名的客氣話,隨后話鋒一轉,道:
“我這外甥少不更事,省城這地面上,也是人生地不熟,以后還請侯爺多多關照。”
“您這是客氣,雅軒這孩子做事穩重,有能力有手腕,正所謂后生可畏,我看咱這些老家伙,不用為他操心。”
老于世故的孟覲侯,隨口說著場面話。
“令千金我也見過幾次,大家閨秀,惠外秀中,乖巧懂事,侯爺必然是寵愛有加嘍!”
趙四別有用心地將話題轉到孟月娥身上,想借此探探孟覲侯的口風,為以后撮合兩人做個鋪墊。
孟覲侯哪里知道趙四還有這些個彎彎繞,自顧自的說道:
“月娥那丫頭,整天瘋瘋癲癲的,哪里有什么淑女風范,她纏著雅軒幫她馴馬,沒少給他添了麻煩!”
“雅軒那小子也是見了好馬,就啥也不顧的主兒,有一次啊,他姥爺弄了匹好馬回來,這小子……”
趙四說著閑話,已是引領著孟覲候上了樓梯。
趙尚文則負責照應侯爺帶來的那些朋友,有人與趙尚文相熟,介紹其他人互相認識,幾個人相談正歡的時候。
已是走上樓梯的孟覲侯,無意間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女,竟然和一個女孩子一起,里里外外地忙著招呼客人,看她那興奮的樣子,已然半個主人的做派。
孟覲候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覺得有些丟面子。
于是,趁著眾人上樓的空兒,找了個由頭來到女兒身旁,道:“月娥!你一個女孩子家,這樣拋頭露面……”
“爹!啥時候變得這樣迂腐,虧您還是商場老前輩哩!如今舉國上下,倡導維新,怎么您還抱著老古董不放!”
孟月娥振振有詞的反駁著父親,撒著嬌,催促著父親上樓去,別管她的事情。
孟覲侯對這個寶貝女兒,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說她幾句沒啥效果,也就不再理會,轉身上樓去了。
現在孟月娥已經知道,攔住驚馬救她的這個伙計,居然是貴和堂董家的大少爺,而且還知道他的名字叫董七女,也知道他這次是來省城勵練。
那天,白秀娥提到董七女這個名字,孟月娥便已有所察覺,玉珠也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她便有些詫異,在和白秀娥閑聊的時候,好奇地問道:
“他一個大男人,怎么取了個‘七女’這名字?”
原本兩人便是在閑話,況且這也沒啥可隱瞞的,因此,白秀娥便將有關董家香火的事情,也一股腦的道給她聽。
‘原來他是董家大少爺,來省城學做生意的。’
孟月娥心里打定主意,找機會當面揭穿他,讓這個‘七女’難堪一下。
得知順德興開業慶典的事情之后,孟月娥糾纏父親,領些生意上的朋友前去捧場,而她自己老早就趕來順德興,饒有興致的和玉珠一起,忙活接待前來道賀的賓客。
開業慶典進行得非常順利,其間還有個小插曲。
街上看熱鬧的人群里,心緒欠佳的汪掌柜,無意間看到了趙四,他一眼就認出那個人,便是預定六十桌酒席的闊佬。
汪掌柜過去質問趙四,當初為何失言,預定的酒席,怎么說不要就不要了,害得他無力償還借貸,不得不以順德興酒樓抵債。
看到滿臉怒容的汪掌柜,趙四笑得更加燦爛,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極佳,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差點使得汪掌柜背過氣去。
“怪只怪你汪掌柜道行尚淺,一百塊銀洋就乖乖就范,省城這樣的地方,你沒資格再混下去,我看不如回鄉下,重新修煉去吧!”
趙四說著,拍了拍汪掌柜的肩膀,看著他氣得直打哆嗦,這才面帶微笑,轉身走進順德興酒樓。
汪掌柜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得意地走進順德興酒樓,明知道就是這人使了絆子,卻也是無可奈何。
做酒樓生意的哪還能不讓客人訂酒席,況且人家預付了一百銀洋的定銀。
也正是因為預付的這一百銀洋,使得他放棄了應有的謹慎,義無反顧的投入巨大,結果卻落了個雞飛蛋打,如今卻已是悔之晚矣!
滿懷怨恨的汪掌柜,用他那極其惡毒的眼神,掃了一眼順德興那巨大的招牌,撥拉開人群轉身而去。
順德興酒樓依然熱鬧非凡,前來道賀的賓客,均已安頓妥當。
手腳麻利的伙計們,已開始忙著往樓上送去酒菜,玉珠和孟月娥總算清閑下來,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環顧四周,沒見到董七女的身影,孟月娥就撅起了嘴巴,悄聲嘟囔著:
“人家在這里累死累活,一直忙活到現在,他又跑到哪里躲清閑去了。”
孟月娥這樣嘟囔著,已經風風火火地找到了樓上,全然不顧大家小姐應有的矜持,在各桌酒席之間,尋找著董七女。
最終在一間敞著門的雅間里,看到董七女正在和父親一起喝酒。
孟大小姐頓時有些氣餒,她可沒勇氣當著父親的面,過去把他揪出來。
無奈之下,只好跺了跺腳,下樓去找玉珠,讓她想法子叫董七女下來。
玉珠似乎有所察覺,上下打量著孟月娥,問道:“他有事忙著呢,叫他來做啥?”
孟月娥支支吾吾的找著理由;
“咱倆在這兒累死累活的忙著,他倒是躲清閑去了,真是豈有此理,玉珠你說,是不是該叫他來說道說道!”
“還是算了吧!男人有他們的應酬,現在也忙完了,咱倆也找地方喝碗茶歇歇,說會兒話兒去。”
說話之間,玉珠領著孟月娥來到賬房,倒了碗茶給她。
盡管孟月娥還有些不甘心,卻也不好表現出來,接過玉珠遞過來的茶碗,漫不經心地問道:
“玉珠,我好像聽見你叫他七少爺。”
咳咳……
“有、有嗎!”
玉珠沒想到孟月娥會突然問這個,剛剛喝了口茶,差點沒嗆出來,但她反應也還算敏捷,辯解著道:
“他排行老七,所以偶爾叫他一聲七少爺,怎么著!只許你們大戶人家稱小姐,不許俺們小戶人家叫聲少爺。”
“玉珠!你也忒刁蠻了吧!我這里不過隨口問了一句,你可倒好,什么大戶小戶的牽扯這么一大啰嗦。”
孟月娥嗔怪著埋怨玉珠。
“本來就是嗎!”
玉珠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嚷嚷著,說道:
“你們孟家是名門望族,侯爺的名頭更是如日中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不像我們這些小戶人家……”
“停停停……快點打住吧你!”
孟月娥連忙打斷了玉珠,歪著腦袋問道:
“玉珠,好像也沒得罪你吧?至于這樣擠兌我的!”
玉珠自覺有些失態,提起茶壺倒水,掩飾著說道:
“家族大有啥不好,遇事一呼百應,不像我們貴和堂,男丁不旺,勢單力薄……”
“那你給我說說貴和堂吧!”
孟月娥不再和她計較,借機轉移話題。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玉珠很是后悔,當初不該極力促成馴馬這件事。
原本,她只是想讓七少爺清閑幾天,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順利完成這次勵練,盡早趕回貴和堂去。
而她卻怎么也未曾想到,因為訓馬之事,招惹上這位難纏的孟大小姐。
自從那天,孟月娥見過舅老爺和舅太太以后,這位大小姐就三天兩頭往家里跑,纏著七少爺做這做那。
最近這些日子,兩人發展到幾乎已是形影不離,若是照這樣糾纏下去,貴和堂怕是又要多一位少奶奶了。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不讓女人嫉妒,甚至比阻止少女思春更難!
玉珠也是女人,理所當然的嫉妒,所以她決定拆散他們。
玉珠知道,讓女人離開她所喜歡的男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讓她知道,那個臭男人已經有女人了!
何況,七少爺的女人還不止一個。
這會兒,孟月娥問起了貴和堂,玉珠就給她講起了,董家人丁不旺的現狀,以及董老太太打算一勞永逸。
打算給七少爺娶四房媳婦……玉珠說得繪聲繪色。
開始的時候,孟月娥還能故作鎮靜,極力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但僅只矜持了一小會兒,臉上的笑容就開始僵硬,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看得出來,玉珠的這些話,對孟月娥來講簡直就是噩夢,最后她終于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看著孟月娥跑出順德興,玉珠的臉上露出難以察覺的得意。
‘哼!小樣,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