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聲望去，卻見宇文鳶赤著芊芊雙足，緩緩走下廊梯。

　　“今日之事，已經鬧得夠大了。”

　　宇文鳶走到葉天身側，望著那滿身血痕的重晴老祖，眼神依舊那般淡漠。

　　“你若殺了他們其中一人，那宇文家……勢必會與你不死不休！”

　　葉天斂去劍勢，負劍而立，頗顯幾分凌霜傲骨。

　　“這樣的家族……美人師尊難道還對它抱有希望？”

　　葉天的聲音很冷、很清、很冽。讓人絲毫聯想不起剛剛在寢宮中他那賤兮兮的模樣。

　　宇文鳶低下眉，眼中多了幾分黯然。

　　“母妃將我生于宇文家，那我也必將終于宇文家。我可以為族而死，卻不能棄族而去！”

　　葉天狠狠一顫。

　　這句話，徹底震懾了他的心扉。也許別人并不理解。但葉天，確實感同身受。

　　當他還是一名軍士時，國家便是唯一的信仰。一名純粹的軍士，只需要聽從上級的命令，前進，或是赴死！

　　宇文鳶上前一步，雙手奉上『燎原女君』的賴令。

　　“我跟你們走……為奴為婢，我甘愿領罰。”

　　重晴老祖看著賴令，卻不敢去接。與他當面的葉天，讓他心中寒意直涌。

　　葉天看著宇文鳶，眼中一抹憐惜。這樣陰謀詭譎彌漫的家族，真的配的上你的純粹嗎？

　　它配不上！

　　葉天沒有多想，伸手便搶走了那枚賴令。宇文鳶一驚，想要奪回，卻被葉天側身擋住。

　　看到此，重晴老祖卻是松了一口氣。這小子若是急眼了再打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葉天不卑不亢，冷冷直言。

　　“老頭！在宇文家……你說了算么？”

　　重晴老祖很快收攏心神，恭敬抱拳。

　　“不知先生有何求？老朽能做到的，都會盡量滿足！”

　　葉天松開宇文鳶，似下定決心般，抱拳回敬道。

　　“不知在老祖您眼里，我比之那雷霞閣少閣主司桐，如何？”

　　重晴老祖一怔，如實答道。

　　“司桐不過腐草之熒光，如何能與先生相提并論！”

　　“那好！”

　　葉天神情驟變，斂去了剛剛如霜的肅殺之氣，變得如春風和煦。

　　“小子不才，愿為宇文家之興盛，獻一份綿薄之力。”

　　聽到這話，重晴老祖眉間一顫，瞬間眼笑眉舒。

　　“如此甚好，先生您……”

　　重晴老祖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天直接打斷了。

　　“但我，有一個條件！”

　　重晴老祖似是猜到會如此，并不驚訝。

　　“先生但說無妨！”

　　葉天也不拐彎抹角，抓住宇文鳶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前。

　　葉天的聲音，冷漠且嚴肅。

　　“我要她！”

　　重晴老祖心神一愕，眼中似是萬分驚駭。為了掩飾失態，他連忙賠著笑臉。

　　“先生，您可真是說笑了……”

　　“如今的她，不過一枚賤婢。先生若是喜歡，拿去便是，何必如此鄭重其事！”

　　說罷，重晴老祖輕瞟了眼宇文鳶，冷冷說道。

　　“聽到了么？從今而后，先生便是你的主人。他的所有要求，你都必須當圣喻般去做，懂了么？！”

　　宇文鳶低著眉，沉默不語。

　　她的內心，顯然對這個要求很是抗拒，即便對象是自己最喜歡的人……

　　葉天卻在此時開口了，還是那般嚴肅。

　　“我不要她做什么奴婢！我要娶她，明媒正娶。我要她做我結發的妻子！”

　　“什么？！！”

　　此話剛出，可驚呆了一片人。宇文鳶也狠狠哆嗦了一下。

　　“先生，您莫不是開玩笑吧？！”

　　重晴老祖難以置信地看向葉天，試探性地開口。

　　“她靈力盡損，已是廢人，壽元不過區區百年……”

　　“而您……”

　　葉天再次開口打斷了重晴老祖的話。

　　“不需要說這么多。”

　　“你只需要告訴我：可，還是不可？”

　　葉天冷漠而嚴肅的語氣，讓重晴老祖不敢再多言，連忙恭維道。

　　“既然先生喜歡，那便依先生吧！”

　　“老朽會盡快挑選吉日，請陛下親自為你們主持婚禮。適時宇文家必舉族歡慶，為先生頌賀。”

　　葉天再次抱拳示意。

　　“那便多謝老祖了……”

　　“族中尚未替先生置辦宅邸，就只能委屈先生，屈尊暫居紫華殿了……”

　　葉天點點頭，淡然道。

　　“無妨，這里……我很喜歡。”

　　協議達成，重晴老祖顯然很是高興，聲音都洪亮了幾分。

　　“既如此，那老朽便告退了……”

　　說罷，重晴老祖抱起早已半死不活的宇文燁，漸漸行遠。

　　“恕不遠送！”

　　葉天應承著，便拽著宇文鳶進了大殿，順手帶上了殿門。

　　宇文鳶低著眉，紅唇有些顫抖。

　　“小徒弟，你不該趟宇文家這渾水的……”

　　聽到這話，葉天有幾分生氣。

　　“難不成，我要看著你給宇文燁那家伙為奴為婢。那家伙有多變態，你會不知道？”

　　宇文鳶輕輕搖搖頭，眼神黯然。

　　“他是我弟弟，該不會對我如此吧……”

　　“何況……也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愿的事。我可一死，以衛清白！”

　　葉天搖搖頭，美人師尊終是高傲純潔了些，又怎知扭曲的人性，是她不能想象的。

　　如今這般，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是這風平浪靜中，卻是讓人心神不安。

　　不愿多想。

　　葉天回到了宇文鳶的寢宮，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如今之局，得好好思量應敵對策了。

　　可看到赤著腳走來了宇文鳶，那窈窕玲瓏的身姿，清麗出塵的絕美容顏，葉天又有幾分不淡定了。

　　葉天壞壞道。

　　“話說那重晴老祖說的，我的所有要求，你都必須當圣喻。這……這是什么意思啊？”

　　看著葉天不懷好意的笑容，宇文鳶悻悻撇了撇嘴。

　　“僅在我能接受的范圍之內！”

　　葉天冷冷一笑。

　　“若是我非要強迫你呢？！”

　　宇文鳶眉頭輕蹙，依舊那般淡然。

　　“那我便以死明志，你什么都得不到！”

　　葉天躍起身，表情有些復雜。

　　“好啊！那把這吃了……”

　　他取出一枚緋色的小瓶，遞到宇文鳶手中。

　　宇文鳶接過小瓶，沒有絲毫猶豫，便往喉嚨里灌。

　　葉天瞳孔驟縮，連忙一把抓住宇文鳶的手腕，將緋色小瓶奪了回來。

　　看到葉天如此慌亂了舉動，宇文鳶察覺到了異樣，試探性地問道。

　　“這紅瓶里，是什么？”

　　葉天又氣又忿，惡狠狠地瞅了宇文鳶一眼。

　　“這是『合歡散』！”

　　宇文鳶心頭一驚，俏臉瞬間紅了，可看葉天的表情，她很快收攏心神。

　　“你……若要我服用這個，也未嘗不可。”

　　說出這句話時，宇文鳶的玉頸也羞得緋紅了。

　　“你怎么還不懂呢！！”

　　葉天咬牙切齒，沉沉呵斥到。

　　“如果今天，帶走你的不是我，是別人。他們讓你服用這個，你會咽下去嗎？”

　　“即便你有所警覺，拒絕了……他們依舊有千萬種手段來折辱你！”

　　“你所謂的以死明志，根本就是騙自己謊言罷了。”

　　“因為你的人，你的命，都攥在了別人手里！”

　　“只要有那么一絲絲活著的愿望，他們便會一次次使你突破下限。直到有一天，你會對那些折辱習以為常。即便你曾是一頭桀驁的孤狼，也終會變成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時間，會在不知不覺中侵蝕著你的意志。直到你跪在地上，以為自己本就如此下賤！”

　　葉天抓住宇文鳶的衣襟，重重拽到身前。兩人之間，一人義憤填膺。一人失魂落魄。

　　“美人師尊，到那時……你還是高傲的燎原女君么？”

　　葉天字字誅心，將宇文鳶自我安慰的謊言扒了不剩半分。

　　半晌。

　　葉天輕輕松開宇文鳶瑟瑟發抖的身軀，語重心長地嘆息一聲。

　　“命，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啊！而不是任人作踐。”

　　“高傲的鳳凰，怎可屈居鳥籠？！”

　　宇文鳶終于幡然醒悟，癱跪在地。

　　“小徒弟，我錯了……你打我一頓吧……”

　　“起來！”

　　葉天一聲輕喝，將宇文鳶拽起身來。

　　“美人師尊，你要做的，可不是屈從，不是委曲求全！”

　　“如此腐敗的家族，若是不推倒重來，你拿什么振興家族，振興北周？！”

　　“你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還怎么成為一世英主，雄據八方？！”

　　“你還指望宇文燁上位，勵精圖治？！你還指望皇帝重拾初心，重振乾坤？！”

　　“別做夢了，只能你自己來！”

　　“你要做的，不是任人作賤的奴婢，也不是里外受氣的女君，而是那睥睨四野的皇！”

　　“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