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北京，父親人生地不熟，我和妻白天都要上班，只能留他一個人在家。他偶爾下樓在小區里遛遛彎，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樓上。有一天，父親從花市買了好幾盆花兒，搬回家，放在陽臺上。之后每天他就圍著那幾盆花兒勞動，早上、中午、晚上給花兒澆澆水、修理修理枝葉......一天早上起床后，他看到一盆花開了花，他高興地像個孩子似的。我以為父親是閑來無事，給自己找點樂子，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后來聽妻講，父親有一次告訴她，母親生前很喜歡養花，但一直抱怨老家院子小，滿足不了她養花的興趣。父親說他每天看著這些花兒，就能想起母親，好像母親還在身邊。

　　母親剛走那兩年，有一年過年吃餃子，餃子上桌后，父親坐在桌前，看見桌上沒放醋瓶，他一邊低頭剝著蒜瓣兒，一邊大聲說：“孩兒他媽，把醋瓶拿來！”我和妻怔怔地看著父親，父親也突然想起母親早已不在了，抬起頭望著桌上熱騰騰的餃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站起來走回屋，許久都沒有出來。

　　我不敢肯定父親愛沒愛過母親，但他的晚年歲月里一定有很多母親的影子和回憶。

　　父親把鼻子湊近裝滿黃芪的罐子里聞了聞，放下罐子，他對我說：“你媽還是最疼你啊！”我在一邊說：“我一直覺得我媽對您比對我們好?！备赣H愣了愣，若有所思地說：“是嗎？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爸，一直以來我都想問您一個問題！”話到嘴邊，我決定一吐為快，完全忘掉了小時候吃的那一巴掌的痛苦。

　　一旁的妻趕忙示意我不要繼續說了。

　　父親并沒有說話，但他看著我，示意我繼續說。

　　“我媽在您心里到底是怎樣一個角色？您真的一點都沒有愛過她嗎？”我的語氣充斥著為母親抱不平的委屈。

　　父親怔怔地看著我，可能他突然發現他的兒子長成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想為他辛勞一生且離開人世的母親要一個說法。

　　父親停在半空中的水杯徐徐地放回到茶幾上，他說：“你媽是個好妻子、好母親，也是一個好女人，這一世是我對不住她?！?p>　　“除了對不起，就沒有別的感情嗎？”我追問道。

　　“我跟你媽是親情......”父親呷了一口水杯里的水。

　　父親的話出乎我的意料。望著陽臺上開得正盛的花，我不知道母親聽到這個答案是否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