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這頓魚湯,吳寒沒有嘗出什么味來,只因娘的神色實在不好,明顯心里有什么事。
但吳寒問了,娘也不回答,只久久之后顯出一下微笑。
吳寒說是不吃魚湯,到了還是吃了,可即便吃了也沒見得比不吃好。
齊秀音收拾完碗筷便坐下了,沒有立即去洗刷。
吳寒知道娘現在心里不好受,今天主動承擔起了洗碗這項家務。
以前,齊秀音不會讓兒子去干這種事情,但現在她知道兒子在洗碗,也沒有起身去阻止。她就想坐著,就這么什么也不管地坐著。
齊秀音不知呆坐了多久,但等她回過神來,兒子已經洗好了碗筷,坐在了她身邊。齊秀音抱住兒子,右手撫摸著兒子的臉。
“兒啊,兒啊!”齊秀音輕聲呢喃。
“娘?”吳寒只得不明所以地回應。
母子二人相擁很久才分開,而齊秀音也終于下定了決心。
“兒子,咱們走吧。”
“走?是去縣里嗎?”吳寒緊張起來。
齊秀音搖了搖頭,說道:“不去縣里。咱們娘倆去更遠的地方,無論去哪,只要遠就夠了?!?p> 吳寒頓時又沒那么緊張了,甚至有點小欣喜,所以他重重地點了下頭,說道:“好!”
“但是兒子,我們要走很久很久的路,走到腳都會發軟,走到渾身都沒了力氣,我們很可能會餓死在路上,也有可能被強盜劫匪殺死?!?p> 娘的話讓吳寒遲疑了一下,他沒想到娘想去這么遠的地方,路上還這么危險。
不過短暫的遲疑之后,吳寒說道:“我跟娘一起走。”
齊秀音終于露出了笑容,然后用額頭抵住兒子的額頭,親昵地說道:“好兒子!”
母子二人正收拾著行裝,也在商量著要去哪里,往哪個方向走,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秀音!吳寒!在家嗎?”
吳寒一聽到聲音就辨認出了在門口的是三爺,高淵亭。
“他怎么來了!”齊秀音輕聲自語,她也認出了這嗓音的主人。
吳寒剛有點心慌,但又想到他跟娘要走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于是這下也就安定下來。沒有多說話,默默地繼續收拾衣服。
齊秀音拉起兒子的手,說道:“估計是為去縣里上學那事來的,走,咱們跟他說不去了。”
吳寒顯然沒想到事情最后會發展得這樣好,不禁臉上洋溢起了笑容。
母子二人走出房間,齊秀音順手掩上了房門,大概是并不想讓人知道娘倆要離開。
來到門口,齊秀音打開門,三爺正站在門前。
“是淵亭??!有事嗎?”
三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招呼道:“秀音!”又看向了吳寒,同樣招呼了一聲。
三爺明顯沒有進門的打算,畢竟齊秀音是個寡婦,而他又是個單身的,進了門難免會有非議。
“是吳寒去縣里上學那事,你——”
三爺的話戛然而止,隨即整個人向后倒去。
齊秀音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拉住三爺,但是她伸出去的手突然定在了空中,她看到在三爺身后有一個人。
“秀音姐!”那人撐著昏迷過去的三爺,興奮地大叫了一聲。
吳寒這才發現在三爺身后竟然還藏著一個人,一個長得很不一樣的男人!
他好白啊!這便是吳寒對這個男人的第一感想。
齊秀音一把將兒子拉到身邊,一只手緊緊抱住他,或者是勒著他。
齊秀音慌里慌張的,她想關上門,但一只手并不方便關兩扇門,而且那男人還撐住了一扇門,不讓齊秀音關上。
“秀音姐,別關門!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我是小七啊!”
齊秀音沒有回答男人的話,見關不上門,她就一把抱起兒子往里屋沖去。
“哎!秀音姐!”男人快速將三爺放在門口,走了進去。
母子二人回到了房中,齊秀音關了門,上了栓,背貼靠在門上,神色慘白,雙手不自覺的發顫。
“吳寒!吳寒!”
吳寒趕緊走了過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他看到娘幾乎要急得出來的神情,他也有點想哭了。
咚!咚!咚!
“秀音姐,開開門好嗎?”
齊秀音瞬間彈起,將兒子扯到懷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倚靠在床榻邊,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門。
吳寒發現娘的身體在顫抖,并且雙手異常冰冷。
“娘?”吳寒輕輕呼喚,但娘卻并沒有任何反饋。
“秀音姐,我開門了??!你跟孩子躲著點!”
這扇門是齊秀音最后的屏障,也是她心里最后的一道屏障,于是她大叫了一聲。
同時,堅實的木門像是受到了攻城錘的撞擊,一聲巨大的響動中,木門脫離了門框,極速砸向房里的墻上,又是一聲巨大的聲響。整間屋子都顫了兩顫,墻上的灰土噗噗落下,房間內灰塵激揚。
男人也不顧空中飄揚的灰塵,大步流星走進房間,一眼鎖準了母子二人,連忙上前查探。
“秀音姐,還有孩子,都沒傷著吧?”
齊秀音近距離地看著男人的臉,一些不太愿意記的記憶畫面不由自主的浮現在腦海中,她猛然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很眼熟。
“你是......小七?”
男人見齊秀音認出了自己,眼睛睜得大大的,高興的說道:“對的!秀音姐,你才認出我來??!”
齊秀音嗓音顫抖著,說道:“小七,你......你長這么大了。”
男人咧嘴一笑,跟著坐在了地上,說道:“秀音姐,你都出來多少年了。你看,這孩子都這么大了,我總不可能還是那個老是跟在你們后面跑的小屁孩兒吧!”
齊秀音好像還沒緩過勁來,連連點頭,喃喃道:“哦,是的......是的......”
吳寒既驚懼又好奇,這個男人怎么一副跟娘很熟絡的樣子,但娘剛才卻那么害怕。
男人注意到了吳寒的眼神,于是歪著頭向他擠眉弄眼。
吳寒覺得這個男人真的非常奇怪,且幼稚。
“小七!”齊秀音突然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臂,急迫地渴求地說道:“小七,你......你放過我們娘倆好嗎?小七......你讓我們娘倆走......我求你了!”
男人停止與吳寒“單方面溝通”,他看向齊秀音,一臉難過的樣子。
“秀音姐,我是來接你和孩子回家的呀!”
“不!”齊秀音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她懷里的吳寒嚇了一跳。
齊秀音眼中溢出淚水,在臉上劃過兩道淚痕,她堅定地說道:“那里不是我的家!我跟孩子不能回到那里,絕對不能!”
男人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他伸手為自己曾經最親近的人擦去眼淚,并輕聲說道:“秀音姐,那個人......死了。”
齊秀音一愣,但從男人的眼睛中她看出這是真的。
“秀音姐——”
“不!與他無關,我和我的孩子不屬于他,也不屬于那兒......小七,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小七......”齊秀音的眼淚如清泉溪水,緩緩流淌下來。
男人一陣沉默后伸手摸了摸吳寒的頭發,站起身來說道:“秀音姐,其實本不是由我來這兒尋你,是二哥,我真的盡力了?!?p> 屋外有人嚎叫了一嗓子,一聲“來人吶”之后,外面很快嘈雜起來。
男人瞥了一眼床上疊起的衣服和敞開的包袱,于是對齊秀音說道:“秀音姐,我去外面處理一下。我看你跟孩子本來就在收拾東西,那倒也正好,接著收拾吧。嗯......我會一直在的?!?p> 男人向房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齊秀音,咧起嘴來笑了一笑,說道:“秀音姐,我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說完,男人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