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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法年代

第二十五章 墨夜與波粼

墨法年代 無人用的茶瓷 4341 2021-09-09 00:11:41

  小雪過后,古都降溫很快,夜冷得又硬又干,然而余悅就這樣穿著睡衣出宿舍了,她衣服過于松垮,腳下拖鞋也很別扭,尤其在下樓梯的時候,那橡膠制的鞋底會拍得地面吧唧作響,故她跑了半天也只是剛出宿舍樓,看樓口的大媽用古都方言叫住她,問她猴的(蹦蹦跳跳的)去做什么。

  她回頭說自己晾的衣服給風吹掉了,現在跑去找。說罷趕緊動身,就剛才那一點停留,地上的,天上的寒氣已經在她肌膚和衣服的空隙里鉆個來回了。她抖著身子,又發現自己沒帶眼鏡,看物糊糊的,方向都不一定辨識得清,她也不知道去哪找墨粼,但她不敢停下來,只是亂跑一氣——太冷了!

  天上只積了一小片灰云,被風吹裂了好幾個口,但四下很安靜,沒什么風,只有余悅跑出的一點耳邊呼呼聲,可寒冷是確實的,它硬邦邦地充塞了整片天地,你不需要去分界哪里會熱和些,都一樣冷。學校大的嚇人,要細細找個人來估計得到凌晨去,余悅喘著白氣,感覺臉上冰冰的,不知道流沒流汗,這下才反思起來——自己怎么就跑下來了?

  她感覺自己是腦熱了,腦熱得也不知道跑哪里去,更別提找人了,現在她正找著一些路標,一兩腳跑到告示欄那邊,縮著脖子搓手,看校園地圖。猛然間她發現一個藍色區域,一下像是電流在體內通達了,她找到了,那片湖!

  ......

  月兒扭扭捏捏地被太陽推到山頭,偷藏在一團冷霧里,不小心灑下一些銀火,點著了靜謐的湖面。墨粼靠在湖邊的護欄上,呼吸著天寒地凍,或許只有她明白自己現在是個什么心思。

  她正眺望著湖面,聆聽這活水的律動,腦后卻傳來“啪唧啪唧”的聲音。她回頭看去,是個睡衣都穿不好的人,頭發亂糟糟,臉面發紅,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嘴里一直念道“跑死我了,跑死我了。”

  墨粼身子一側,銀光只照在她半邊臉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問道:“你怎么來了?”

  余悅扶著腰,撩了撩頭發,喘道:“呼,來陪你看月亮。”但說實在,她連自己為什么跑出來都不清,只是看到她的眼后,嘴皮就自己動了,和向欣霞不一樣,她很喜歡這雙沉水似的眼睛,一瞬間,她明白自己為什么跑下來了——要和她說一些話。

  墨粼一怔,嘴唇微微動,但舌尖繞了幾圈齒,話沒講出口,她抿了抿唇,轉過頭,只給余悅留下個背影,她道:“謝謝。”

  晚風襲人涼,粼波撼小岸。溫寒水汽從澤內拂來,卷起看湖人的發絲。余悅前走幾步,和墨粼并一起倚在欄上,半晌也沒開口,不知二人是看湖還是聽心。

  “和你說哦,你拿的那本小說我也看過,在很小的時候,我祖父還在,他書房里總有一些這種書,但一直不讓我看,說是閑書小孩看不得,我就半夜算著點鐘起來,偷偷摸到我祖父房里,輕輕拿走書,看到天亮的時候還回去,結果有次看太癡了,忘還掉了,祖父起來發現我黑著眼圈看書,當場就順起一旁的木條開打……”余悅抖得厲害,她骨架小,衣服像是掛在身上,這風一吹,讓看她的人替她發冷,她現在正邊笑邊說,微露出一對門牙,側著身子看墨粼。

  墨粼耳朵在聽,心里隱隱猜著:余悅多少能體察她一點情緒,兩人是有相似處的,剛才那番話,估計是哄她開心用,順帶叫她回去。

  但墨粼并不清楚余悅為何對她抱有好感,遇到點情感事,女孩既謹慎又遲疑,她害怕,她心底總是裂一塊,那是女媧煉石都補不回的天缺。故她在聽,也只是在聽,不敢有什么具體的表示。

  余悅見墨粼仍是出神地看湖,沒有回應她,心里一緊,她聲音變軟了,也湊她更近些,她低聲問道:“生氣吶?”

  墨粼一聽——她更不敢有什么動作了,她感覺自己心里有枚鎖,而現在鎖芯正“嚓擦”作響,像是要被撬開了,讓她覺得煩悶,也讓她倍感粘重。

  余悅盯著墨粼道:“我不是來叫你回去的,我也不愿意回去和她們一起,我沒有很喜歡她們。”

  她把目光又移到銀白的湖面,繼續講道:“你不講話我就說閑話了哈……講講我自己吧,我原本是住在城外,也就是城里人叫做危居村的地方,我在那里上長大,那片灰土地晚上可以遠遠看到游蕩的亡靈。

  其實我從小就是個很不會和別人說話的小孩,用大人的話說,就是我很“木”。別人家的小孩在泥坑里爬來爬去的時候,我就趴在窗頭數樹葉。等他們玩膩了,我就自己去外邊玩一身土回來,他們說我總是慢別人一拍,還特別孤僻,不愛講話。”

  余悅偷偷用余光看一旁人,咽了口水,夜有點干。她繼續講道:后來我爸進城里打工,他在礦場里工作,一次事故中救了工頭,后面人家報答他,幫他在城里安了戶口,我爸就把我和我媽接進城來。我就有了進城念書的機會。我上學的時候,嘴巴很笨,不會交朋友。不討老師喜歡。同學不知從哪聽來的,他們突然就知道我是城外來的,給我取了外號,講我“鄉巴佬”。我聽了只會心里難過,嘴巴不會講,就只會打架。我就把那些亂講話的人一個個打了個遍,打完就挨處分,挨罵,老師和爸爸都罵我。后面呢,他們拉著人來打我,人特別多,我就一個,十幾個拳頭,十幾條腿,我不知道打哪個,就追著一個人咬,也不太懂那時候是什么個情況,反正頭很暈,衣服給抓得破破的,鼻血流了一身,他們都是成群走的,我一個爬地上,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嘴笨,我不會交朋友,才打不過他們呢?”

  余悅像說著笑話一般,語調輕松,講著講著卻咳嗽起來,她忘了自己正受凍,身子一直在抖,她咳得差點叉了氣,等緩過來,她發覺身上多了件校服,散發著淡淡洗衣粉的味道。扭頭一看,墨粼身上只穿短袖了。

  她人一怔,腦袋嗡嗡的,還沒緩過神來,面前人已經麻利地把她手套進衣袖里,領口拉上拉鏈了。墨粼講道:“天冷,你穿太少了,我沒有你那么怕凍。”

  余悅看著墨粼,她很認真,她的睫毛隱隱顫著,她的眸光沉靜似水。她還是以前那樣,站在那里像一堵白墻。

  余悅牙齒咬著唇,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笑。她并沒有感覺更暖和,墨粼的衣服也很單薄,但她也確實感覺熱乎了,像是和人擠在一起取了暖。

  她沒有應聲,只是把衣服上的褶皺捋平了,把一寸寸的黑,一點點的涼融進記憶里去。兩人靜默了會兒,半晌后,余悅笑道:“你真不怕冷呀?”

  “還好。”

  “說實話,挺出乎我意料的,一時半會我有點手足無措,嘿嘿。”她靦腆一笑,頭低垂了一會兒,又抬起來,道:“那你還聽我講話嗎?”

  “嗯,你說。”墨粼感覺臉上有點暈熱,像是什么燒起來了一樣,感覺很新鮮,她現在反而更不好意思了,于是她又轉回頭,把目光投進湖面,似乎這能冷卻一些不安。

  “那就繼續說,我想想講哪去了……噢,我給人打了,后面我就很想嘗試改變一下,和人講話多一些。一開始我害羞,我就對著鏡子說,每天都說,對自己問好,和自己找找話題……慢慢熟練起來,然后就變成這樣啦,也還算能通順地講幾句屁話吧?不過也有個問題,就是慢慢地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厲害,搞得別人容易以為我神經病,呵呵。”

  “話是會講了一些,但其實情況沒有好轉得太多,上了這高中后,人際關系也沒什么起色。一方面是我和他們的話題有點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另一方面吧,就大家還是一樣,不待見比他們窮的孩子,特別是我這種從城外來的,他們最多是嘴上的話少說了點,行動更客氣了點,但那種若隱若現的優越……那種不知道是同情還是憐憫還是鄙夷的眼神,反正在方方面面,對我這么做的那些人,對我爸這么做的那些人……反正我現在搞明白了,他們外表披的東西再怎么換,心里是沒改變的:城外人就是低等。”余悅越講,目光越集中,似乎要在空氣中燒灼個洞。

  “看過來看過去,你是我見過的人里,算是很好的人了,在我眼里,你比那些人更真誠一百倍。更溫柔一百倍,最重要的是,你看我的時候,沒有摻什么額外的東西。我覺得我自己被尊重了,所以你比他們要優秀百倍。我很歡喜你,所以想要接近,我當初有話想對你說,可我沒有說出口,我對著鏡子練習了很多遍,現在在你面前說了出來,這是我心里話,摻假我天打雷劈——我想和你交朋友,這是那天我找你還筆記真正想講的話。”

  余悅廢了一大通話,她感覺自己有點傻——哪有人交朋友真正把這幾個字說出口的?雖然傻了點,但在這個情形,在這樣的節點,她覺得再合適不過了。余悅只在等她的回應。

  時間這時像被拉伸了一樣,似乎墨粼等了好久才答了話,她轉過頭來,看著余悅,只說了五個字:“我理解你了。”

  余悅微笑。

  于是,兩人愉快地相互走近,也或許愉快地挨了處分(兩人在外面聊過了熄燈的點),余悅確實給了墨粼一種難言的情感,女孩在后面的日子里慢慢體會它的滾燙。

  醉熏的回憶逐漸淡去,墨粼更清醒了些,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行了多久,她望望四周,街道空無一人,公路也少車。她意識到自己走過頭了,幸好平時有經常外出走動,一些路段還是認識的,她又伴著路燈,踩著長影,走回自己家去。

  臨睡前,女孩思索著當初余悅對她說的話,心里猜測著什么,但沒有什么結果,余悅平時的熱烈把她內心的酸疼遮掩得一干二凈。墨粼在思索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她入眠了,卻做了個很熟悉的夢。

  還是夜,月光把漫野掃出一片荒涼,天邊不時有顆輝星,顫抖著,閃爍著,最終消失在天際,只在夜幕上劃出一道紅尾,遠方的森林里偶爾傳來某種獸類的孤嚎,等傳到女孩的耳邊時,剝去了原有的凄厲,剩下淡淡的悲傷。

  女孩,披著爛麻皮布的女孩,赤足走在冷風中,她身形很小,走得緩慢,似乎是在結滿冰碴的土面上蹭著。她渺小到仿佛馬上就會被一陣冽風吹倒,再也起不來了——若是這樣,一會兒后,一旁黑黝黝的樹杈中就會出現一只食尸的妖魔。

  然而天仍是那樣搖搖欲墜,夜仍是那樣鬼怪橫行,一切不會因為這個女孩的如何而如何。

  冰冷的女孩,饑餓的女孩,不知吹了幾噸的風,不知走了多長的路,遠方山腳下,終于隱現出個小村莊,村里沒有燈火,但可以憑借一點黑色的輪廓在曠野內辨識到。女孩繼續前走,鐵獸似的山脈慢慢在眼前生長,等山峰高至戳天,女孩走進了這個村子。

  她抬起手,敲著一戶人家的門。門緊閉,女孩就在外站著,什么也不做,若是多個隨意的動作,她的身體就塌了,起不來了。

  門突然嘎吱一響,女孩眼中出現了一些光亮——房內正有一家三口,男人正站在門口,女人躲在后面,懷里摟著個小男孩,女人把她的手覆在小男孩眼上,臉因驚懼而陰郁,似乎門外是見不得人的,血腥的恐怖。

  男人身形魁梧壯實,正拿著柴斧。女孩仰著小臉望他,干癟的唇蠕著,她大概說了一句很輕的話:“吃碗水……”

  然而男人神色瞬間變了,他驚而懼得抖著身體,瞪大了眼,嘴里不住說著:“你,你……”

  男人因恐懼而麻了知覺,又扭曲著面龐,嘴里尖喊:“你個怪物!!!滾!!!滾出我的家!!”他邊說,手上的斧頭一起一落,分毫不差的砍在同一個地方,女孩的肩部。

  “怪物……”

  斧頭的冷芒灼蝕掉月的輝,斧柄橫斷了天與地的邊界,斧頭和斧頭,漫天漫地的斧頭,旋轉著,切裂女孩的每一寸。

  “怪物。”

  男人的尖喊,血液,村莊,曠野,一切都在崩裂,崩裂后又捏和,形成了一個小十字架。不知還剩些什么的女孩,被釘在十字架上,手心被釘貫穿,眼前景象一變再變,突然周圍多了人,各式各樣的人,身著鐵鎧的大騎士,披著華麗魔袍的教皇,農民,商人……他們手中高舉著火把,一層層聲浪從他們身上傳來:

  “怪物!!”

  “燒死她,燒死她!!”

  “你也有今天!”

  “該死的魔女!!”

  “我們解放了!!!”

  “封建的,迷愚的,舊神統治的時代,結束了!”

  女孩,不知還是不是原本的女孩,她有著雪白的長發,黑色的皮膚,暗紅色的蔓及全身的魔紋。她睜著玫金色的眼,溫和地看著四面八方的熊熊烈火朝她燒來,她聽著人們的歡呼,無處不在的腳步聲,巨龍的哀泣,森林的毀滅,湖泊的干涸……安詳地變為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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