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見大橡樹下站著個老人——光著頭,眉梢帶點白,八十歲的人了,腰桿挺得筆直,精神頭足得很。向美美眼睛一亮,像只小炮彈似的沖過去,一把抱住老人,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爺爺!不是讓您別等我了嗎?我跟同學一塊兒回來特安全!”
爺爺以前總這樣,不管晴天雨天,天天守在這棵老橡樹下等她放學。小時候只覺得爺爺嚴厲,長大后才慢慢懂了那份藏在沉默里的疼惜,尤其在爺爺過世后,這份念想更是沉甸甸的。如今再見,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口,只剩眼淚止不住地流。
“傻丫頭,爺爺就是出來遛彎,順道看看你。”老人拍著她的背,聲音洪亮,“咋還哭了?在學校受委屈了?”
“沒有沒有!”向美美趕緊抹掉眼淚,拽著爺爺滿是老繭的手往家走,“就是太開心了!快回家吧,媽肯定做好飯了,等下又要喊我們了!”
老家還是記憶里的模樣,院角的月季開得正盛,堂屋的八仙桌擦得锃亮。果然,剛進門就聽見媽媽的聲音:“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
“遵命,母上大人!”向美美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作了個揖,逗得媽媽直笑。以前她總怕媽媽,覺得她天天忙得腳不沾地,說話也急,哪敢這么打趣?后來媽媽得了癌癥,她才追悔莫及——要是早知道,一定多陪她說說話,多幫她分擔點家務。現在重來一次,她可得好好疼疼家里人。
飯桌上,向美美扒著米飯,瞅著媽媽說:“媽,您年輕時肯定是大美女吧?不然我咋這么好看呢!”
媽媽被逗得眉開眼笑:“那是!媽當年可是村里的‘一枝花’!”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從多少人上門提親,講到爸爸當年怎么死纏爛打追她,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打趣,滿屋子都是暖融融的煙火氣。
吃完飯,向美美搶著洗了碗,又湊到客廳陪媽媽看電視。媽媽瞅了她一眼,故意板起臉:“作業寫了嗎?再過段時間就中考了,考砸了那條新裙子可就別想了!”
向美美吐吐舌頭,抱了抱媽媽的胳膊:“遵命!這就去!”回到兒時的房間,看著墻上貼著的舊海報、書桌上磨得發亮的文具盒,心里軟軟的。她翻出日記本,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記下來,寫到龍蕭時,筆尖頓了頓——這男生怎么越看越眼熟?尤其是眉眼間那股勁兒,竟和公司那位紀總有點像,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一個青澀些,一個更冷峻。
是同一個人?還是親戚?可一個姓龍一個姓紀……向美美撓撓頭,想不通。這么帥的人,自己當年居然能忘得一干二凈?要是沒忘,憑著“老同學”這層關系,現在在公司是不是能少被使喚點?她越想越覺得虧,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寫了多久,倦意襲來,她趴在桌上就睡著了。夢里,一個大著肚子的模糊身影在樹下埋箱子,肩膀一抽一抽地哭,那股傷心勁兒像針似的扎過來,讓她也跟著難受。后來女人又坐在公園長椅上發呆,向美美想走過去問問,卻猛地醒了。
“美寶!快起!再磨蹭就遲到了!”第二天一早,鳳姐就堵在了她家門口。向美美瞅著她,一臉稀奇——這丫頭平時最不愛學習,今天居然怕遲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看啥看,我就不能愛學習嗎?”鳳姐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拍開她的手。
“不能,”向美美捧著她的臉,笑得不懷好意,“老實交代,是不是有情況?”
鳳姐紅著臉,終于招了:“隔壁班郭斯昂跟我們同路!我想制造個‘偶遇’!”她一臉春心蕩漾,傻子都能看明白。
郭斯昂?3班的,聽說長得高、打籃球帥,是校隊的。向美美正嘀咕著,就見四個男生騎著自行車過來,郭斯昂果然在里面,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難怪鳳姐會喜歡。而他旁邊……居然是龍蕭!
向美美愣了愣——昨天還冷冰冰的,今天跟同學說笑時,眉眼都舒展開了,陽光灑在他臉上,活脫脫一個明朗少年,哪還有半分初見時的疏離?
“同學,我們快遲到了,能搭個順風車不?”鳳姐立刻換上楚楚可憐的表情,攔在郭斯昂面前,不等人家答應,“嗖”地一下就坐上了后座。
向美美站在原地,尷尬了——鳳姐走了,她總不能走路去吧?肯定遲到!她瞅了瞅龍蕭,眼神里明晃晃寫著“求帶”。可人家壓根沒看她,蹬著車就要走。
“龍同桌!”向美美趕緊追上去,露出招牌甜笑,“捎我一段唄?不然我就得遲到啦!”不等他回答,也學著鳳姐的樣子,麻溜地坐上了后座,還不忘甜甜補了句:“坐穩啦,出發!”
龍蕭的車頓了一下,終究沒說話,腳下猛地一蹬,自行車載著兩人,匯入了清晨的車流里。風拂過耳邊,帶著青草和陽光的味道,向美美偷偷瞅了眼前面少年的背影,心里莫名有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