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的葉子在晚風里沙沙作響,藥店打烊后,季肖冰突然說要帶向美美去個地方。車停在當年那棵最粗的香樟樹下,他從后備廂拖出個舊木箱時,向美美瞥見他回頭望過來的眼神——那里面藏著少年人般的雀躍,像怕被戳穿的小秘密,睫毛在路燈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木箱打開的瞬間,螢火蟲撲棱棱飛出來,翅膀扇動的微光漫在他臉上。“還記得嗎?”他蹲下身時,目光始終膠著在她臉上,像在確認她每一絲表情的變化,“5年前我就是在這里說,等我從法國回來就娶你。”
向美美望著那些飛舞的光點沒說話,他的眼神卻先慌了半分,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直到她嘴角微微牽動,那抹慌張才化作松快的暖意,順著眼角眉梢淌下來。
季肖冰突然單膝跪下,舉著戒指的手穩得很,眼神卻抖得厲害——那是枚他親手刻的銀戒,戒面兩片交纏的薄荷葉被摩挲得發亮。“美美,”他喉結滾動,目光從她微顫的睫毛滑到緊抿的唇,像要把她此刻的模樣刻進骨子里,“五年前我沒能遵守承諾,讓你等了太久,痛了太久。”
他深吸一口氣,眼底翻涌著愧疚與執拗:“現在我想重新求一次婚,不是以季氏總裁的身份,是以龍蕭的身份——那個蹲在香樟樹下給你捉螢火蟲的少年。”
向美美垂眸時,看見他視線追著自己的動作往下落,像怕錯過她任何一點情緒波動。直到她抬起眼,撞進他盛滿星光的瞳孔里,那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帶著孤注一擲的虔誠。
“我想給你一個家,有我,有安安,有薄荷田。”他的聲音輕得像風,眼神卻重得能壓進心底,“你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安安突然從樹后跑出來,抱著向美美的腿嚷嚷:“媽媽你看,爸爸眼睛里有小星星!”
向美美被逗笑時,季肖冰的目光驟然亮起來,像久旱逢雨的土地,瞬間舒展開所有褶皺。她伸出手,他的視線牢牢鎖在她的無名指上,直到銀戒套進去的剎那,他眼里的光終于漫溢出來,順著眼角滑落成滾燙的淚。
“愿意。”她輕聲說。
他猛地起身將她擁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發頂,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望著頭頂交錯的香樟枝葉,像在對五年前的自己說:看,你終于等到了。
婚禮定在薄荷花開得最盛的六月。
向美美穿著白紗站在香樟樹下時,季肖冰正站在不遠處等她。他穿了身熨帖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幫藥店搬貨時留下的疤痕——那是向母特意讓他留著的,說“這樣才像過日子的樣子”。
安安穿著小西裝,踮腳給向美美扯了扯裙擺,忽然湊到她耳邊:“爸爸從早上就一直在看你,眼睛都沒眨過。”
向美美抬頭,果然撞進季肖冰的視線里。他站在陽光里,睫毛上沾著細碎的光,眼神像浸在溫水里的薄荷,清清涼涼,卻又帶著化不開的黏稠。看見她望過來,他忽然笑了,眼底的溫柔漫出來,把周圍的香樟葉都染得軟了幾分。
院門口突然傳來喧鬧的笑聲,羅鳳仙穿著亮黃色連衣裙跑進來,手里舉著個禮盒:“美美!抱歉來晚了,路上堵車——哎喲,這婚紗真好看!”她身后跟著劉葉和譚夢,三人手里都捧著花束,臉上帶著真切的笑意。
“你們可算怎么來了?”向美美又驚又喜,眼眶瞬間紅了。
“路上堵車”劉葉拍了拍她的肩,目光落在季肖冰身上,帶著點“警告”的意味,“季總,以后可得好好對我們美美,不然我們三個饒不了你。”
季肖冰笑著點頭,眼神里滿是感激——他知道,這些朋友是向美美過去五年里為數不多的溫暖。
沒有盛大的儀式,來的都是老街坊和相熟的朋友。向父牽著向美美走過青石板路時,季肖冰的目光始終追著她,從她垂著的眼睫,到握著捧花的指尖,連她裙擺掃過地面的弧度,都像是被他悄悄記在了心里。
交換戒指時,他執起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那枚薄荷銀戒。“以前總覺得,要給你最亮的鉆戒才配得上。”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現在才明白,你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譚夢在臺下偷偷抹眼淚,拉著羅鳳仙說:“你看他們倆,眼睛里都快冒出粉色泡泡了。”羅鳳仙笑著點頭,悄悄拿出手機,拍下季肖冰望著向美美的樣子——他眼里的專注,比任何誓言都動人。
敬茶時,龍父接過茶杯,看著向美美笑:“肖冰這孩子,從小犟得像頭驢,唯獨看你的時候,眼睛軟得像棉花。”
季肖冰沒說話,只是伸手攬住向美美的腰,指尖不經意間蹭過她小腹上的疤痕。那里的皮膚早已柔軟,卻像道隱秘的開關,總能讓他想起那些錯過的時光,眼神里便又多了幾分疼惜。
傍晚的風卷著薄荷香掠過院子,安安正拉著季肖冰追蝴蝶,羅鳳仙她們坐在石桌旁,嘰嘰喳喳說著上學時的趣事。向美美靠在門框上看著,忽然被人從身后輕輕抱住。
“在想什么?”季肖冰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呼吸里帶著薄荷的清冽。
“在想,”她轉過身,指尖劃過他的眉骨,“你眼睛里的光,比五年前更亮了。”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眼底的溫柔漫成一片海:“因為里面裝著你和安安啊。”
遠處的藥香混著朋友的笑聲飄過來,像首寫不完的詩。向美美望著他眼里的自己,突然明白:那些被辜負的時光,那些輾轉的思念,終究都化作了此刻的眼神——藏著愧疚,帶著珍惜,更盛滿了往后余生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