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個故事以后，我總是夜不能寐，翻來覆去，腦子里都是那個女孩的臉。

　　雖然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我依然相信這樣一件事：一切皆有因果，再恐怖的惡鬼也是人創造出來的。

　　人永遠比鬼更可怕。

　　想到這兒，我的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我似乎明白了那個女人的目的。

　　她在找人，那個逃脫法律審判的人。她要看我們的臉，所以她把我們困住了；她看了司機的臉說不是他，說明司機并不是兇手。但她為什么沒有看我的臉呢？

　　五號樓的鬼故事我并沒有聽說過，但司機給我講的故事卻全都與出租車司機有關……

　　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那個人現在難道是一個出租車司機？

　　那個周末，我去派出所跟警察說，我有這件事的線索了。警察問我有什么理由，我把那晚的經歷和我的分析說給了他們。警察強忍住笑意對我說：“好的，先生，我們知道了。我們會以此繼續追查，謝謝你的線索。”

　　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漫天的烏云中，似乎有幾道光如利劍射出。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轉眼已是深秋，我的項目終于順利結束了。那天下午，當產品終于被買家簽收時，壓在我身上的巨石終于被卸下了。

　　當天晚上，我們整個科室的人一起出去喝了酒，直到八點多才意猶未盡地散場。

　　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我仿佛看到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在向我招手。而就在我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時，司機一腳急剎把踹回了現實。

　　因為喝了酒，我的反應比平時要慢了不少。我沒有任何防備，一頭撞進了面前的頭枕中。還好頭枕比較軟，我的面部倒沒什么大礙，但胃里卻一陣翻江倒海。

　　我捂著嘴探頭向前面看去，窗外，車燈把面前的道路照得通明。我強壓著心中的不爽，問司機：“師傅，什么情況？怎么踩得這么急？”

　　司機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前面......有人，有個白裙子的女人......”

　　我扭頭去看車前，柏油路上空無一物，哪里有什么女人？我對司機說：“哪有??？好了師傅，馬上就到五棟樓了，趕緊開車吧?！?p>　　司機并沒有動，只是繼續支支吾吾地說：“那啥，就剩這么幾步路了，您......自己走回去，行嗎？”

　　我一聽心里就不樂意了。剛剛把我撞那么慘，現在又開始往下攆人了，虧我還一直強忍著沒吐在他車里。

　　我頓時就不樂意了，靠在椅背上說：“我現在頭暈得很，難受得厲害，走不回去。你得給我拉到地方，不然我不付車費。”

　　司機扭了扭肥胖的身體，似乎想要想要發作，但也不敢輕易動手。畢竟，要是真被我給告了，他這車也算是開到頭了。

　　他終于安定下來，車繼續向前開去。路上，他又問：“先生，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一直跟著咱們？”

　　我眉頭一皺，說：“沒有，你什么意思？”

　　司機咽了口唾沫，說：“有一個白裙子的女人，自從過了轉盤往五棟樓開之后，就一直跟著咱們，每次轉彎我都能在視野里看到她。

　　就在過剛剛那個彎的時候，那女人好像憑空出現一樣，突然就出現在了車前，差點就給卷車底下去了。”

　　聽到司機這么說，我忽然感到一陣熟悉，忙問：“那女人是不是一頭長發，看不到臉？”

　　司機用力點頭。

　　這時，那天晚上鬼打墻的經歷在我的腦海中猛然閃過！就算眼下我的腦子再遲鈍，也能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了。

　　車開進了小區，看著車行駛在熟悉的路上，一種不詳的預感涌上了心頭。

　　又轉過一個路口，那盞孤零零的路燈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發現，在燈柱上出現了一只白色的鳥。

　　我下意識地去抓頭頂上的握把。就在車開到路燈正下方時，路燈滅了，出租車也猛然停止。車上所有的設備似乎都失靈了，所有的光亮通通熄滅，我們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司機急忙下車檢查線路，一邊忙活還一邊罵罵咧咧地給自己壯膽：“娘的，昨天剛換的線路怎么又壞了？下回再去他那兒修車，非得先揍他丫的一頓不可?！?p>　　車外傳來了咣咣當當的修車聲，而我的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那只鳥上。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可以肯定，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這和我當時畫的那只一模一樣。

　　車頭燈和車內的儀表盤再次亮起，司機上車，然后重重地把門帶好。他擰動車鑰匙開始打火，卻發現怎么也打不著。就在他又準備下車時，一聲清脆的水滴掉落聲傳來。

　　“啪嗒—”

　　一滴黑色的液體掉到了車窗上，緊接著又是一滴。漸漸地，黑色的雨逐漸大起來，司機打開雨刮器，屏風頓時被染成一片鮮紅。

　　司機一聲驚叫，直呼邪門兒。近光燈開始閃爍，這時我看到，在燈光的盡頭，一個白衣女人出現了。

　　是她！是瑞雪！

　　瑞雪向我們一步步走來，司機忽然發作，仿佛看到了惡魔一樣沖出車門向車后拼命地逃去。

　　可還沒等他邁出兩步就直接摔在地。他以一種及其別扭的方式爬起，表情異常痛苦，似乎身體并不是由他在控制一般。

　　他極不情愿地向車頭走去，而瑞雪早已站在那里等他。

　　他站在瑞雪面前，瑞雪伸出手抓著他的臉。這一次，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微笑。

　　她的手逐漸向下，最后一把掐住了司機的脖子。只用一只手，她就直接把司機整個人從地上舉了起來。

　　司機在空中兩腳亂蹬，拼命想要掙脫，但那女人的手就像鐵鉗一般紋絲不動。我見狀不妙，急忙下車沖過去救人。

　　可我左腳剛邁出車門，就好像踩進了一團棉花，接著整個人順勢向前撲倒，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撲通”一聲，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頭頂有一團耀眼的白光，我抬頭看去，只見自己正坐在那盞路燈下，而那只鳥已然不見。

　　看來，我應該是出來了，可是司機和他的車呢？此時路燈下的道路空空如也，那司機和他的車早已不知所蹤。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陣吵鬧聲弄醒，我推開窗一看，忽然看到遠處似乎圍了好多人。

　　原來是路燈那里出事了。

　　我向路燈那里走去，遠遠就看到那里圍了一圈人，周圍還停了幾輛警車，還有穿白大褂的，好像是法醫。

　　路燈上好像掛著什么東西，我走到人群中才看到，那是一根上吊繩。我擠到人群前，警察早已拉好警戒線，尸體已經蓋上了白布。

　　有人在這根路燈上吊自殺了。

　　可當我看到死者露在外面的右手時，心中不由得一驚。在他右手的食指上帶著一個金戒指，那雙手，那枚戒指，還有佩戴的位置都與昨晚的胖司機一模一樣。

　　難道是他？我不再停留，馬上跑回家里。

　　一周后，我收到了警察的來電。昨天死的確實是那個胖司機，我作為他生前接觸過的最后一人，須協助調查。

　　審訊室里，我把昨晚的經歷原封不動地講給了警察。他們一一記錄下來，但從他們的表情上來看，他們明顯不相信我說的話。

　　過程很順利，警察對我說：“先生，你不必擔心，我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那具尸體的驗尸報告已經出來了。死因為猝死，死者生前似乎看到了特別恐怖的東西，驚嚇過度而死，死后被人掛在了路燈上。但問題在于現場發現的指紋上，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找你的原因?！?p>　　我問：“此話怎講？”

　　警察說：“這個指紋的主人是一個名叫瑞雪的姑娘。這個女孩六年前被強奸后自殺了?！?p>　　我一臉驚訝。警察接著說：“那件強奸案中的兩名已經伏法，仍有一名逍遙法外。我們一直沒有線索。而昨天上吊自殺的死者，就是那件強奸暗中的第三位犯案人。”

　　警察頓了一下，說：“先生，你曾向派出所匯報，那件案子的最后一名犯案人現在是出租車司機，而昨天的事也恰好證明了你的說法。對此，你有何解釋？”

　　我想了一會兒，說：“是瑞雪讓我說的。”

　　警察說：“可她已經死了?！?p>　　兩個警察直直地看著我，又互相對視一眼，那個警察扭過頭來對我說：“先生，請你嚴肅一點。”

　　我一時語塞。

　　走出公安局的大門，頭頂的天空一片晴朗。這時，我忽然看見馬路對面有個老頭在對我招手，示意我過去。

　　那人我看著眼熟，我好像在胖子案發現場的圍觀群眾中看到過他。

　　我走過去，他對我說：“我女兒讓我替她謝謝你。”

　　我問：“你女兒是？”

　　他說：“我是瑞雪的父親。”

　　那天晚上，我陪這個老人喝酒喝到很晚，從他口中我才知道，原來司機跟我說的那個見鬼的醉漢。前半部分跟司機說的基本一致，但后面有所不同。

　　當時他坐在馬路牙子上一回頭確實看見了瑞雪，但他沒有害怕，也沒有嚇暈過去。

　　瑞雪也沒有害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他的旁邊。瑞雪一直沒有說話說話，他也沒有，他只是喝酒，一邊喝一邊哭。直到太陽升起，他才看著瑞雪逐漸變得透明，然后消失。

　　從那天以后，我和老人就算認識了，他經常會在周末提著幾瓶好酒來找我，一來二去的，也就熟了。

　　有一天，他說他要把自己銀行卡的密碼告訴我，那里是他這一輩子全部的積蓄。本來是留著給瑞雪結婚用的，可惜沒機會了。

　　我說他喝多了，可他卻說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希望我可以幫他處理后事，把他跟瑞雪埋在一起。而我幫他忙完這一切后，卡里剩下的錢會作為報酬送給我。

　　他的語氣很堅決，我知道他沒有跟我開玩笑。喝醉的人往往才是最清醒的。我點頭，接過了他遞來的大門鑰匙和銀行卡。

　　轉眼已是第二年冬天，老人走了。死因肝癌晚期，病因酗酒過度。火化那天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飛舞，宛如一個個白色精靈。

　　老人頭七那天，我下班回家，路過那根燈桿時，忽然聽見有人喊我。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人，卻發現燈桿上憑空出現了一只鳥。

　　是我畫上去的那只。

　　我看著眼漆黑的道路，里面走出來兩個人，是瑞雪和她的父親。這一次的瑞雪不再是那副披頭散發的女鬼模樣。她的一頭黑發如瀑布般柔順地披在肩上，面容甜美可愛。

　　她走到路燈下，用手擦去了我畫的鳥，然后又回到她父親身邊。父女二人面向我，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接著轉身，手拉手走進了身后的黑暗中。

　　從那天以后，一直到我搬出這個小區為止，我再也沒有遇見過鬼打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