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記得很清楚,那年的夏天他是怎樣的‘侵占了’他人的生命而活下來的。
那年,蘇瞳剛出生沒多久,蘇媽有些輕微的產后抑郁,平時稍顯煩躁,而且因為蘇瞳,兩個大人忙的是不可交接。
所以,那年冬天蘇木被送到了外公家。
外公家那邊沒什么朋友,好在蘇木也早就適應了獨處,整天抱著本書籍看著,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小日子平靜倒也安逸,直到那一天。
那天下午外婆去看蘇瞳了,外婆以為外公會給蘇木做晚飯。而外公以為外婆已經給蘇木做好了飯,加上蘇木從小就乖不吵不鬧不會亂跑出去玩,所以外婆很放心的偷跑到老朋友的家里喝起了小酒。
那時候的蘇木呢,很懂事很乖,可是懂事的小孩子呢,會得到大人們的夸獎,卻很少得到寵愛。
所以,其實在蘇木的心里,他和那些大人并沒有‘很熟’,至少他沒有像其它同齡的小孩子一樣撒嬌說自己想要什么。
在這種心里下,蘇木也不打算去叫外公準備午飯,他準備自己動手,找出了外婆的食譜,然后按著步驟準備著食材。
其實一開始都還不錯,按著食譜一步一步來就是了。可偏偏在煮菜的時候,蘇爸打來了一個視頻電話問蘇木午飯吃了沒有。
隨后,蘇木隔著手機逗弄著蘇瞳,直到十幾分鐘后掛斷了電話,蘇木也沒有想起來自己還在煮飯,是看到了廚房傳來的濃煙才猛然驚醒的。
可是終究已晚,廚房里早已燃起了大火,而且那時候外公家的房子是那種木頭房,房子大多數地方都是靠木頭搭建而成的,只有一些石柱泥灰之類的起到支撐作用。
火勢瞬間洶涌了起來,假如這時候蘇木跑出來同樣不會有事,可壞就壞在蘇木的性格。
其實后來蘇瞳的性格會那樣的帶著小刁蠻的可愛,喜歡撒嬌哭鬧,其實也算是有著蘇木的影響。
因為在蘇木看來,他覺得小孩子在小的時候太過懂事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因為那樣他們就享受不到長輩的疼愛,在心里其實會有一種不安全或者說不太自信的感覺。
所以,廚房著火的第一時間,他想到的并不是立刻跑出去,而是往里面沖,他想把火滅掉,那樣也許之后外公外婆怪他的時候,也能夠稍稍的輕一點吧。
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才讓蘇木身陷火海,好在消防員來的很及時,成功的將蘇木救了出來,只是死神還是惱羞成怒的奪走了另一個人。
那人叫沐陽生,是沐小婷的父親,是他的——救命恩人!
…………………………
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的冰冷把蘇木拉回了現實。
來來往往的行人,四處奔逃躲避著雨水。蘇木卻抬起了頭,閉著眼睛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
這一刻的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么電視里那么多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淋雨。
原來雨水是上天的眼淚,是用來洗滌人心的。
此刻的蘇木在路人眼里就好像一個傻子,下雨天不躲雨反而還站在雨中抬頭淋著雨,也許好多人都覺得他在裝逼,心里暗罵是個啥幣吧。
但凡事總有例外,至少在某個一直跟在后面的家伙眼里,此刻的蘇木很傷心,渾身散發著一種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一樣的悲傷氣息。
女孩根本沒有多考慮,快速的從書包里拿出雨傘跑到了蘇木的身邊撐起了傘。
拍打在臉上的雨水消失了,蘇木睜開眼看到了粉紅色的印著那只哈嘍什么貓的雨傘,這么久了他還是沒懂這只貓的名字。
轉頭看向身旁,那個女孩正拿著雨傘,雨傘有些小,遮住了他,女孩的肩膀就被淋濕了,可女孩似乎并不在乎,只是雙眼帶著擔憂的看著他。
“瑤瑤。”
蘇木輕輕的叫了一聲,洛瑤瑤駭然的發現才多久,蘇木的聲音卻顯得那么的沙啞。
洛瑤瑤只覺得鼻尖、眼眶都有些酸酸的,心里還有一點微微的疼痛。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想哭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你用一下哦。”
洛瑤瑤抱住了蘇木,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忍住酸酸的感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俏皮一些。
她不知道蘇木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一瞬間變成了這樣,但她知道蘇木從來都沒有這樣過,至少在她勉強從沒有過。
所以這一刻,她忽然就不想知道,為什么從初一開始,每年的一月十三號的晚上,蘇木都會消失好幾個小時。
不想知道,那些時間蘇木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不想知道為什么每次她問起這件事,無論蘇木還是蘇爸蘇媽都是一臉的沉默。
現在的她只想讓蘇木明白,無論怎樣、無論發生了什么,她都會陪在他身邊的。
會,一直的一直的陪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那樣的……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那樣的……嗚嗚……”
蘇木終于沒有忍住抱著洛瑤瑤哭了起來,這一刻的他似乎才有了少年該有的樣子。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擔心會辜負了誰的期望,不用想著流淚是不是會很沒有面子。
蘇木流淚的原因有很多,有愧疚,有后悔,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對自己的憤怒,是對自己的厭惡。
從那年開始,每年的一月十三號,他都會去城西的墓園里看沐叔叔,當然了他挑的都是晚上的時間,為的就是錯開時間。
至于為什么他不認識沐小婷,哈哈,那是因為啊此后的那么多年,他從來從來從來都沒有再去看過一次沐叔叔的家人!!
因為內疚,因為害怕,甚至說是恐懼。
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們,明明那么好的家庭卻因為他的原因而支離破碎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錯誤,憑什么要讓別人來為他買單。
蘇木不敢去看她們,說白了就是害怕,害怕聽到她們謾罵的聲音,害怕看到她們那厭惡的眼神。
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會讓他覺得有無數只的螞蟻在啃咬著他的心一樣。
他終于明白了,時間根本就不能夠淡忘一切,之所以覺得忘記了只是你強行的不去想起罷了。
你以為壓在心里就沒有事情了,可一旦爆發出來,那壓抑的力量才是最恐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