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本性，大多是在遇到強者時忍耐退縮；但是當意識到示弱無用時，卻又會為了一線生機而奮起反擊，拼死一搏。
劉猛憑借多年混跡市井的經驗，嗅出了此事難以善了的味道，低垂的眉眼驟然迸發兇光，含有某種魚死網破的決絕意味。
盡管雙手被縛，但也不是說毫無辦法。自古天無絕人之路，他還留了最后保命的一手。
中氣沉入丹田，指縫夾住袖間滑落的刀片，劉猛撐開手腕運氣把繩索繃到最緊……片刻后只聽一聲輕響，他紅著眼睛站了起來。
護衛和衙役們一驚之后紛紛抽出佩刀，迎上前把犯人圍在中間。
劉猛抖落身上碎繩，如野獸般蓄勢待發。
他打算抓一個兄弟當肉盾。所有人全跑了不現實，但是他一個人還是有很大機會的，哪怕拼一身傷也不要緊，避過風頭養好了傷以后又是一條好男子漢。
劉猛向兄弟伸出黑手，拉起兄弟擋在身前，正待要殺出重圍……
卻在這千鈞一發之時，聽見了一道天籟之音。
“不就是讓你賣身還債嗎，那么大反應干什么？你是在唱戲嗎，還是以為你自己是個什么貞潔烈男啊？”
劉猛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散了，仿佛受到了巨大打擊，又像是被餡餅砸懵了頭，整個人都陷入到一種不敢置信的呆滯的狀態。
什么情況？
他不會是幻聽了吧？
難道不是要他們的命嗎，怎么變成“賣身”了呢？
程金喜問完以后就一直盯著他看，表情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么，她說的是真的咯？
劉猛方寸大亂，腦袋里頭亂糟糟的，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再按照原來的方式行動。
要想成功的突出重圍，最重要的就是賭一個出其不意；對方越是來不及反應，勝算也就越大。但是這會兒來不及反應的那個人變成了他自己……既然已經錯失了先機，那么結果就很有可能不是受傷，而是丟命了。
可是半途放棄等于受制于人，又難保不會受到追究，簡直叫人左右為難。
劉猛糾結得辛苦，結果只那么稍稍一錯神的工夫，他就在兄弟們的罵聲中重新被捆上了，刀片也被沒收。
他徹底不需要糾結了。
但劉猛還是很迷惑，他想知道大官人為什么要叫他們幾個糙老爺們去賣身？
連程立泱也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瞪著妹妹，等她解釋。
“哎呀，都看著我做什么呀？”程金喜似是不解，又似是奇怪。她反問道，“他們有手有腳的，身體也健康，靠自己的本事有問題嗎？”
說得冠冕堂皇，好像她那主意真是出于好心，而不是懷著一肚子壞水似的。
程立泱扶額感嘆：“你可真是青出于藍，比淳姨娘還更加離譜啊……”
話雖如此，卻有輕笑從他唇角逸出。
看起來他的心情并不壞。
程金喜也跟著笑了起來，“哥哥過獎了。”
她笑彎了眼，狀若天真，幾乎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
但是她接下來的舉動分分鐘把假象打碎。
只見程金喜抬起腳，踩上了劉猛的肩膀，迫使他深深地低下頭去，傴僂成一團可憐的蝦米。
“你居然敢反抗，知不知道阻礙官差執法該當何罪？”
一句話問得劉猛整個人打起了哆嗦，冷汗都淌下來了。
“我，我……”
他嘴唇顫抖不已，囁嚅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程金喜臉上笑容加深，向他拋出了誘人的橄欖枝。“你不要害怕，我是個良善之人，斷然不會趕盡殺絕。我可以提供一條生路給你，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說來都怪大傅，她原本是個多么坦蕩正氣的好少年啊，然而自從上了學堂，學到了許多權謀與馭人之術以后，不知怎地總感覺自己有種不斷往程立泱那壞胚靠攏的趨勢，連說話都開始彎彎繞繞隨時設套了。
不知道親媽見到現在的她會不會大吃一驚？
劉猛此時哪有什么選擇的余地，聽到有活路當即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小人當然愿意。”
這結果在程金喜的預料之中。
她循循善誘，“只要你同意我的提議，我就既往不咎，怎么樣？”
還有這等好事？這還有什么好考慮的？
賣身這種事，對女人而言是禍事，但是對男人而言卻算得上是美事一樁。
他平日里挖空心思搜刮銀錢，為的還不就是能有機會多找幾個女人？有的選自然最好，沒的選也沒關系，反正男人從來不挑，不求質量，只求數量。
劉猛心動了，完全被想象中的美好未來沖昏了頭腦。
“大人，不瞞您說，小的是個正派人，已經成家了，孩子都有了，這把年紀去做那種事委實有些太難為情；但如果您堅持的話，那么小人聽憑大人處置……”
話說得挺溜的，根本沒多少不情愿的意味。明眼人如程金喜，一眼就看穿這種欲迎還拒的小把戲。
“那行吧，既然沒有異議……”她一邊說，一邊示意護衛們快快動手，按計劃行事，“趕緊的把他們送走，送到該去的地方。”
這幾個男人生得挺健壯的，應該也不容易生病，閑置就太可惜了，送去黑煤窯賣身挖礦最合適不過。
賣身一事確實是不假，只不過怎么賣也分很多種方式，此“賣身”不過是和他們慣常以為的意思不同罷了。
倒也不用怕他們知曉后反悔，反正進了那個地方，估計是永無重見天光之日了。
劉猛還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著他，傻樂著就和兄弟們一起被拉走了。
“走吧妹妹，跟我回去。”
程立泱見此間事畢，攬著程金喜肩膀生拉硬拽的把人帶走了。
衙役們緊跟其后，護送二人。到最后，現場只剩幾個紅昭館護衛偷偷留了下來，混在干活兒的婦女們當中，倒也并不顯眼。
護衛是按程金喜的要求留下的，她們身上另有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