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十九分……
安遠下了公交。
王團長住的地方,位于市區與郊區交界,是九十年代衛港市建的第一批商業樓。所謂市區郊區也是那個年代的概念,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這個華夏北方最大的海港城市,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城市擴容,也就沒有了市區郊區的分界。
這老小區被兩條十字型規劃的道路,分割成了四塊,名字取的雅致,分別以“梅、蘭、竹、菊”命名,整得和會所四大頭牌似的。王幼澤住的地方靠北,叫做“菊花苑”。
這破名字一聽就不正經。
但老王就愛這份放蕩不羈,足足買下了臨街的一整層樓。
一整層樓!單單只是聽聽,就已經讓人覺得氣勢不凡,滿滿的土豪風吹得人心潮澎湃。其實呢,也花不了什么大錢。
當年蓋樓的時候,開發商覺著老百姓手里沒錢,壓根就沒想往高端大戶型的路子上走,“梅蘭竹菊”中多以經濟適用的小戶型為主,其中面積最大的也不過是六十平米左右的兩居室,一個樓洞全算上也不過三戶。
六十平米的兩居室,可想而知,這種老舊房型布局的狹小緊仄。要是一般人能有買一層樓的經濟實力,誰還住這兒啊?
土豪王大爺買這里是有原因的——因為情懷。
早年間王幼澤還在衛港曲藝團熬資歷的時候,就一眼相中了這個風水寶地,十幾年江湖風雨,初心不改,兜兜轉轉之下,還是選擇了這個驚濤駭浪之中的平穩港灣,心靈的歸宿。
那是真驚濤駭浪。
王家住四樓,最底下兩層全是臨街商鋪,每至夏夜黃昏,倦鳥歸林之時,站在自家陽臺上,憑欄臨風,從樓上往下看,那是白花花一片好大的海,波濤洶涌,蔚為壯觀。
……
出了公交站,走不了兩步就到了十字街,安遠要想進小區,必然要經過王家樓下的商鋪。
下意識地打眼一看,嚯!這破地方居然還改了名字,門頭之上,一道匾額赫然在目,上書“平康坊”三個大字。字是好字,正經的瘦金體,匾額的材質也好,正經的歐洲進口山毛櫸,但旁邊的價目牌就不太正經了——上面寫著洗剪吹二百,洗發十塊,剪發二十……
此時時間尚早,沒到小姐姐們上班的時候,玻璃門上掛著布簾子,門關的不緊,還留著一道小縫。
安遠眼多賊啊。順著門縫往里一看,哎呦,里面好一出海天盛宴。
…………
水藍星東八區時間,上午十點二十分……
大洋彼岸,華府,一場海天盛筵,啊不是,一場慈善晚宴現場……
獨具匠心的室內空間設計,讓宴會場所看起來典雅高貴,垂落的水晶吊燈之下,身著禮服的男男女女,觥籌交錯,在輕柔的小提琴聲中,輕聲漫語地交流著。
門口,一個身穿格子襯衫牛仔褲,帶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被宴會安保人員攔在了外面。
“格里斯曼先生,請見諒,沒有請柬是不能進去的。”體格魁梧,西裝革履的保安彬彬有禮中帶著公式化的冷漠。
黑框眼鏡格里斯曼急得額頭見汗,他真的有緊急事務要向局長匯報。在年輕人心中,這事關拯救世界,就像電影中演的一樣,“星條旗拯救全人類”,不是嗎?
格里斯曼任職NASA,是專業人士,他清楚地知道一顆直徑325英寸到637英尺的的大石頭,高速撞上地面的后果——那足以在一瞬間將整個紐約州夷為平地。
“先生,幫幫忙,我真的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見到約翰遜先生,如果我不能進去,能不能幫忙通知一下他,或者他的助理維羅妮卡小姐,拜托。”
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堂堂國家政要的行政助理,為什么會不隨身攜帶通信設備,她到底在為局長助理什么?難道一個幾英寸的小薄片,會顯得她的屁股不那么渾圓?她大可以選擇將那玩意,塞到她的一對大寶貝中間啊!難道今天晚上,它們還有別的任務?
哪怕在心中,格里斯曼也不敢對他的頂頭上司出言不遜,只能把抱怨發泄在他性感的行政助理身上。
“不,格里斯曼先生,按照規定,如果沒有緊急情況,我們沒有權力打擾這些高貴的客人。”保安依舊冷漠。
“嘿,大個子,我說過了,我帶來的就是緊急情況。”格里斯曼急了,他推了一把這個保安,試圖硬闖進宴會現場。
然后,他凄厲尖銳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大廳,這可憐的年輕人差點被扭斷胳膊。
但他的痛苦還是有作用的,至少讓維羅妮卡注意到了他。
…………
上午十點二十一分……
“呦~這不是安大帥哥嘛?”
說話的這位大姐,姓吳,花名叫做蘭蘭,算是這個立志重現“大唐風月”的“平康坊”老板娘。她這個職業擱古時候叫“掌柜的”,現在不熟的人稱呼“吳總”,熟的招呼一聲“吳大姐”。
據吳大姐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貌美如花,曾經有國際車展請她做過模特。但安遠估摸著,依照這位的大坯子,什么車能壓住她的分量啊?那什么國際車展,別在是卡車專場吧?
吳大姐熱情,一看到安遠,就緊走兩步出了門,拉著安遠就聊開了。
“這可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聽老王說,你是買了房子,自己出去單過了?依著大姐說啊,現在這房價蹭蹭地漲得忒快,你又不是沒地方住,花那冤枉錢可干什么啊?”
“大姐啊,你說我也老大不小的了,總不能一直蹭著別人的房子住吧?以后,我沒準還得找個對象,結個婚啥的,人家一看這窮小子,連個正經住處都沒有,誰愿意跟啊?”
“嗨,你個傻小子,找什么對象啊?現在外面的姑娘多現實啊,你以為自己有個房子就完了?車呢?錢呢?我可聽老王說了,你這些年攢下的那點錢,都投你那房子上了。”
說著話,吳大姐湊上前來,一只白乎乎的肉手,輕輕拍了一下安遠的前胸,接著,又豪邁地一揮手,說道:“看見沒,姐姐這兒什么樣的姑娘沒有?不用房子不用車,五百塊就能讓你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吳大姐身后,那玻璃門上的布簾子應聲而落,里面站了四、五個大姑娘,一個個鬢亂釵橫,衣不蔽體,表達著人類對貧窮的深刻反思。
一見這架勢,安遠嚇了一跳,這得多少個五百啊?
但他不能干這事兒,他就不是那種人,而且這愛情也忒廉價了——便宜沒好貨啊。
于是正色道:“姐啊,做人呢,要講道理,現實點的姑娘也挺好的,你看,人家一聽我沒錢就主動離開,絕不給我增加一點負擔,多懂事啊。
當然啦,咱家的姑娘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沒話說,但您有勁兒,得往我們團長身上使啊……唉?還真別說,這么一想,您二位要湊一對還真挺合適,您這個年齡,他那個歲數,一個珠圓玉潤,一個有錢有閑……”
“嘿!你個小兔崽子……”眼見安遠越說越不像話,吳大姐眼珠子一瞪,手叉腰就準備開罵。
安遠已是大笑著,落荒而逃。
吳大姐望著安遠的背影,“呸”了一聲,轉過身子,又是一瞪眼,大聲嚷嚷道:“嘿,嘿,還看吶?看眼里拔不出來啦?沒見過帥哥啊?人都沒影了還看,你們這幫小蹄子,過個眼癮就得了啊,還真惦記啊?”
有個膽大潑辣的姑娘接話:“我們帥哥見得多了,還真沒見過這么有型的,再說把人嚇跑了,還不是你找人家要錢鬧的?要是有這么個小狼狗當男朋友,老娘花錢養著他都樂意。唉?老話怎么說來著?‘姐兒愛俏,鴇兒愛鈔’,還真是這么個理兒。”
姑娘們“咯咯咯”一陣壓抑不住的嬌笑,吳大姐臉上變顏變色。
“我呸,瞎說什么呢?啊?咱們這是正規美容洗浴……都趕緊給老娘洗漱化妝去,瞅瞅你們這幅大煙鬼的模樣,下午不用開門營業了?”
姑娘們嬉笑著做鳥獸散。
吳大姐扭著身子跟著進門,嘴里兀自吆喝道:“都給我聽著,一會兒,人來齊了咱開個會,瞅你們這一個二個的,都什么工作態度?啊?一點都不端正……”
…………
水藍星東八區時間,上午十點三十分……
大洋彼岸,酒店,一間小型會議室……
工作態度端正的格里斯曼,從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略顯散亂的紙張,在文件的最上端是一張,不太清晰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黑漆漆的宇宙,拍攝的對象是一顆暗紅色的星體,顆粒感十足的影像中,那星體形如一顆被砍掉的惡魔頭顱。
這顆小行星的發現是一次十足的偶然。
太陽系內的小行星多如牛毛,例如灶神星族、智神星族、健神星族以及花神星族等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星族。
這些相對微小的天體在靜謐黑暗的宇宙空間中,在人類的已知范圍之外,無時無刻地高速運動著。
有的因為本身的運動軌道,有的因為被撞出了軌道,有的甚至因為亞爾科夫斯基效應的微小擾動,受了刺激。于是就具備了與地球發生交集的可能性。
雖然,發生這種交集的概率極低,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誰也不知道危險會在什么時候驟然降臨。
在地球的歷史上有很多次都是在小行星和地球擦肩而過,甚至已經闖入大氣層之后才被發現。
人類雖然早已建立了一系列小行星觀測系統,但受限于觀測手段,對小行星的跟蹤監測能力實際上極為有限。
所以,對流星許愿是一件極為科學嚴肅的事情,因為能夠發現威脅地球的小行星,確實是一種極為幸運的情況。
以這顆長相隨意的星體為例,類似它這種直徑的小行星,能被觀測到的數量并不多,絕不會超過總量的20%。
它被發現僅僅是一次,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天文望遠鏡的鏡頭又剛剛好,對準了那一片的空域,而觀測者身邊又恰巧沒有維羅妮卡這樣的性感女郎……等等條件累積在一起的超小概率事件。
……
“先生,這是雙子座天文臺在半小時前捕獲的天體影像,他們預測,這顆星體極有可能在大約十個小時以后撞擊地球。”
威爾遜一愣,搶過文件,快速的翻閱著報告中的計算數據。
“這顆星體編號為2012—FA,代號‘惡魔之顱’,整體成橢圓形,直徑325英寸到637英尺,時速接近每小時七萬五千英里,預測墜地時的威力,相當于1億到8億噸TNT當量……是俄國佬‘大伊萬’的2到16倍……”
“地點呢?我需要精確的地點!那顆該死的大石頭到底會落在什么地方?”威爾遜打斷了格里斯曼的介紹。
“還不能確認,但撞擊地點肯定會在北半球,如果……它足以將整個紐約州夷為平地……”格里斯曼用衣袖擦著額頭上涌出的汗水。
“該死!……維羅妮卡,立刻接通白宮……”威爾遜粗魯地扯開襯衣的領口,精致的領結歪在一邊,幾根棕色的胸毛調皮地跳了出來。
金發助理終于找到了她的手機,她剛要撥打電話,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先生,是航空總署數據中心。”
威爾遜與格里斯曼對視一眼,示意維羅妮卡打開免提。
數據中心的超算已經計算出隕落地點的大致坐標……
撞擊點位于東經116度到東經118度,北緯37度到北緯39度之間,具體為大洋彼岸,華夏,衛港……
威爾遜吐出一口長氣,危機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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