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維爾的驚呼一下子就讓杰羅意識到了不對,但為時已晚,結晶已經順著食道到達了他的體內。
這一瞬間,一股熱血涌上了大腦,興奮的洪流如巨浪一般拍打在理智的堤壩上,殺戮的欲望高漲澎湃。幾乎不受控制地,杰羅開始變化形態。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失去控制!我還沒有找到殺害她們的兇手!”
跪倒在地上,顫抖著身軀,杰羅用力捂著自己的腦袋,喘著粗氣,眼里滿是血絲。冷汗打濕了他的衣服,復仇的意志就像是一塊浮木,讓杰羅不至于在狂熱的洶濤之中溺斃。然而,維持理智已是竭盡全力的杰羅,卻是無法再阻止自己身體的異變了。
雖然不及與面具人激戰那時出于自己意愿的變化快速,但杰羅的身體確實在以一種無法忽視的速度往非人類的方向變化。
‘這是在吸收?’
在艾維爾的眼里,眼前這一幕又是另一番景象。結晶在入體之后,它的靈性就像是掉入水中的泡騰片,緩慢地分解成微粒,最后消散不見。
而結晶靈性分解的微粒中,有一小部分被杰羅的靈性體捕捉吸收。而這就像是激活了靈性體一般,靈性體在吸收的微粒后壯大,但在壯大的過程中,那被融入的邪逆靈性也再次不安分地開始侵蝕。靈性體的顏色再次從蒼白色向黑色偏移。
看著靈性體的變化,艾維爾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再一次拿起那把開信刀,艾維爾看了一眼懷中抱著的黑貓。似乎是知道這一次他想干什么,黑貓只是喵了一聲,往艾維爾溫暖的懷抱里鉆了鉆,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刀尖一劃,血珠滲出。艾維爾用意識操縱著一滴血液穿過鏡幕。
而此刻正竭力掙扎著的杰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滴紅色的液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那滴液體鉆進了嘴里。腥咸的味道在唇舌間蔓延。
“這味道是,血?!”
幾乎是在杰羅品出血味的瞬間,那股不屬于他的狂熱情緒也瞬間如潮水退去,身體異變的進程也停下了,變回了人形。清明與理智奪回了原本的高地。
“感覺好點了嗎?”
耳邊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體會著自己身體和五感的強健與敏銳,杰羅知道現在的自己就算不變化形態,身體的力量也絕不遜色與那些地下打拳的身高體壯的拳擊手。原本身體機能上,受限于年齡的體力和反應速度的下滑完全消失了。
‘這就是邪神嗎?’愣了好一會兒,杰羅才長嘆一口氣,‘雖然聲音聽起來不靠譜,但一舉一動之間都彰顯著邪神的威能。’
杰羅已經意識到了,這個邪神為什么能表現的這么隨意了,畢竟當自己的生命與力量,這種東西都由對方決定時,談論態度這種表面的事情就顯得很可笑了。
然而,他能拒絕嗎?
人類啊,總是一種找不到目標就很難再稱為人類的生物。與其在醉酒的朦朧中,抱著對妻女的愧疚死去,杰羅寧愿作為邪神的爪牙,在人類的唾棄中追尋妻女死亡的真相。
“聽得到嗎?你感覺好點了嗎?”
男人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而這次杰羅不再故作恭敬,而是以一種十分平淡的語氣回答道:“我好很多了,盲羊大人。”
察覺到杰羅像是放棄治療一般的語氣,艾維爾又觀察了一下,確認杰羅沒被整傻后,問道:
“你之前是怎么被追殺的?”
“我是在調查一個邪教組織的時候,被發現了。”杰羅回答的語氣有些尷尬和無奈,他其實到現在也沒有弄懂自己那時候怎么被發現的,他那時候只是個普通人。
“邪教組織?對了,你現在在哪?”艾維爾好奇地問道。
“這里是……”杰羅考慮到這個邪神常識的匱乏,組織了一下語言,“北大陸上布納公國的邊境海港城市杜爾卡。”
‘杜爾卡?!’艾維爾心里本來還有些事不關己的玩鬧感,但這個城市的名稱讓他一下子緊張了,他知道在維娜解決穆斯城的事件后,他們兩個就要前往杜爾卡了。
“你為什么要去調查邪教組織?”出于對未來的考慮,艾維爾這次的問話語氣認真了很多。
艾維爾的話又讓杰羅想起了那個對他來說恍若噩夢的一天。壓抑著心中悲傷與憤怒,杰羅將自己的故事全部說了出來。
杰羅是一個杜爾卡的工廠工人的孩子。在他孩提時期,布納公國正處在索克斯國王統治的早期。得益于索克斯國王堅決的國家主導型教育政策以及國王本人和教會親密的合作關系,他有機會在作為童工的同時,在工廠學校進行學習。那個時期的工廠學校在體制和內容上受到政府的領導和管理,并在具體的執行上受到政府和教會的雙重監督,沒有達到要求的工廠學校的工廠不被允許雇傭童工,同時還會被課以重稅。
那時,工廠學校教師很多都是教會里的見習牧師,雖然并不專業,不至于誤人子弟,而教學的內容在現在杰羅眼中也是很不錯的,除了基本的識字數學,還有一些能夠開拓孩童視野的歷史人文內容。雖然這離那些正規的學校還差很多,但對于貧民的孩子來說,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杰羅在工廠學校學習了三年,直到他的父母在一起工業事故中身亡。在那之后,還是個孩子的他加入了一個流氓團體,變成一個貧民窟里常見的小偷。到了青年時期,他那比尋常流氓更開闊的見識讓他有機會成為一艘遠洋貿易船上的水手。
之后,他從一個水手,到船長,到單干的冒險家,到窺秘人手下的海盜船長,十幾年激蕩的冒險生涯,最后讓他獲得一筆足以安度晚年的財富,而回想起自己幼年時期的生活,杰羅最終決定回到了杜爾卡,組建了一個家庭,開辦工廠。
事情在一個月前發生了變化。那一天,工廠里來了一個神秘人。在記憶中,她并未對自己的面貌有所遮掩,但結果是,杰羅完全記不得她的長相。她帶來了一個血紅色的石頭,說是希望用他們工廠里從北洛斯帝國最新進口的能石機床進行切割,如果能成功,她將提供一筆不菲的報酬。
如果是平時,這種古怪的要求,有過十幾年冒險經驗,對危機嗅覺敏銳的杰羅絕不可能答應,但那天,不知為何,警戒心全無的杰羅答應了這一要求。
不僅如此,后來機床切割的過程、結果,在杰羅的腦海里全都變得朦朧不清,唯一還記得的,只有那個神秘人最后離開對他說了一句。
“我很抱歉。”
在神秘人離開之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的杰羅,立刻通知工廠里的工人停工半個月,同時告訴了自己的妻女準備行李,第二天去首都旅游度假。那天晚上,在不安之中,杰羅在教堂禱告了一夜。
然而第二天,剛出教堂,杰羅就從報紙上收到了噩耗,他的工人們沒有按他所想的停工回家,他的妻女也沒有按他所想的在家等候。他們全部都在工廠的大火中喪生,無一例外。
在巨大的悲痛中,杰羅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唯一的漏網之魚。他沒有回家,而是躲到了一間在他最初回到杜爾卡時,以防萬一,在暗地里購買的民居,并借助藏在里面的錢財和槍械,開始了一邊防備暗算,一邊調查真相的生活。
“我打探了很久,才打聽到這個邪教組織,他們自命名為至明教派,信仰一個至高神,他們認為現在的七神都是竊取了至高神的權柄,并以卑劣的手段讓其陷入睡眠,而他們自己的職責就是喚醒至高神。當時工廠起火的那天夜里,正是他們放的火。”杰羅這么對艾維爾說道。
談及邪教組織,艾維爾回想起在神許山事件之前,他在斯科特宅邸里,維娜對他進行的所謂的“員工知識技能培訓”。
“邪教組織一般來說指的是以七神之外的神明為信仰的宗教組織,其中在北大陸發展的邪教對人類社會來說都只是疥癬之疾,他們往往以斂財為主要目的。而除了北大陸和東大陸外,在西北群島和西南大陸就有著很多勢力龐大的邪教團體,引發戰爭,顛覆政權,這些他們都能做到。遠的先不說了,就在北大陸的話,邪教能發展起來,除掉某些被‘亞特帝國遺產’砸到頭上的‘幸運兒’的作死行為,剩下的大多是某些更深層組織的棋子,是一種‘手套’,幫助他們處理一些危險的生意。”
腦子里回想起維娜的教導,艾維爾向杰羅問道:“你有去調查過這個邪教的資金運轉問題嗎?”
“這個,我確實查過……”聽到艾維爾的問題,杰羅的表情有些猶豫,“不過我現在隱藏身份,很多關系都用不上,所以可能有些偏差,這個邪教組織好像……在做著奴隸貿易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