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幾乎是蘇九黎最為崩潰的一年。
他喝了好多天的酒。
最后,還是在蔣瑤的安撫下,決心做些什么事來強大自己。
雖然身為蘇南王府世子,受盡重視和寵愛,他是一位盡職盡責(zé)的哥哥,盡職盡責(zé)的世子繼承人,也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自己。
“小姐!您就別為難小的了!世子他不見客!”那個小侍衛(wèi)想要攔著蔣瑤,卻還是沒能攔得住。
“狗奴才,給本小姐退下!”蔣瑤生性本就是強勢,如今一生氣,周身的氣勢更是擋不住。
看到了在亭子里喝苦酒的蘇九黎,蔣瑤更是氣不打一個地方出來,伸手就摔了蘇九黎手上的酒瓶子。
“蘇九黎,你究竟是不是一個負責(zé)的哥哥?!是,你心里是委屈,是難過,但是你一直這樣頹廢下去又能幫上阿梨什么?!如果你真的心有不甘,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的保住你自己的地位和權(quán)力,不要辜負阿梨最后的底牌!你還記不記得你是蘇南王府的世子,頂著世子之名,卻沒有世子可以擔(dān)當(dāng)?shù)钠橇ΓK九黎,你又有什么資格作為阿梨的長兄?!倘若有一天……”蔣瑤忽然哽咽起來,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淚道:“倘若有一天,阿梨回來了,你讓她怎么辦?讓她孤獨地活在這個王府里面嗎?!你自己也知道,梅姨娘向來看不慣她,你這樣頹廢下去,你讓她的將來怎么辦?!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個樣子,真的對得起長兄二字,對得起阿梨叫你一聲哥哥嗎?!”
“可是你讓我怎么辦?啊?我能怎么辦?!”蘇九黎的酒勁上去了,堂堂七尺男兒,居然也開始涕泗橫流的抓住蔣瑤的手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她一定很絕望,她一定很絕望……我好恨啊!我好恨……可是我如今權(quán)力不足……我是個……我是個廢物……我是她的兄長啊,本來是要、要庇佑她的……可是我如今卻成了她的拖累……她的拖累……”
“……”蔣瑤忽然就有了些不忍。
他的妹妹遭到了這樣的劫難,他的心中應(yīng)該是比自己這個閨中密友更為難過和自責(zé)的。
“可是,你若是能從這個頹廢中走出來,努力一點,拼一點……等到阿梨回來的那天,你就可以成為她的靠山。蘇九黎,我可以理解你內(nèi)心的煎熬,但是你的煎熬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從今天開始振作起來,做一個你可以盡力做到的,阿梨她希望你做到的,一個兄長。”蔣瑤蹲下身來,拍了拍蘇九黎的肩膀。
“……”蘇九黎抬起朦朧的醉眼和頹廢的臉,眼淚還掛在眼角,他的神色動了動。
就這樣,蔣瑤一個將門小姐,也陪著蘇九黎一起喝了一夜的酒。
似乎只有醉了,才可以忘記所有的前塵俗世,他們還是他們,阿梨還是蘇南王府唯一的小郡主,他們還可以在京城節(jié)會的時候縱馬吟詩,肆意暢快。
可是,當(dāng)夢醒了。
面對的,卻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現(xiàn)實。
從那一天開始,蘇南王府除了梅姨娘他們,籠罩的都是哀戚惶恐。
蘇南王也因此告了病假。
酒醒之后,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身為一個父親,他也是痛苦懊惱的。
可是,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即便是他再怎么派人去浩浩蕩蕩的去找,也是于事無補。
也是,終究是他的錯。
這是他種出的的果,這也是他的報應(yīng)。
“世子果真是年少有為,不過才十幾歲,竟然能將軍事做的如此的出色,絲毫不遜色于當(dāng)年的蘇南王啊。”
“將門無犬子,古人誠不欺我。”
“以后的諸多事宜,還需要世子多多照應(yīng)啊。”
三年之后的朝臣們?nèi)缡钦f道。
“蘇大哥,你做的很好。”蔣瑤也收了自己當(dāng)初的鋒芒,出來見人,也是一個端莊的模樣。
“相信……她的遠在天邊,應(yīng)該會很開心吧?”
“……可是再多說,也是無用,她聽不到的。”提起蘇念梨,身為兄長沒能盡職盡責(zé),他的內(nèi)心還是痛苦。
“……瑤妹妹,其實……我真的好希望阿梨她可以看到我如今的一切,不知道她會不會……”說到這里,蘇九黎還是哽咽了,他道:“會不會在有父兄的庇護下,在京城過成了一個混世魔王,每天策馬奔騰,揚鞭縱情……她本該是這個世上最無憂無慮的女子……如果……不是因為裴氏……”
“裴氏,不能留。”就連如今端莊的蔣瑤也用最陰狠的語調(diào)說出了這短短幾個字。
“如今府中只有她一個女眷,不久之前還抬為了正妃,不可輕舉妄動,還需要從長計議。”
“……阿梨當(dāng)年的事,和她大有聯(lián)系。阿梨不在這里,就由我們,為她報仇。為王妃殿下……報仇!”蔣瑤的眼神陰狠道。
籌備了這么多年,他們的計劃,終究是停在了那一天。
那一天,是京城中來了一個冠絕天下的九小姐。
傳聞中九小姐絕世之姿,能文能武,聰慧玲瓏,眉眼流轉(zhuǎn)之間,就可以讓一個人徹底沉淪。
街上的短短一眼,他幾乎就確定了,顧卿卿,就是蘇念梨。
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兄妹之間的血肉聯(lián)系,又或許……是他真的,有點瘋魔了。
再然后,便是燈節(jié)。
那個冠絕天下的九小姐,明明是父母之親都在,而她卻在祭奠亡人。
她祭奠的,是她的母親。
可是,明明傳聞中,顧老夫人疼她疼的緊,生怕有什么不測被人欺負了去,可是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又怎么會有讓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又怎么會……在皇家宴會上,設(shè)計陷害裴氏哥哥的左膀右臂,又怎么會在某個夜晚,設(shè)計用最狠的手段殺了裴知府。
那么這個人,只能是自己失蹤了好久的妹妹。
他視之為珍寶的妹妹。
一開始,他存著疑慮,可是后來,他還是敗給了自己。
于是,他們終于是相認了。
只不過,從他們對視的眼里,他再也看不出來這個小姑娘無憂無慮的神色光亮了。
等到他在朝中的地位穩(wěn)固,顧卿卿的手段也開始漸漸的使起來了。
只是沒想到,她一出手,先拉下馬的,竟然是當(dāng)朝天子。
那么,在那一年,那個道士的話,似乎真的成為了現(xiàn)實。
那一年,蘇念梨剛滿周歲。
有一個道士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蘇念梨的身邊,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聲音沙沙的。
“此女的命格,乃是至貴之命格。”
“那么按照道長所言,莫不是我們蘇家要出一個皇后了?”蘇淵大笑著打趣。
“比之鳳命,此女的命格要更貴些。”
“……”蘇淵忽然沉默。
“此女眉間鋒芒畢露,額間丹砂被遮蔽,傾城之色隱于少年時,鋒芒畢露之時,即是一場災(zāi)難,也是天意。”那個道士摸著胡子道:“眉間攏于天地,心中裝有四方丘壑,玲瓏心思隨命格隱于眉間丹砂,乃是這天下最為高貴的命格,即為……天選之人,帝星命格。”
這句話說完,蘇淵就讓所有的人離開了。
那是,梅姨娘也在。
所以……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當(dāng)年之事,絕不是一個內(nèi)宅私斗這么簡單。
他那時被仇恨迷了眼,也沒有想到這里。
所以,顧卿卿一出手就折了當(dāng)今圣上,是因為她早就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的真相。
當(dāng)年的水深啊。
所以,她將真相掩于帶著笑意的眉眼,獨自謀劃著這一切。
同時,也獨自承受著這一切。
可是,若她真的能成為帝王就好了,那么這世間還能有什么人可以難倒她呢?她的心思玲瓏剔透,權(quán)謀之事掩于眉間,胸中有四方丘壑,天命之子,帝星命格,本該是最為順?biāo)燧x煌的。
可是,她偏偏為了情愛,放棄了天下,放棄了所有。
也是,在內(nèi)宅中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宮闈之中。
宮闈之中,更是人人自危,她的心里玲瓏,怕是更為明白這一點,如此,也是挺好。
只是,自己忽然發(fā)現(xiàn)。
自己的身邊,從始至終,陪著的只有那么一個人——蔣瑤。
到了最后,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心意。幸好,為時未晚,還來得及。
幼時相識,困境相攜手,也是歲月不負吧。
于是,在顧卿卿大婚后的第二年,他和蔣瑤也大婚了。
如果不是因為存著情意,蔣瑤或許就不會跑過來蘇南王府和他對飲到日出吧?
幸好是歲月不負,時年靜好,可供佳人歸。
那是前塵舊夢,有人陪著度過,也是人生幸事一件。
多年以后,蔣瑤在院子里曬著太陽,困意漸漸的爬上了眉眼,等到蘇九黎輕輕的給她蓋上了一件外衣的時候,蘇九黎忽然就明白了,守著一個人渡過似水流年有多么的美好。
也是從此刻,他明白了,當(dāng)年顧卿卿選擇和南宮清河成為平民夫妻,也是懷著這樣的心吧?
等到他親眼看著南宮清河為了顧卿卿放棄了王爵加身,放棄了高門貴府的生活,僅僅是要了一個莊子,一個房子而已。
等到他看到了南宮清河守著顧卿卿守到不眠不休,他覺得自己此生也是圓滿了。
“哥哥,如果你長大了,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啊?”
“哥哥想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變得強大,然后成為你的后盾,哥哥要一輩子保護妹妹。”他摸了摸小妹妹的頭說。
“我也想變得強大,然后也來保護哥哥,我不弱的!”小女孩眸光明亮,盛滿了月亮的光輝。
幸好,到了最后,他們都做到了。
也幸好,他們各自也都有了肯為了他們付出所有,變得強大也只為了他們的人。
或許,這就是應(yīng)該有的結(jié)局吧。